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俊和他的四只,第一个到家的是十九。十九是个狠人,十冬腊月的,也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皮毛,狼皮、虎皮的也不管美观不美观,直接往身上一披,骑马就走。因他气质冷肃、宝剑森森、蓬头垢面,又衣着一言难尽,谁看见他都得以为他是哪个深山老林里钻出来的隐士高人,是以,一路上连个敢跟他搭话的人都木有。所以他最快。
第二个回来的是十八,十八花了些银子,混进一个商队,是坐马车回到京都的。商队虽然收了他五十两银子,可这一路上人家管吃管住,倒也还不错,至少没受罪。
第三个回来的是十七,十七对这边的路比较熟悉,他与大家分开后,骑马寻了个附近的码头,等他打听好了哪一艘船是要进京都的,等晚上他就直接偷偷上了船。吃在船上、睡在船上,他隐匿功夫一流,愣是一路上也没有被发现,就这么没花一文钱地乘坐顺风船抵达了京都。
第四个回来的本应该是叶俊,可是叶俊在麒麟书院晃荡了两天,追忆了一下自己的快乐时光,作为一粒微尘混在学子当中听了两天夫子们讲的课,最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因他耽误了两天,珍珠就提前进了家门。
叶珍珠这姑娘打小长在大草原上,虽然跟着叶俊也长了不少见识,可是毕竟不曾放飞自我过。如今叶俊不在她身边,她就跟那脱缰的野马似的。叶俊宠她,给她的银子也多,她就一路吃吃吃,一路买买买,到最后她自己拿不下了,竟然还雇了一辆马车。
一个漂亮小姑娘一个人赶路,还大把的花钱,她也不是没被坏人盯上,只不过,珍珠这姑娘若是没有叶俊拘束着,谁惹她,谁倒霉!这也就是大家分散走却没有一个人会担心叶珍珠安危的原因。
珍珠手边有毒的时候,她从来懒得跟对方动刀动枪。当她不止一次当着雇来的车把式的面儿洒出一把药粉,瞬间毒倒了一片抢劫的人之后,车把式再跟始终笑嘻嘻的珍珠相处,那身上的皮都是绷紧的。
车把式心里还想呢:“哎呦喂,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姑娘啊?一言不合就洒毒,我可不能惹这位小姑奶奶不高兴啊,否则小命不保。惹不起啊惹不起”。
就这样,叶珍珠坐着雇来的马车进了家门,众人都帮她卸货,卸车都卸了好一会儿。
十七、十八、十九都惊呆了。
十八:“让你去逃命,不是让你去进货,你这心还能再大不”?真不愧是亲哥啊,吐槽起来毫不嘴软。
十七:“以前是没给你发挥的空间啊”!?这是亲夫君。
十九人家不懂就问:“这些都是什么?吃的吗”?
叶珍珠一样一样如数家珍道:“这是面筋、这是空心贡面、这是枣干、这是卞绣、这是毛尖茶叶、这是杜康粮食酒、这是烧鸡……这些可都是中州府的特产”。
沈玉玏看着这四只,真的是无比怨念啊无比怨念,心道:“你们主子还没安全回来呢,你们几个倒是先到家了,而且没一个担心的,这是有心还是没心啊”!
或许是沈玉玏的目光里怨念太重了,叶珍珠只得上前再次给沈玉玏施了一礼道:“夫人您放心,大人好得很,保证能平平安安地回来。主子买的东西更多,没准儿半路雇车会耽误些时间”。
沈玉玏勉强笑了笑:“好,没事就好”。
又过了两天,都腊月十八了,天降大雪,整个京都都被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当中。
距离城门几里地的草亭子里,叶俊看看四下无人,便穿戴的严严实实地出了空间。是呀,做戏要做全套嘛,没人发现叶大人进城门可怎么说得过去?他又不是鸟儿能飞进去。他就是个十足的普通人的人设可得立住了。
叶俊迎着漫天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城门走去。
要说这钦差大人也着实惨了点儿,出京都的时候浩浩荡荡,排场足足的,可是回来时候形单影只的,谁敢信这是叶俊?去江南赈灾的叶俊?所以啊,当城门小吏发现是叶钦差归来的时候,简直惊呆了。
叶俊进了城门洞,一边拍打自己身上的雪,一边问眼睛瞪得像铜铃的门吏:“你认识我”?
门吏扑通就跪下给叶俊磕了一个,结结巴巴道:“大大大人您说笑了,这京都京都没有人不认识大人您”。
叶俊赶紧道:“快起来快起来,这么大的雪,跪在地上怎么能行?再说了,这又不是钦差出巡,没那么多虚礼”。
叶俊见门吏哆哆嗦嗦不敢起来,只好伸手将他拽了起来。
叶俊道:“这种日子你们看城门的也是辛苦,一定要多穿些,以免冻伤”。叶俊从空间抓出一大把铜钱,示意那门吏快接下,门吏伸出双手接过来,那铜钱竟是有一大捧。门吏只听叶俊又道:“往日我都是坐车出行,今日咱们也是一场缘分,这些铜钱请城门的兄弟们喝碗热茶吧,告辞了”。
叶俊在此短暂歇息,便又重新走进风雪。那风雪极大,不一刻,那门吏就再也看不到叶俊的身影。
门吏似乎终于回过神来,懊悔地喃喃道:“我怎么这么呆?应该让大人等在此处,我去大人家里通知来接才是,这么大的雪,这可怎么好?叶大人看起来如此单薄瘦弱!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叶大人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可千万别冻病了”!
另一门吏出恭回来,瞧见自己的同伴一直站在外面向北张望,便道:“你快进来,进来烤烤火,怎么傻站在外面?这天儿进出城门的人极少的,你看什么呢”?
门吏进屋来,将那一捧钱堆在木桌子上,说道:“要不是有这些钱,我也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另一个门吏:“哪来的铜钱?你不收起来,堆在桌子上是要干嘛”?
门吏:“这是叶大人赏给咱们喝茶的,我自然不敢独吞,叶大人最讨厌人贪墨了”。
另一个门吏:“叶大人赏的?哪个叶大人”?
门吏:“这京都有几个叶大人?有哪个叶大人会关心咱们一个小小门吏会不会冻着呢”?
另一个门吏满眼的不可置信,激动道:“我就离开这么一小会儿,你是说钦差大人回来了”?
门吏:“没错,而且是一个人,步行,也不知一路遭遇了什么,连马车竟然都没有”。
另一个门吏,忽然在那堆铜钱上抓了一把,道:“老伙计,这铜钱不能花啊,咱俩分分,我要回家供起来。这可是叶大人亲自赏的”!
门吏:“……你说得对啊”!
两个门吏在门房里分铜钱暂且不表,只说叶俊,顶风冒雪地好不容易回到自家家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呢,就被一阵风般从隔壁冲出来的墨清逸给劫走了。看得出来,墨清逸出来的很急,大氅都没有披,墨五拿着还在后面追。
叶俊翻个白眼儿,也没执意要回自己的家,乖乖跟着墨清逸去了他的书房。这种天气,他着实怕给墨清逸冻病了。
刚进了书房,叶俊就被墨清逸一把抱住了。叶俊呆了下,也伸出双臂抱紧墨清逸,在他背上安抚性地拍了拍,说道:“我总没消息,是不是吓到你了”?
墨清逸不言不语,将头埋在叶俊的颈边,好一会儿就那么一动不动。
叶俊受不了这种伤感,便道:“天气这么冷,你和泽哥儿都没事儿吧”?
墨清逸终于松开叶俊,叶俊的外氅上本来都是雪,因为没来得及清理就进了暖呼呼的屋子,此时整个外氅都是湿的。墨清逸一边动手亲自帮叶俊把外氅解下来,挂到旁边屏风上,一边别扭地答道:“你在外面餐风饮雪都没事儿,我们父子在家里好吃好喝的能有什么事儿”?
叶俊噗嗤笑了,主动牵住墨清逸的手,晃了晃,说道:“看来这段时间对我怨念颇重啊”!墨清逸握住叶俊冰凉的指尖,看着叶俊又瘦了一圈的脸庞,一句埋怨的话都说不出口,心中那些略带委屈的小心思霎时就如泡沫一般的破碎了。他只望着他道:“你是去做大事儿,能平安回来了就很好,我那点儿怨念顶多就是儿女情长,算得了什么”?
叶俊道:“我刚到家,还没进我家家门呢,一直在你这里窝着不太好吧。沈玉玏肯定也担心地不得了”。
墨清逸道:“明白了,没想长时间留你。你那大氅都湿了,我给你找一件干的先凑合穿上,然后我送你出去”。
叶俊道:“怎么都行。吃过午饭,我还得进宫去给陛下交账,晚上你再来找我,我请你吃海鲜”。
墨清逸道:“你的海鲜呢?在哪”?
叶俊道:“晚上再给你好好交个底,现在先别问那么多”。
墨清逸将一件纯白皮毛的大氅给叶俊披好,兜帽也戴上,说:“好看”!
叶俊摸了摸这大氅道:“是白狐狸皮?特意给我做的?这也太珍贵了”。
墨清逸:“不过就是给人穿的,能有多珍贵?你喜欢最重要”。
叶俊:“嗯,这么华丽的衣裳哪个能不喜欢?多谢你,有心了”。
墨清逸:“一件衣裳而已,就你这吝啬鬼什么都舍不得”。
叶俊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的银子都得留着干大事儿,我的衣食住行有你和沈玉玏给我提供就够了”。
墨清逸:“说实话,如果没有我和沈玉玏接着你,你这么做官,家里有金山银山都得赔出去吧”?
叶俊笑:“如果没人接着我,我就只会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譬如这次募捐,捐个三十两就差不多了,想捐三千两,把我自己卖了都不够。我又不傻,无论做什么,我得按照自己的可承受范围去做”。
俩人说着话,墨清逸就已经将叶俊送到了家门口,叶俊便冲墨清逸眨了眨眼,道:“你快回去,等你回去了我再敲门,咱俩低调点”。
墨清逸有些依依不舍,可碍于俩人的身份也是没办法,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回自家了。
叶俊站在自家门前,刚要敲门,门却在里面突然打开了,珍珠笑嘻嘻倚着门,说道:“奴婢以为大人午饭要在隔壁吃呢”!另外三只在旁齐齐给叶俊施礼。叶俊被打趣了也不着恼,伸手指刮了下珍珠的鼻子,笑着道:“胆子肥了啊你?罚你出门去三百号给我买炸鸡吃,让十七陪你一起去”。
叶俊说着话脚步却不停,匆匆往院子里走。珍珠高声答应着:“主子,这对奴婢来说算什么罚?奴婢如今最爱出门逛街”。说完后她拉着十七就出了家门。
叶俊进得屋里才发现沈玉玏和叶惟安、叶惟真都在,母子三人正在他那书房的热乎地板上剪红纸。三人见叶俊回来了,俱是一喜。两个孩子满脸喜色,站起身来,端端正正给叶俊行礼,沈玉玏却上前给他拿衣裳挂起来。
叶俊赶忙让两个孩子免礼,手里捧着沈玉玏塞给他的小手炉,率先问叶惟安道:“安哥儿为什么今日没去上学”?叶惟安恭谨回道:“父亲都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我们前天就放年假了”。
叶俊尴尬了,忙道:“可不是嘛,我这紧赶慢赶地都忘了日子了”。沈玉玏笑笑道:“你能赶回来过年就不错了,你一天不回来我这心里就一刻落不到实处,你这都出去多久了”?!沈玉玏一边埋怨一边又递给叶俊一杯茶。
叶俊道:“年礼可都送了”?
沈玉玏道:“这些繁杂的事情几时用你操过心?放心吧,不管是京都的还是西北那边的,都派人去送了。回礼也都入库了。午膳你想吃什么?我叫人下去安排”。
叶俊道:“下雪天和火锅最相配,咱们一家人也吃顿难得的团圆饭吧。两个孩子爱吃什么就多让准备一些”。
沈玉玏道:“吃锅子可要饮酒”?
叶俊道:“下午还要进宫跟陛下交差,不能饮酒,不过,如今天寒,倒不如熬些姜糖水喝喝,我这走了一路,也给我去去寒气”。
沈玉玏笑着喊了青栀进来,仔细吩咐了一通,便又回来挨着叶俊坐着。
叶俊拿起刚才娘三个做好的剪纸,道:“我可不知哪个是谁剪得,所以我得评价最为公正。依我看,这个兔子剪得最好,惟妙惟肖;大公鸡排第二,气势很足;这条龙就有些差强人意了,但不知,都是谁的作品啊”?
叶惟真到底年纪小,活泼一些,她立刻便抢先答道:“兔子是母亲剪的,大公鸡是真真剪的,这条龙却是哥哥剪的”。
叶惟安道:“这次是没剪好,不过我再多练几次,总能剪好的”。
叶俊假装从大氅里袋里翻东西,其实是从空间里将给三人带的礼物一一取出来,说道:“剪得好的,不要骄傲,剪得不好的,继续努力,不管剪纸好不好,总之呢,这次我出去都给你们带了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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