“本来是打算错开日子请的。”陈瑾瑜见跟来的下人由谢妈妈带下去招待,就毫无形象的往铺着织锦软垫的玫瑰椅上一歪,晃着小腿笑嘻嘻道,“结果我四堂嫂、六堂嫂在元宵节那天相继诊出了喜脉,这才刚忙完过年最累最乱的一阵子,月份又都浅,直唬了我二伯母和五叔母一跳,忙接手了管家的事,一听说长公主府这边定了请春酒的日子,两头一合计,就放到了一块儿请。”
陈瑾瑜说到这里,想着李英歌大概不了解家里的人事,又解释道,“我二伯母、五叔母和我娘差不多年岁,都是不爱管事的宽和性子,国公府和长公主府一样,都是让儿媳妇当家。我四堂嫂、六堂嫂一诊出喜脉,可喜坏了二伯母、五叔母。
只是她们到底年纪大了,又怕在国公府接连办春酒,多少都要烦扰到两位堂嫂,就将宴席都挪到了长公主府来。我娘和我爹一商量,干脆两好并一好,男眷也不另挑日子请了,放到同一天设宴,将吃春酒赏景的花园子分成两头也就是了。
省了老大的事哩,到时候我二伯母、五叔母会来长公主府帮着待客,我那几个国公府的小侄女们也会来,我可提醒过你了啊,按着辈分你可得备足了见面礼。至于其他人,不是辈分高就是年纪长,你跟着我见礼就行。”
因吃春酒少不了逛园子这一茬,寻常人家设宴都是男女分开请的,省得两厢冲撞。
李英歌听罢陈瑾瑜的话,心下已是了然。
当初在长寿宫,太后有意让长公主府和李府亲近,事后她自然向谢妈妈仔细打听过长公主府的事情。
城阳大长公主的驸马是现任信国公,自上头的公婆老信国公和老太太仙逝后,城阳大长公主和信国公就搬到了长公主府住,一墙之隔的信国公府中,如今当家的是二房和五房,至于其他房都是庶出,早在老信国公和老太太仙逝时,就已经分家出去单过。
二房和五房只有两个嫡孙女、一个庶出孙女,是以陈瑾瑜的四堂嫂、六堂嫂查出有孕,自然少不得细心看顾上下重视,只盼着二人这次能为二房、五房添嫡孙。
信国公府是开国八大公之一,只是后来由武转文,家中子孙多是文官,这一点倒是和澧县李氏有异曲同工之妙,到现任信国公尚了城阳大长公主后,就只在朝中领着光禄寺的闲职,倒是二房的二老爷官途一路顺遂,任工部尚书入内阁议事,和李子昌同为六位阁老之一。
五房的五老爷则在户部任侍郎,二房和五房的几位少爷亦都在朝中当着不大不小的官职,不提城阳大长公主这个信国公府的宗妇和名义上的当家主母,信国公府在朝野内外的声望和权势亦是不容小觑。
是以京中人不但不以信国公尚长公主不得担任要职为杵,反而更加高看文官频出的信国公府。
可想而知,届时二房、五房所请的男客必然多是朝中勋贵、新贵。
李英歌看着陈瑾瑜坐没坐相,不由好笑的扯了她一把,吓唬她道,“小心你那教养嬷嬷瞧见你这样子,又去城阳大长公主那里告你的状。”
陈瑾瑜的通信天马行空,除了写些生活琐事,也没少埋怨身边的教养嬷嬷比她娘还严厉,逮着她一点言行举止上的错处,就要和城阳大长公主告状。
城阳大长公主自己狠不下心来管教,难免就给了教养嬷嬷莫大的权力,只苦了陈瑾瑜单独出外时总被管得束手束脚。
陈瑾瑜闻言柳眉倒竖,低喃道,“所以说大家闺秀就是麻烦”
又喊来常福和常缘,指使她们道,“这里不用你们服侍了,我这趟带了七八个人,谢妈妈哪里招待得过来,你们去帮帮手,别急着回来啊!”
常福和常缘见李英歌没有阻止,就忍俊不禁的退出观景亭,依言去帮陈瑾瑜“招待”她的教养嬷嬷和丫鬟们。
李英歌对陈瑾瑜的不按常理出牌已经习以为常,当下命常青也退下,心里想着前世此时正是信国公职位变动前后,就状似不经意的问道,“看你这一脸喜色,不单是因为家里的两位堂嫂有了喜信吧?”
“咦?你的眼睛倒是尖得很!你怎么不说我是因为见了你才满脸欢喜的?”陈瑾瑜嘟呶着打趣一句,到底不是藏得住事的性子,大眼笑得弯弯地道,“我爹要挪地方啦。从光禄寺落到内务府,管采办局。外头那些眼红心酸的人老说我爹娶了我娘,是得了体面丢了里子,好好的国公只能在光禄寺当个富贵闲人。
这下看那些人还怎么嘴碎!内务府的采办局可是个肥差,不知道有多少挤破了脑袋也进不去。这会儿让我爹得了这个职位,还是皇帝舅舅亲自拟定的,看那些人还怎么暗地里瞧不起我爹!还是我娘请皇帝舅舅过了春酒宴再公布调动的消息,否则到时候门槛都要被人踏破!”
果然,信国公和前世一样,三月官员考核后就换了地方,改任内务府采办局长官。
官职虽不高,但却是个实打实的肥差。
而采办局,正管着皇商的所有事务。
李英歌眼中含笑,真心实意地道了声恭喜,顺着话茬道,“城阳大长公主所虑不错。三月就要开始新一轮的皇商竞选,要是赶在这之前爆出信国公左迁内务府采办局的事,你就别想好好吃春酒了。”
陈瑾瑜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娘慈和好相处?那是因着皇外祖母和四表哥喜欢你,我娘才拿你当自己人待。外头人还说我爹是个老好人呢,其实他二老都门儿清呢,之前就不爱和外人走动,如今换了好职位,照样不会给那些找上来的人开方便之门。”
前世信国公就有个秉正刚直的名声。
李英歌笑道,“你说的是京中的高官大户,那些竞选皇商的商户可都精明厉害的很,只有你想不到的门路,没有他们做不出的送礼讨好的法子。”
陈瑾瑜对这些其实不太了解,更不太上心,闻言大眼珠子一转,忽然道,“我听我娘说,元宵灯节帮了我的袁太太和袁公子出自淇河袁家,听说淇河袁家在东北边关是有名望的商贾,这次也会参与皇商竞选袁太太和袁公子这一房,据说还曾是你家本族的旧姻亲?”
城阳大长公主是经历过的风雨的人,又宠爱陈瑾瑜,对于爱女的“救命恩人”岂会不查不问。
李英歌闻言半点不意外,又想着那天谢氏的态度和说话,想必那位传话的妈妈定是悉数报给了城阳大长公主听,便点头道,“我们家和淇河李氏没有什么来往,唯独和曾经是本族宗房的内二房有些交情。内二房的老祖宗曾帮过我娘,她老人家去世后,我娘才和内二房断了书信来往。
不过每年的四时八节,也从没断过节礼,直到前阵子内二房遭了火灾,人都死绝了,这才断了来往。袁家说是淇河李氏的旧姻亲,和我们家却是没有半点关系的。”
李英歌说到“死绝了”三个字时,毫不掩饰面色骤然发沉的冷色。
陈瑾瑜柳眉微挑,不由自主拉住李英歌的手,小心探问道,“你似乎不太喜欢袁家人?”
李英歌冷冷一笑,此时此刻对上直来直去的陈瑾瑜,当下也不掩饰,沉着嗓音道,“内二房有个和我同名的族姐,因着同名的缘故,她待我一向不同,年年都会搜罗些边关的新奇物什送给我做生辰礼。
哪里想到一场大火就我娘曾见过她一面,收到消息时很是惋叹。本族有些事不足以为外人道,只我娘因内二房绝户的事,很是不喜本族的内大房,一并也看不上休弃了我族姐的袁家。我娘不喜欢的,我自然也不喜欢。”
陈瑾瑜本来还认真听着,末了听李英歌最后一句颇显孩子气般的迁怒,不由笑道,“我还当你和小学究一样,打小就是小大人做派,没想到也是个恨屋及乌的!”
说着歪头想了想,低声道,“你要是看他们不顺眼,不如我跟我爹说一声,到时候让他们本家选不上皇商如何?”
这话正中下怀,只是李英歌虽本就打着从信国公处入手,暗中使绊子的主意,但只想着能循序渐进,慢慢通过陈瑾瑜爆出淇河袁家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倒没想到陈瑾瑜这样干脆就说出了她想达到的最终目的。
连她都觉得太过儿戏了些。
李英歌面色不由古怪起来,微愣道,“选皇商是大事,信国公素来又有谨慎刚正的名声,你这话真是”
陈瑾瑜捂着嘴笑,“你这话我爱听。不过哩,我爹既然对谁都秉正办事,谁的好处都不拿,要弄谁落选也就不算因私济公啦。你不知道,自从我病好后,我娘就让教养嬷嬷教我打理名下产业,那些店铺庄子上的下人尚且阳奉阴违,何况是淇河袁家那些的豪富商贾,只要能抓住他们一点错处,还怕不能借题发挥?”
说着兴奋起来,教李英歌道,“这些事你大概不了解,竞选皇商的名单上,可不止淇河袁家一家东北商户,到时候都不必我和我爹动手,所谓同行相斥,只要我们设计得好,自有人愿意拉下袁家这个有力的竞争对手。”
这也正是李英歌原本盘算的,即不用亲自露面,也不会带累信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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