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十分钟前,安阳随口询问起了“黎明游戏”的运营情况。
面对母亲不定时的提问,黎于安还是选择了坦诚,斟酌着说明了公司的情况——
目前暂停了一切亏本老项目的运营,投资开设了新的游戏工作室,而且将大部分的人力物力都集中在了工作室的原创游戏的建设上。
虽然以后面向大众的主体招牌会是“ywy工作室”,但是只要回流的资金充足,作为第一大股东兼执行方的黎于安,未来照样可以恢复黎明游戏的项目打造。
可听到这事的安阳骤然变了脸色,还有些责怪起来。
在她看来,“黎明游戏”是丈夫生前和她共同打拼下的心血,是对方为数不多的留下来的念想。
结果黎于安在没有和她商量的情况下,就联合不知名的外人创建了全新的工作室?就连未来的游戏也打着“ywy”的招牌?
这摆明就是放弃了黎明游戏!
黎于安察觉出安阳的情绪波动,第一时间想着认错安抚,但对方借口自己要去一趟洗手间,起身走人。
黎于安比其他人都更清楚安阳这四年以来的精神病况,虽然近半年的时间,对方的日常状态看着不错,但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男女卫生间有划分,黎于安不方便直接跟上去,只好交代女性侍者帮忙看护。
走廊处的卫生间就挨在楼梯边上。
安阳听见了楼上传来的热闹声,停下来随口问了一句边上的侍者。
要知道,能在豪都用餐的人非富即贵。
虽然安阳的穿着不是昂贵大牌,但胜在她的气场出挑,陪同的侍者就想当然地回答,“是的,夫人,今天楼上宴厅被包场庆生了,好像是贺氏公司的那位……”
这话没来得及说完,安阳脸色一变就冲了上去。
侍者还以为安心认识贺氏的人,跟上去后并没有急着阻拦。
直到安阳贸然冲进宴会厅,引起了贺家众人以及宾客们的疑问议论,甚至还有些失常地一个劲地盯着生日宴的主人翁。
侍者意识到不对劲,小声劝阻又无果,她眼看着安阳惹起了宴会主人的不愉快,这才着急忙慌地下楼将事情告知黎于安。
黎于安一听见安阳的“不寻常”,立刻拔腿冲了上去。
贺意看见好友着急忙慌的身影,当即意识到不对劲。
他实在放心不下独自上楼的黎于安,蹙眉看向傅越明,“二哥,我们上去看看吧?我感觉情况不对劲,好歹小黎总是你们gm的合伙人。”
傅越明早就看出贺意心里有事惦记,纵容的同时也不忘交代,“嗯,但上去后不能乱来,要注意分寸。”
既然是贺焕过生日,那楼上肯定还有不少熟知他们身份的圈内人,按照傅、贺两家的关系,他们需要小心伪装,免得有人通风报信。
不到五秒的商量决定,对面的晏岑就抢先一步站了起来,招来使者,“这两桌的费用都记在我账上。”
傅越明牵着贺意起身,“走吧,上去看看。”
…
宴会厅内。
邓秀亚满脸不快地擦拭着自己昂贵披肩上的酒渍,气不打一处来——
宝贝儿子贺焕前两年的生日不是在外面、就是选择和朋友一起过,今年二十五岁的生日,她提前半个月好说歹说,对方才同意办一场规模大些的生日宴。
邓秀亚藏着私心,大费周折请了不少豪门前来。
一来是想要替儿子在圈中同龄孩子中找找合眼缘的对象。
二来也是想要风光风光、替自己和丈夫、替贺氏重新挣回脸面。
没想到这宴会才举办到了一半,没有受到邀请的安阳就突然闯了进来!
面对着突如其来又不肯走的安阳,邓秀亚原本想要做做好人姿态、请她喝杯酒再离开,哪知对方一声不吭地推开了她递上来的酒杯。
这不,一时手抖,红酒液全部散在了邓秀亚的身上,眼看着新入手的定制披风是要废了!
面前的安阳就像是中了邪,不仅没有半句道歉,而且还紧盯着贺焕不放松。
这样的眼神让护子心切的邓秀亚格外不舒服,她顾不上擦不干净的酒渍,半挡在贺焕的身前,“黎夫人,你这一个劲地盯着我儿子看是什么意思?”
“你既然来了,我也当你是客人,但你要是这么装傻充愣的、扰其他人的兴致,那我就不欢迎了!”
安阳无动于衷,偏头继续盯着贺焕,既不退后也不上前。
边上有宾客凑近说明,“贺夫人,你还是让保安将她请出去吧,我听说自从黎总去世后,这黎夫人的精神就一直不太正常。”
又有人小声回应,“是啊是啊。”
“你瞧她这眼神,不知道还以为是在看自家儿子呢!”
贺焕也觉得安阳看自己的眼神过于奇怪异样,心里涌起排斥,但碍于全场宾客的目光,他撑着得体友善的笑意。
贺焕轻抚上邓秀亚的肩膀,轻笑,“妈,披风脏了没关系,等明天我再陪你去买好的,今天我生日,你别为了这点小事不开心。”
听见自家儿子的安慰和承诺,邓秀亚满足极了,“好。”
安阳看见两人的互动,脸上涌出模糊的嫉妒。
她快步走上去,强行抓住了贺焕的手臂,“小焕啊,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在四年前见过面!就是你读大学的时候!”
贺焕记起什么,眸底掠过一丝不自然。
还没等他有所回答,安阳就迫不及待地念叨,“对、对了,我儿子也是今天过生日,你的眼睛很像、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他年轻时的鼻子也像你这么高高的,还、还有……”
“够了!黎夫人,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邓秀亚打断了安阳的胡言乱语,扬声示意,“保安呢!经理呢!还不把她带出去,联系她家里人带走!”
经理立刻走了上来,架住安阳,“女士,请你配合离开。”
“我不!我不走!”
安阳拼命挣扎,大脑却晕眩得可怕,她处在无法遏制的幻觉中——坚定认为周围都是恶人,都想着让她离开自己的亲生儿子。
安阳看上去清瘦柔弱,但眼下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经理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强行拖拽,结果换来了她更癫狂的挣扎。
着急赶来的黎于安看见这一幕,高声,“你干什么!放开她!”
经理有了片刻的滞愣,下一秒,安阳将使劲了浑身力气将他狠狠推开,自己却反向撞上了酒塔桌子。
瞧见这一幕的宾客们纷纷本能后撤,只有黎于安快步冲了上来,“妈,小心!”
数十层的酒塔倾倒而下,酒杯碎裂声铺天盖地,甚至一度盖过了宾客们的慌乱声。
…
来迟一步的贺意等人赶到门口,闹剧已经发生了。
满地的碎玻璃渣混着深红的酒液,就连酒塔边上的蛋糕都跟着遭了殃,黎于安护着安阳跌摔在地上,身上米白色的毛衣浸上了不少暗红色地酒渍。
贺意本能替黎于安感到揪心,一时后悔自己事先干预得太少。
明明他已经插手改变了“黎明游戏倒闭”的事实,但蝴蝶的翅膀再能煽动,也无法撼动命运的轨迹。
“二哥,我去看看。”
贺意快速做出决定,但也惦记着傅越明,“那边人多,你就在这儿别过去。”
傅越明知道越是这种情况,自己越不方便露出什么,只能默认了自家小猫的做法,“注意安全。”
“嗯。”
当着众人的面,贺意跑步靠近了黎于安,还故意将担忧紧张的神色放大夸张化了。
“还好吗?”
落在耳畔的问候很正常。
黎于安愣了愣,还没等察觉出什么,就被安阳惊慌的呼吸声重新引回了注意力,“妈,你怎么样?有没有摔伤?”
“……”
安阳不吭声。
她像是被这一连串的杯裂声给吓傻了,呆呆地任由黎于安扶起。
“你们母子两人成心的是吗?”
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筹备的生日宴被破坏,邓秀亚忍了许久的火气终于还是爆发了,“来路不明,还跑到我儿子的生日宴上来抽什么风!”
有宾客趁机议论,“就是啊,突然跑来破坏人家生日宴,这黎夫人精神是真的不太正常吧?”
“这还用说吗?家里人也不看好,怎么纵容这种人出来闹事。”
“……”
黎于安深呼一口气,将安阳护在自己的身后。
他默默接收了周围众人的厌恶和鄙夷,鞠躬道歉,“贺夫人,实在对不起,今天造成的损失,我一定全部赔给你们。”
“赔?你赔得起吗?”
“你知道我为了小焕的这场生日宴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功夫?”
邓秀亚哪里看不出安阳的精神异样?
她想起对方刚刚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忍不住发泄,“你这个亲儿子做得有多失败啊?才让你妈一个劲地惦记着别人家的孩子?”
贺意蹙眉,猛地将脚下的一个破杯踢了过去,“闭嘴!”
说出这话也不怕自己将来后悔?
酒杯稳准狠地砸在了邓秀亚的脚踝,吓得她一激灵,“贺意,你、你个小傻子怎么也跟着外人闹事?”
晏岑快步走了上来,他担忧的视线在黎于安的脸上略作停留,帮忙说话,“贺夫人,事情已经发生了,与其在这里轮对错,不如先想办法解决?”
“我让酒店人员帮忙在隔壁宴会厅重新布置一下。”
晏岑看向邓秀亚,故意搬出合适理由,“今天毕竟是贺少爷的生日,还有那么多宾客在场,别闹得大家心情都不愉快。”
“……”
黎于安垂落的手轻攥了一下衣角,有意识地后撤半步,离晏岑远了些。
贺焕察觉出晏岑话语深处对黎于安的维护,瞳孔深处晃过一丝少有的酸意,“妈,黎先生他们也不是故意的,我们就按照学长的意思办吧。”
公众场合,他作为生日宴的主人翁自然不能小家子气,“别让大家都跟着不开心。”
邓秀亚为了孩子和面子,只能忍耐着点了点头。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低声数落了一句,“看看,豪门和小门小户总归是有区别的,这孤儿寡母的就是上不了台面。”
又有宾客趁着吹捧,“是啊,贺少爷能力出众、脾气友好,可不是谁都能生出来的,说到底还是贺夫人好福气。”
“哎哟,人和人能生出来的孩子差别大着呢,我家那混小子能有贺少爷一半省心就好了。”
刻意帮衬宣扬的议论声传出,瞬间戳中安阳内心深处的痛楚,她好不容易在稳定下来的情绪再度失控。
“你们知道什么!贺焕是我的儿子!他才是我的儿子!”安阳一个健步冲了上去,眼眶通红地拉住邓秀亚的手,“抱错了!我们从一开始就抱错了!”
“……”
这句石破天惊的话一砸下来,顿时惊住了全场众人。
邓秀亚嫌弃甩开,还没等她爆发出不满,匆匆赶来的贺如章就抢先质问,“你说什么?”
安阳破罐子破摔,声嘶力竭,“二十五年前,玛利亚私人妇产医院,十一月十六号,那天的产妇只有我们两个!两个孩子前后就差了十分钟!”
目睹这一切的贺意无奈叹气,有些事情注定是他这个外人无法阻止的。
黎于安不可置信,“妈,你说什么呢?你累了,我们回家好吗?”
安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无视了这声劝阻,她强行拽住黎于安的手,将他连拉带拽地推倒贺氏夫妇的面前。
“来,我把你们的儿子还给你们,你们倒是把我儿子还我啊!”
“……”
邓秀亚刚准备反驳,脑海中却忽然记起了一件往事,她上前半步,轻易将黎于安宽松的毛衣袖口拉了上去——
手肘关节处,赫然印着一小块淡色胎记!
邓秀亚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软得栽下去。
贺焕看见邓秀亚的反应,心弦跟着一紧,“妈?”
“不、不可能的。”
邓秀亚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转身挽进贺焕的手,“小焕就是我儿子,这怎么可能呢?这疯女人瞎说什么呢!”
贺如章看出妻子的异常,一把掰正她的身子。
原先是最好面子的他,在这种事情也少了点分寸、多了点急切,“你怎么回事?发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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