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俊道:“我没想着怎么发挥,就是实话实说罢了。我去凉州府刚满三年,不可能这么快就给我调动,我自己也打算的是在下一个三年的述职中再好好地表现,争取可以高升。所以,这次嘛,无所谓”
叶俊看看沈玉琪和钱睿,接着道:“你们想来就来吧,有你们在我心里还能踏实点”。
沈玉琪忽道:“你小心些,到时候想好一句说一句。我打听过了,别人都回来得早,上下走动了一番,可你回来得晚,又不屑于去舍脸拉关系,听说右相那人很是在乎这些,届时怕是不会叫你轻易过关”。
叶俊笑笑,说:“郝大通和徐志谦的述职在我之前还是在我之后”?墨清逸道:“是在你之前,他们已经过关了”。钱睿道:“若在你之后他们俩还有什么戏可唱?听说他俩最是上蹿下跳的厉害,也不怕给长平郡王丢人”。
叶俊皱了皱眉,道:“但愿他们俩之前没给我穿小鞋,否则,我一定叫他俩好看”。叶俊不觉又说起那一年大年初一郝大通和徐志谦让自己请客那次。几人听得都极为认真。
几人来回在梅林里溜达了几圈,因天冷,就又都回到庄子上暖着。叶俊道:“这庄子真气派,这大大的四合子院盖得也好”。
墨清逸道:“是,是买来的时候就带着的,这个院子一般用来收租子,屯粮食”。钱睿看了墨清逸一眼不咸不淡地加了一句:“墨家主还真是家大业大啊”!
墨清逸端杯喝茶,只做未听见。叶俊却横眉瞪了钱睿一眼,说道:“你家九公主还没厌倦你呢?万一哪天你被休了记得来找我。虽然你这人没啥特长和才能,但是谁叫咱们是亲戚呢,我可以赏你碗饭吃”。
墨清逸头未抬,唇角却翘了起来。钱睿气呼呼地与沈玉琪对视了一眼,还要再说什么,沈玉琪却轻轻摇了摇头。于是钱睿重重“哼”了一声。
在叶俊的安排下,中午大家吃得还挺嗨的。一锅炖杂鱼、一锅炖排骨。炖杂鱼锅里加了萝卜和粉条,炖排骨锅里加了土豆、豆腐、鱼丸和粉条,另外,在两大铁锅锅边上贴了一圈小玉米饼子和一圈白面花卷。
几人都是第一次吃到粉条和鱼丸,几筷子下肚,眼眸不觉就亮了。
沈玉琪道:“带回来的年货中可有此物”?
叶俊道:“有的,就是分到各家就不多,目前产量还没那么大,等以后产量上去了就可以批量生产了。其实我们那里还有土豆做成的粉条,就是我个人认为土豆粉没有红薯粉口感好,所以我把土豆粉主要销往西狄。西狄天寒,若是早晚来一碗又麻又辣的土豆粉,出一身汗,浑身上下热热乎乎的,那真是每天都是好日子”。
钱睿怒目:“怎地我家的年货还没给我送去”?
叶俊道:“都在沈玉琪那里,你找他要”。
沈玉琪却道:“对,我就是个给你当牛做马的料儿”!
叶俊抬头看一眼沈玉琪:“怎么?不愿意吗”?
沈玉琪见叶俊对他态度难得地随意,到底心软道:“岂敢啊?我时刻都得有身为别人小舅子的自觉——大姐夫,您多吃点肉”!这次墨清逸也撑不住笑了。
叶俊哈哈哈大笑起来,拿起酒壶给其余三只重新斟满酒,说道:“来,我敬你们一杯。以后我不在京都,在京都的关系就全靠你们了。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鉴于我身份特殊,你们就多留点儿心眼儿,最好把刑部、大理寺、锦衣卫都结交个遍,能安插个自己人进去最好。
假如有一天我犯了事儿,或者被人诬陷,我不求你们能救我出去,但是必须得有人给我送点见血封喉的毒药进去,千万别让我受审受辱,切记切记”。
沈玉琪和墨清逸瞬间都勃然色变,同声道:“你胡说什么”?
钱睿则道:“你身份特殊?哪特殊”?
叶俊:“……”完犊子了,说漏嘴了,这里还有一个原本啥都不知道的小白呢!
……
叶俊述职这天起了个大早,难得昨晚墨清逸也没舍得折腾她,所以她的精神状态还不错。
墨清逸因为要去衙门,离开得也很早。墨清逸走后,叶俊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右眼皮莫名地突突地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向自己靠近。叶俊不是迷信,有时候女人的第六感就是这么准得没道理。
叶俊在屋子里愣着坐了一会儿,而后又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喊来珍珠守门道:“我不出来,谁都别让进来”。珍珠有珍珠的可爱,从来都是叶俊让她干啥就干啥,叶俊不用多做解释,珍珠曾经也说过,她不需要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小姐想怎么做就要怎么做。
叶俊闪身进了空间,在空间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卧室里,叶俊打开了一口箱子,里面放着一套与人体肤色极为相似的貌似是皮质衣裳的东西。叶俊解开自己的衣裳,慢慢重新从里到外地穿起来。
因为叶俊有不好的预感,所以他觉得他需要会考时穿的这件可以遮掩自己真实性别的“战衣”,不管有用无用,有备无患吧。
叶俊出来后,珍珠敏感地感受到了叶俊的不安,便拍着自己的胸脯对叶俊说道:“主子,你放宽心,不论你遭遇到什么,不论你被困在何处,你都别怕别慌,只要有我在,我就能带你离开。来时,联盟长就说了,若遇到生命危险,咱们这官就不做了,直接带您回西狄”。
叶俊点点头道:“倒也不至于那么悲观。总之,见招拆招吧”。
还好这是冬天,叶俊里三层外三层的穿好,倒也不怕热。叶俊又坐在妆台前,将自己的肤色画得暗淡了一些,眉毛画粗了些,甚至唇上鼻下还画了一些淡青色的须痕。珍珠为叶俊束好头发,戴好乌纱帽。叶俊在珍珠面前转了一圈,而后以询问的眼神看着珍珠。
珍珠仔仔细细看了一圈,确保无误,才说道:“主子可以出发了”。
今天给叶俊赶车的人是十八,在车里陪着叶俊的人是珍珠。到了吏部大门时,珍珠便道:“主子,我和哥哥就等在门外,你别紧张”。叶俊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踩着板凳下了马车,而后整整衣冠,大踏步往吏部衙门里走去。
叶俊一路打听着、寒暄着便进了吏部尚书的“办公室”。只是此时他的门外贴了一张大纸,大纸上写着三个大字“述职处”。叶俊微微一笑,上前敲门。须臾,里面传来一声:“请进”。叶俊推门而入。
里面竟意外的宽敞。屋内正北方有四套桌椅,前行七八步,四套桌椅的正前方有一套桌椅,看样子人是面面而坐。正西亦是摆着四套较小的桌椅,案上摆着笔墨,该是记录人员的座位。其余正东、正南贴墙放置着不少宽板凳,看来那就是围观者的位置了。
此时正北方四人已经就坐。叶俊虽然跟这些大人物不熟,可是谁是谁还是能够分得清的。这四位从左到右,依次坐的是:吏部尚书沈元聚、左相卓福奎、右相谢俞理、礼部尚书程茂义。叶俊站在中间位置冲着就坐的四人躬身拱手施礼道:“下官凉州府知府叶俊拜见沈大人、卓大人、谢大人、程大人”。
程大人率先开口道:“嗯,免礼,坐吧”。叶俊再次施礼谢座之后,才在这四位的对面坐了下来。
依然还是程大人率先说道:“叶大人去凉州府也有三年了,在那边可习惯?看你倒是黑了些也胖了些”。
叶俊恭谨答道:“那边风沙大,肤色白皙的人很少,我这也算是入乡随俗了;至于程大人您说下官胖了些,这个也是在所难免的,众所周知,那边物资匮乏,没有蔬菜多食各种肉类,说句让几位大人笑话的话,去年大年初一我特想吃顿韭菜鸡蛋馅儿饺子,只是可惜,那边没有韭菜,我望着院内空地叹了好几回”。
沈元聚约莫四十多岁,较另外三位都年轻,面相也很凶,他瞄了一眼另外三人,开口问道:“你去的时候,凉州府是什么状况?民生如何”?叶俊还没来得及回答,屋外就走进来一串旁听人士——墨清逸、沈玉琪、钱睿、梅文悦、苏太傅、岳尚书、沐益田(吏部左侍郎,沐青雪的父亲)。
这几位大人也是没想到,虽说没规定不让旁听,可之前的人述职时也没人来围观不是嘛。驱逐?大家都是京都里有头有脸的,彼此也得顾着面子啊。
所以上座的几位大人也就没吭声,他们没吭声叶俊就更无所谓,他便接着答道:“下官初到凉州府的时候,凉州府能够吃饱穿暖的人家大概只有三分之一。另外的是有三分之一挣扎在温饱的边缘,有三分之一挣扎在饥饿的边缘。
凉州府十个县,多是沙地和丘陵地,天气寒冷,农作物都是一年一熟。这边冬季漫长多雪,过了冬季就是长久的干旱期,百姓们都是靠天吃饭,所以过得极为贫穷。我刚到那边的时候,说实话,很不习惯,那边物资很匮乏,吃的、用的,许多民生必需品都没有……”
叶俊的叙述告一段落,叶俊就向旁边瞄了几眼,没办法,他觉得在他述职期间好像又有人进来了,只不过他不敢太分心,所以没抬头去看。
左相卓福奎问道:“针对凉州府如此糟糕的状况,你都做了什么?不急,一项一项慢慢说”。
叶俊道:“我到了凉州府,首先着手熟悉府衙的日常业务,明确每个人的分工,翻看往年的财税报表,了解府衙运转情况之后,我亲自将十个县实地考察了一番。根据每个县的实际情况,分别给出了建议……”
……
时间在一问一答之间慢慢流逝,叶俊从始至终淡定自若,没喝一口茶水,但始终在侃侃而谈。
眼看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两个时辰都快过去了,始终没发一语的右相谢俞理终于问出今天的第一问,只是这第一问就挺刺激的:“叶俊,听说你在凉州府衙,每到了年节都是敞开了收礼,确有此事吗”?
叶俊瞄着右相心道:“我再收礼与您比也是九牛一毛啊!你就是咱大渝收礼的祖宗,还有脸问我”?然而话还得说得漂亮才好,叶俊淡定答道:“不知谢相从何处听说?像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下官都不想争辩。下官愿意与传讹之人当面对质”。
谢相面色不善地说道:“叶俊,这就是你的态度”?叶俊不觉端正了坐姿:“谢相,不知下官的态度有何不妥?谢相只要说了出来,下官一定虚心受教”。
谢相默了默,眼睛若鹰隼一般直直盯着叶俊,叶俊始终与他坦然对视,不避不躲。谢相又道:“听说长平郡王十分宠信于你,有人怀疑你是靠了不正当的手段蛊惑了长平郡王,你又怎么说”?
叶俊目中的平静终于被一股恼怒所淹没,盯了右相半晌,才朗声说道:“叶俊自小熟读圣贤书,一向行的正坐得端,心中正气长存,不知谢相口中的不正当手段所为何?还请谢相明示”。
谢相面沉似水:“大胆,你是明知故问”!
叶俊嘴边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说道:“谢相的两个 听说 用得好啊!叶俊也想知道,您都是听谁说?下官一向自认心底无私天地宽,所以也从未想过要跟谁计较,但是,您的 听说 中还涉及到了长平郡王,恕下官不得不问个明白。
第一,谢相是对我个人有什么意见吗?第二,谢相是对长平郡王有何不满吗?第三,今日明明是述职会,您凭什么把我叶俊当成罪官一般的审判呢?叶俊是没有您的官职高,可我叶俊也是堂堂朝廷四品官,掌管一府百姓的民生经济,您仅凭两个 听说 就对我质问,您如今权利大到可以直接代表陛下了吗?若是不能,您凭什么呢?想着官大一级压死人吗?
第四,叶俊在凉州府的三年,凉州府的变化肉眼可见,叶俊的一言一行整个凉州府的百姓都可以站出来说话,叶俊无愧于心。大言不惭地说,我叶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谁给你的资格让你把述职会变成审讯场的?
第五,我听说谢相您是咱们大渝收礼敛财的祖宗,不知谢相可想替自己辩解?不知陛下可因此质问过你?第六,——”
叶俊说到这里,站起身来,抬手取下了自己的乌纱帽,将乌纱帽轻轻放在自己面前的桌上,接着说道:“既然此事事关长平郡王的名誉,下官便不敢擅自将此揭过,请几位大人上奏陛下,速速将长平郡王召回,大家三头对面,下官愿意用自己的官帽换取自身的一个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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