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歌汗颜,又不能将无归道长几次算无遗漏拿出来作证,只得含糊其辞道,“您要是不放心,等三日后约定的时候一到,我就直接谢绝道长的好意吧?”
谢氏不置可否,自顾探手去掏箱子底,翻出一本几乎散架的破旧手札出来,丢给李英歌道,“听你外祖父说,这是祖上流传下来的手札,里头摘抄了不少玄术阵法,说是连开国皇后都用过的。无归道长不是赞你天资斐然,你看看,能琢磨出什么来。”
李英歌小心翼翼的翻阅着,才看了几页,小脸就纠结起来。
她算是明白了,灯辛小道长说那本图册是最普通的阵法,就真是普通到但凡识字的人都看得懂,而谢氏压箱底的这本手札才是给道中人看的,上头的字她都认识,但是连词成句后她却完全看不懂是什么意思,更别说知道写的是什么玄术,布的什么阵法。
李英歌面色古怪的摇头,“看不懂。”
“看不懂就对了。”谢氏亦是面色古怪,想着族里几代人为之奋斗都无果的玄术,她曾经痴傻的女儿要是突然开了天眼,那才叫吓人,遂将那手札随手丢回箱子里,拉着李英歌坐下,正色问道,“告诉娘,你自己想不想学这些东西?”
李英歌也端正了脸色,认真道,“娘是知道我的,除了平日多做做针线外,我也不爱把心思花在琴棋书画上。如今有这机会,说起来和外祖家也有些关联,我倒想竭力试一试。”
她已经想清楚了,如果无归道长能算到她的行踪,她是不是也能算出李松的行踪,至少她知道李松的八字,不管李松是死是活,总能有个最基本的定论。
何况多学一样技艺,总不是坏事。
谢氏缓缓点头,拍板道,“娘虽觉得那无归道长有些不靠谱,但他也不图你什么,总不会无缘无故说你资质好的话。你既然有兴趣,就去试试看吧。只是既然要学,就要用心,不能半途而废,你可想清楚了?”
谢氏早听谢妈妈说过,李英歌更爱的是针线厨艺这类实用的东西,她也不想把女儿养成个伤春悲秋的绵软性子,跟着无归道长别的不说,能修身养性也不错。
李英歌心知谢氏首肯了,当下就保证道,“娘放心,我必不会敷衍了事,更不会给您丢脸。”
谢氏就笑起来,“学成本事是你自己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我把话先放在这儿,你要是拜了师没两天就叫苦叫累,不用无归道长罚你,娘就先拿家法‘教导’你一番!”
谢氏真的很爱拿武力威胁她,李英歌颇觉无语,只能乖乖的应声。
谢氏就喊来杨妈妈和丫鬟,将那几个檀木箱子都抬去东跨院,让李英歌先将那些藏书理一理。
谢妈妈没想到谢氏这么轻易就应下,忍不住问道,“我听无归道长那意思,入室弟子是要带在身边教导的,恐怕三不五时就要出府,您真的愿意?”
谢氏有自己的考量,抬手指了指亲个清风院的方向,哼笑道,“你没听那几位女先生说,李妙和李娟刻苦乖巧的很,老爷听了还亲自去了趟清风院,很是夸了她们几句。能关她们一时,却关不了一世,迟早要解了清风院的禁足。
我是不怕她们再出幺蛾子,却不耐烦她们借着老爷的面子再生出什么事,牵扯到英哥儿。离英哥儿嫁入乾王府还有几年的时间,与其让她在府里无所事事,时不时要防着清风院那头,还不如让她跟着无归道长开开眼界。
老爷还当着阁老呢,咱们后头还有乾王殿下,料想无归道长不敢也不会打些歪算盘。这三日你挑几个常字辈的丫鬟出来,去仔细打探下无归道长的事。若是没什么不妥,就仔细备一份拜师礼。”
除了已经进府的常福、常缘,谢氏的陪嫁别院里,还养着一批常字辈的丫鬟待用,谢妈妈心领神会,当天就出了一趟府。
无归道长并没有刻意掩藏行踪,谢妈妈的人很快就查到了城北的那处破院子。
谢氏命谢妈妈将人召回,按着正经拜师的礼仪,命杨妈妈和谢妈妈一块儿准备起来。
这头东跨院西厢房,常青已经布好阵法,装着两尾锦鲤的鱼缸做了阵眼,安安稳稳摆了三天,却不见有什么奇效。
常青蹲在鱼缸前,绞尽脑汁道,“府里这几天是没什么祸事,但也没有什么大好事发生。非要说的话,就是咱们东跨院和睦的很,平时那几个爱咋咋呼呼的也不闹腾了,每天有说有笑的。”
能进东跨院当差的,不是在李府有根基的家生子,就是和内外院管事有关系的人,当着李英歌和谢妈妈的面自是各司其职,私下却少不了勾心斗角。
常青问李英歌,“你说这阵法,难道是保家宅安宁的?”
李英歌觉得这效果有点牵强,莫名有种被无归道长耍了的感觉。
按照约定无归道长今天该让人来听回信了,到时她可要好好问一问,这难辨真假的阵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却见谢妈妈带着常福和常缘急匆匆进来,一面让常福和常缘伺候着李英歌换上见客的衣裳,一面道,“城阳大长公主带着陈七小姐来了,这会儿正往正院去。夫人已经去迎了,英哥儿动作快些。”
陈瑾瑜昨儿才送信过来,念叨着近日忙着捣腾小药房的事,并没有提今天会登门拜访,怎么来的这么突然。
连城阳大长公主都跟着一道来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李英歌想不出所以然来,换好见客的衣裳,忙往正院去。
刚进正院,就见陈瑾瑜从上房探出头来,提着裙子奔向李英歌,语气欢快地道,“好妹妹,往后你可得叫我一声师姐了!以后我们就是同门啦!”
这样没头没脑的话,李英歌却马上明白过来,愕然道,“无归道长也找过你?”
陈瑾瑜笑嘻嘻地点头,“没想到无归道长也给你批过命,如今也要收你为徒!今儿一早灯辛小道长就找到公主府里,说了这事儿,我可算磨得我娘应下了!你看,我俩果然有缘哩!”
李英歌顿觉风中凌乱,所以陈瑾瑜那天在宫中私会灯辛小道长,难道为的就是这事儿?
陈瑾瑜显然也想到了这茬,凑近李英歌咬耳朵,“那天你撞见的小道长,就是灯幸。”
李英歌也不好说她早认识灯幸,只得含糊的点点头。
两人挽着手进了上房堂屋,就见谢氏摒退了下人,城阳大长公主一身常服端坐上首,见她们进来就止了话头,招手让李英歌上前,笑道,“这两个孩子一见如故,没想到还有今日的缘分。从今往后,你和瑜儿就多了一层师门关系,她是个跳脱的性子,你可得代我好好看着她。”
李英歌不由看向谢氏。
谢氏笑道,“陈七小姐要跟着无归道长学习医术,你们同门不同科,以后同住同吃的,要懂得互相照应,知不知道?”
城阳大长公主看着一头雾水的李英歌,摆摆手道,“具体的你让瑜儿跟你说,你们自去说话吧,不必在这儿陪着我们两个老婆子。”
陈瑾瑜有一箩筐的话要和李英歌说,当下就牵着李英歌告退,自去一旁的暖阁说话。
这厢城阳大长公主才接着方才的话茬,半是无奈半是苦恼的接着道,“夫人别怪我来的唐突,实在是瑜儿那个小魔星,非要我立时三刻的就来说这事儿。我在余山有一处别业,寻常也就春夏时过去小住几日,人手用度都是齐全的。
我已经和灯辛小道长说定了,就让无归道长带着两个孩子住进去,平日教学上课也便宜。另外我会派个公主府的老护院过去,他是从以前就跟着我的老人,有他镇场,万不会出什么差错。您看合适不合适?”
余山就在城外西郊,离青玉观不远,因是京中达官贵人置办别院的好地段,周遭也有不少寺庙道观,来往即方便又安全。
又有城阳大长公主的人坐镇,谢氏哪里会觉得不合适,简直是又省事又周全。
再者方才听城阳大长公主的意思,无归道长亦是长公主府的座上宾,即入了城阳大长公主的眼,她对无归道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当下也不再计较无归道长城北的破院子匪夷所思,也省了她另外安排地方的事儿。
谢氏晓得城阳大长公主也是个行事利落的性子,当下也不假客气,笑着颔首道,“有您这番安排,自然是妥当的。我还想怎么久等无归道长不来,原来是去了您那儿。只不知无归道长还有没别的交待,这拜师的事”
“无归道长的意思,这些虚礼就免了。挑个吉日让英歌和瑜儿带着拜师礼过去,敬一杯茶也就是了。”城阳大长公主将自己定的礼单拿给谢氏看,又道,“至于供奉和束脩,我想着按照寻常女先生的份例再往上翻两倍,我们各出各的,每旬让人送去余山别业就是。”
无归道长要是什么都不肯要,谢氏反而要犯嘀咕,这下听说要照常交学费,心下更是松快,就和城阳大长公主商量道,“总不能借了您的地方,这些小事还要您来操心。我看给无归道长的四季衣裳,就由我来打点罢?”
城阳大长公主无所谓,顺着谢氏的话茬细细商讨起来。
这边暖阁里,李英歌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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