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人竟然是皇上,原来他一直没有走,站在后面观望,他一面说着,一面缓缓走了过来,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马上匍匐在地,不敢抬头,那太子也是赶紧跳下马来,上前施礼道:“父皇,宁王府送来一匹宝马,儿臣一时兴起,跑出了紫禁城,回来晚些,怕误了两位舅舅的宴席,马跑快一点,闯进了宫!”
“胡闹!宫闱之地怎么能纵马狂奔?这个小锦衣卫奉公执法,怎么有错?还让人和他比武,庆幸没有伤到他。这事错在你身上,你该好好管教你的手下!欺负一个孩子,可是做太子身边公公的所为。”皇上依旧平缓说着,那些人却吓得发抖。
太子依旧一副笑模样,道:“父皇,儿臣知道错了,儿臣确实不该!”皇上没有言语,而是指着匍匐在地的几位公公道:“听说你们专门弄些新奇东西,让太子乐不知疲,很好,很好,刘瑾,朕看你做事细心,才让你去伺候太子,不想,你做了这些,还有高凤,你三朝老臣,也和这些后辈们,搞这种儿戏?”声音虽然孱弱,但威严之气顿生。
趴在地上的两人吓得叩头不止,太子道:“父皇息怒,此事并非父皇所想象的。儿臣自幼身体孱弱,想我大明,文治武功是立国之本,儿臣虽无太祖太宗皇帝的本事,但骨子里流的是朱家的血,如今鞑靼扰乱北庭,儿臣一直想平定那里,让我大明国泰民安!每日儿臣看书习字,闲暇练武。他们几个确实辛苦,经常陪伴儿臣。今日是因为宁王送来一匹宝马,儿臣忍不住就骑试一番,果然不错,父皇就不要责怪他们了。”
皇帝脸色趋缓,道:“如果是这样,朕还可以宽饶。也好,看你身体慢慢强健,这对于大明也是好事,父皇身体一直不好,你可要好好的。”
两人说着,拉着手,缓缓向殿内走去,那太子一边走着,一边冲这些人扬扬手,眼见得那些人站起身来,忽然,那皇上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指着我道:“锦衣卫张英做得很好,任何人不可以难为他,太子,你更不可难为他!快去把他扶起来,别吓坏了他。”
太子回头看我一眼,一笑,走过来,道:“这个自然,父皇之命儿臣谨遵。张英,你赶紧起来吧!哪天来我这里,我们比试比试!”他扶起我时,还用力捏了捏我的胳膊,太子果然有几分力气,我疼得直咧嘴,强忍着痛,赶紧给他施礼,太子一脸坏笑瞧瞧我,没有再说话,那边皇上见了呵呵一笑,道:“你分明在吓唬这个孩子,他和你差不多大,嗨,你那个兄弟若在,也差不多可以陪你玩了。”我多少知道,
皇帝本来还有一个儿子,可惜年幼夭折了。
太子道:“父皇好好保养身体,将来再给儿臣生几个兄弟!”皇帝重重叹了口气,道:“嗨,你父皇早已经是风烛残年了。不过,前几日黄道长送来的丹药,确实有效,原本朕的双腿无力,如今走上这么久了,气力还是有的,竟然没有感觉到累!”太子道:“这个好办,儿臣督促龙虎山多做些丹药来,让父皇早日康健!”皇上又是一笑,道:“天命难违!朕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觉得大明江山还需中兴,所以不敢轻易言死!你是年轻人,应该多和大臣们学学本事!”看见我站在那里,道,“张英呀,朕听说过你,你不用好害怕,太子虽然顽皮,却是一个善良之人!宁溪和朕说,你救过她的命!好样的,以后你要好好陪伴太子,他身边少不了你这样的人!”
我赶紧叩头谢恩,却不知皇上何意,再起身时,皇帝拉着太子的手,已经慢慢走进殿里。而张公公和刘瑾都在看着我,但目光却迥然不同。
下了差,已是戌时。大家回到仪鸾司,我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什么,总之心情很复杂,而宁博阳和哈代却喜笑颜开,看得出他们非常高兴。我们三人径回到自己屋里,互相看一眼,我可谓惊魂未定,他二人到来安慰我。忽然,罗仲笑眯眯走了进来,我们连忙起身,他看看我们,道:“你们做的好事!”
我本来就是不安,他这么一说,连忙拱手道:“千户大人,这都是我的错,与弟兄们无关!”
宁博阳看一眼哈代,道:“这事我们都参与了!”
罗仲哈哈一笑,道:“行了,这事也怪我,进宫之前,应该讲讲遇到皇上该怎么做,万幸你们做得很好,你们做了一件好事,不仅侯爷府送来好酒好菜,连皇上都口谕嘉奖,特赐御酒两坛,给你们这些人压惊!”我们听了,大喜过望,不想我们初次入宫执勤,便获得好彩头,只是这种彩头事后让人心惊不已。
罗仲待我们平静之后,又道:“还有一人,也对你赞不绝口,他就是太子殿下,让你明天去东宫见他。”
太子临走时,说过一句话,我原本以为是随口一说,不想竟然是真的,我一阵惶恐,道:“太子殿下让我进宫,所为何事?”
罗仲懒洋洋坐下,道:“能是何事?太子殿下精力充沛,一般人是跟不起的,想必是看你身手不错,想要抬举你吧!”
宁博阳面上露出羡慕之色,道:“那可是好事,二弟,你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罗仲又是一笑,道:“那就看造化了!你们收拾一下,一会和大家把御酒喝了。多久了,我都没喝到,今天确实借你的光了。”说着,起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对我道,“对了,侯爷府捎过话,让你后天去趟侯爷府!你小子什么造化,竟然和侯爷府搭上关系,看来,深得廖兄真传呀!”
话虽是哈哈,但我也觉得有些羞涩,面红耳赤起来。罗仲又是一笑,道:“来我这里多久了,怎么还是这般腼腆!”
正说话间,有宫中小太监来宣口谕,明日寅时,皇上要去天坛祈雨,让仪銮司跟着出行,而且指名道姓,让我陪同。众人听了,不觉又惊又喜,罗仲张大了嘴巴,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我,道:“乖乖!好你个张英,算是走运了!”
原是弘治十八年开春,北方干旱无雨。弘治皇帝一直忧心忡忡,自服用龙虎山药丸以后,感觉自己身体强健了不少,便于大臣们商量,择日去天坛祈雨。本来,每年夏天开始,皇帝都有祈天的仪式,因此,大臣们纷纷赞同。不想那日一早竟有些寒意,弘治皇帝独自登上天坛,念了祷告文,下来时,几乎站立不稳。我在坛下守护,赶紧上前搀扶,才发现皇上身体不是一般的瘦弱,整个人面色苍白,一看便知受了风寒。
众人慌忙把皇上送回宫去,我是当日值勤锦衣卫,自然跟着去了。皇上服用热汤,稍微好些,便让小太监去太医院找太医。
众人瞧着皇上气色稳定,方才放下心来,因皇上静养,陆陆续续出了宫。整个寝宫静悄悄的,我则小心地护卫着,严禁外面有喧哗之声。
正当我在殿门外守护时,皇上竟然走了出来。他披着衣服,在两个小太监搀扶下,缓缓而来。我赶紧躬身施礼,又闪身让开道路,皇上已经开口道:“张英,不必拘礼!朕只是走走,散散心!”我忙道:“皇上龙体欠安,应该卧床休息。”
皇上微微摇头,咳嗽了几声道:“如何躺的下,那么多事情需要处理,朕心难安呀!”他找个地方坐下,道:“早晨真是太冷,这里晒晒太阳也好!”接着,又问了我的家世,我一一做了回答。
皇上听了,笑道:“原来你家世代为医,很好,你看朕该吃些什么药?”我忍不住摸摸后脑勺,道:“皇上,您是偶感风寒,吃些去风寒的药就好。主要还是多加歇息,您身体虚弱,确实需要静养。”皇上哈哈一笑,说:“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嗨,朕也是百病成医!”他又问我保定府的收成以及马户之事,我知道得一知半解,就简略做了回答。说到民变时,皇上有些忧虑,轻轻道:“这也许是朕的不是,派司礼监去调查,应当约束他们安抚百姓,嗨,闹得这么大动静,有愧祖宗呀!”我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道:“皇上,您不必自责,老百姓都说您是为好皇帝。”
皇上大喜,却又有几分忧虑,道:“得民心者的天下,嗨,朕近些年来误用不少人,特别是那个李广利,贪赃枉法,结党营私,以至于朝政混乱,一直耿耿于怀。万幸是所失财物都找了回来,待朕身体康健,一定重振朝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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