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暑期结束就剩了几天,村里大点的孩子们基本恶补完了作业,终于有了时间出门玩耍。
花蚊不去祸害庄稼的时候,就会坐在自家大门口的石臼上,看村中央的打谷场上女孩子们跳皮筋,还时不时的咧嘴傻笑。
花蚊、狗剩、土猪、海军、拴住、牛蛋,并称“胜男村六害”。
这几个崽子平时单个拎出来可能并不那么显眼,杀伤力也算不上强劲,可当他们汇聚后拧在了一起,所造成的伤害就有了质的变化,那杀伤力就像牛蛋他爹喝醉了酒眯眯瞪瞪了一整天,又顺手灌了一大碗馊面汤后酸爽到连裤子都提不起来。
村中央打谷场边的树荫下,婶婶大娘嫂子们围在一起“乘凉”,眼睛时不时的瞥向花蚊家大门口那几个蹲在地上露出半个屁股的小子们,她们交头接耳,又时而哈哈大笑。
花蚊手里攥着好几颗颜色各异的玻璃弹珠,正捏着一颗对着太阳下瞅,凡是里面有气泡或外面有破损的珠子都会被他挑出来丢在一边,只有他认为很完美的才会放进罐头瓶子里,拧上盖子并小心收好。
而他丢弃的那些不符合他审美标准的玻璃弹珠,就会被围成圈早就等待在一边的伙伴们抢夺,他们有时会相互撕扯着背心,拽着裤衩,或揪着耳朵,疼的呲牙咧嘴也不松手。
前两天,花蚊下完棋回去吃晚饭的时候,花镇海说等开学了就去上学,不能整天在村子里这么游手好闲,这个专门毁坏庄稼的小“蝼蛄”恨不得欢呼到让全村人都听到,激动的差点失眠,所以才大方的拿出赢来的家底分散给伙伴们。
听说这群小子终于要被送进学校深造了,再过几天这一茬就要交付给学校的老师们了,打谷场边汇总消息后的农妇们激动的仰天大笑,尤其是经常被祸害的那几家,兴奋到手舞足蹈。
她们彷佛是看到了老师手里扬起的教鞭,落在了臭小子们的屁股蛋子上,仿佛也看到了老师揪着小兔崽子们的耳朵,还伴随着愤怒的吼骂声。
她们可能还憧憬着放学后,老师为他们布置了写不完的作业,以至于他们再也没有时间出门...
生活瞬间变得美好,杨树林里平时聒噪到让人心烦的蝉鸣声,也变得悦耳了许多听上去还有了些奇异的韵律呢,连场上那条黄色的狗子正撕扯的一只球鞋都变得那么顺眼。
牛蛋他娘眯着眼睛,用胳膊肘怼着身边提醒道:“欸?你家那大黄咬的,是不是俺们两个在集市新买的球鞋?那白色的不是给海军上学穿...”
“这不是要死了嘛!这不是作死了嘛!”听到提醒,海军他娘捡起拖鞋甩向大黄,吼着跑向大黄狗:“祖宗哇...这可是买的新鞋!”
海军他娘甩出的一只拖鞋划着曲线砸到了狗子身边,狗子感受到了压迫感它夹着尾巴叼起鞋子就跑,它越跑她就越追,狗子跑的就越欢,树林边的笑声越响亮,到最后连呈呈和海军都加入了撵狗的行列。
连着两天,下班后的花镇海被村里的同龄人拦住,一些原本不抽烟的人开始给他敬烟,攀谈,这种奇怪的氛围让他很不适应,可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硬着头皮有一搭没一搭的尬聊着,本就不善交流的他显得很局促。
他今天趁着周五提前回了家,车子停在花老头的门口,提着两瓶酒进门,接着又快速出门,他的身后跟着花老头的喝骂声和飞出的拐杖:“你要是再不去办,老子就把你狗腿打断!”
胜南村是彭城市彭祖区胜南镇的行政管辖范围,村子里有两大姓氏,分别是刁姓和张姓。
花蚊的爷爷在五十年前扎根在了这里,算得上是典型的外来户,而且一门姓氏三辈人才只有三个男丁,跟村里的其他两大姓氏相比之下显得势力单薄。
所幸其余两大姓氏对花家格外照顾,并没有因为花家人丁单薄而排挤和欺凌,这主要与刁、张两位老头有关,或许跟花蚊的奶奶姓刁也有关。
花老头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三位高龄老者之一,显然也是花家唯一存世的老人,他想趁着花蚊入学的机会特意让儿子设宴,以感谢全村对花家独苗(花蚊)的厚爱,可花镇海这犟驴拖了两三天就是不办,这让他很挫败很生气,眼珠子瞪的老大。
耿直的花镇海非常不理解老头的做法,虽被对方瞅的心里发毛,可驴脾冲上了头很难消退,他还是梗着脖子红着脸辩解:“这小崽子是个什么熊样,我是一清二楚的,只是平时不想说而已!不就上个破学嘛,还是小学呢!用得上专门为他办一次学宴吗,您这...这不是典型的让我光腚推磨,转着圈的丢人嘛!”
僵持了一会后,老头摇着头叹息转身,走进大门的身影佝偻了许多,也显得单薄萧索了许多。
老头不想再搭理这个犟种,要是他能处事稍微圆滑一点,也不至于在上尉的军衔上磨蹭了大半辈子。
“太他娘的丢人了!”
花镇海终于红着眼睛低下了头,他也是头一回见到自己的老子发这么大的火,在墙角抽了两根烟后狠狠踩灭烟头。
他要去每家每户亲自登门通知,听到通知的邻里们哭笑不得,硬着头皮阻拦:“都说这是孩童成长过程中的小事,没必要上纲上线的还搞地这么正式嘛!大家乡里乡亲的,谁都喜欢这个鬼灵精怪的小子,可不要因为有什么误会伤了咱们之间的和气,不值当的!”
既然人都来了,花镇海只能厚着脸皮应对,自家老头子什么脾气他是了解的,要不然怎么是父子呢,他老人家认定的事谁都掰不回来:“就是因为大家邻里关系好,加上我整天上班瞎忙,也很久没跟叔侄兄弟们好好拉拉家常叙旧了,也很长时间没见到在市区忙活的兄弟叔侄们了,觉得生疏了很多,这才请大家赏个脸,一起坐坐!”
见花镇海的话都上升到这个高度了,大家也不再好劝,承诺一定前往并早去帮忙收拾餐宴用具。
置菜买办是帝国巧妇们最擅长的工作,只是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在在村中央的打谷场上摆成三排共39桌正席,应邀邻里们各自领着孩子自带板凳,很是热闹。
花老头穿着深色中山装,精神状态很好,他与同样穿着的刁、张两位老头亲切握手,很长时间都不肯撒开。
晚辈们觉得很奇怪,这仨老头整天拧在一起,至于这么热络吗?
可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了,就算老头们站在主位熟络上一整天,他们再多安一个胆子在身上,也还是不敢站起来质疑什么,只能老老实实的坐着。
家风,是老头们教育子女最为看重的,甚至比学习还头等重要,即使他们现在老了,后辈们也没人敢当面质疑,嘲笑,或说什么风凉话。
这顿席从中午一直吃到了傍晚,三位老人都在拒绝晚辈们各种花里胡哨的敬酒词,什么寿比南山,什么福如东海一类的毫无新意的祝福,但在酒宴临近结束时,三位老头却一反常态,端起了酒杯,相互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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