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怎么这么早?”皇上一见着嫣然,立刻招手唤她:“来,来,来,陪朕一块儿用膳。”
嫣然悄悄抬眼看他,见皇上并无半点愠色,她有些放心,也有些意外。
昨儿个,她屡屡传唤不到,父皇难道不生气?
“那个---父皇,昨日---”
“昨日如何?到哪儿快活去了?”皇上笑问。
“臣媳---与殿下出宫去了。”单纯的心思,甚至不晓得什么叫说谎,嫣然乖乖的据实以告。
“你说---清远?”皇上的心思,不在他俩的私自出宫,而是惊异两人的相偕同游。
“是的,臣媳不该私自出宫,请父皇降罪。”嫣然自认触犯宫规,她甘心受罚。然而,如要她选择,不论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样的责罚,她还是会与清远出宫。
“降什么罪?清远的个性,朕还不清楚吗?以他张狂的行事作风,想做的事,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父皇想怪罪于清远?
“别---父皇,这不是清远的错,是---臣媳缠着他,要他陪我出宫,父皇若要论罪,就请论臣媳的不知轻重---”
瞧她那惊急的模样,怕是已极度在乎清远了。
皇上叹了口气:“朕了解清远,难道就不了解你吗?以你知礼守礼,庄重自律的性子,就算再怎么想出宫,也不会容许自己的放肆,想护着他,也得找高明一点都说辞。”
“那---”该怎么说?她真是词穷了。
“傻孩子,朕有说要降罪谁的罪吗?清远愿意亲近你,朕再开心不过来,告诉朕,他待你如何?”
“很好,真的很好。”好的超乎了她所能想象。
“那就好了。”皇上微微宽心,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只是---”明知不该,但她还是问了:“清远并不快乐,父皇,您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执箸的手僵了下,皇上放下碗筷,神情凝重起来。
见着皇上这反应,她更加肯定他必然知情。
“如果我没记错,清远应是皇室长子吧?那又为何独居于偏远荒凉的涤尘居呢?纵然不是嫡出,也不该有这般宛如天壤的差异呀!”她替他感到委屈---为他所受的不公平待遇。
皇上奇异的看了她一眼。
这是他头一回看到柔婉似水的嫣然表达强烈情绪,她是那种受了苦,也只会含泪和血而吞,逆来顺受的人,没想到她头一回有了自己的情绪,为的却是清远。
看来,这对小夫妻,已经学会如何珍视对方了。
嫣然---会是改变清远的那个人吗?他凝思着。
或许,他该将一切告知她。
“嫣儿,你错了。”
“什么?”突来的话,让她一时抓不住话题重心。
“若要认真细算,清远应该是嫡长子。”
这样的回答,令她倍感意外:“您说---怎么可能呢?”
如此尊贵的身份,又怎会沦至偏苑独居的地步!还有他的娘亲呢?那个本该是皇后的女子---
仿佛看穿了她种种的疑惑,他缓缓启口,打开了尘封的记忆之门---
“清远的娘,曾是朕独宠偏爱的女子,她姓季,芳名云雁,与你一般,都是那么多温婉善良,柔情似水,后宫三千,朕全不放在眼里,就只为她一人倾心着迷,与她共处的那三年,是朕这辈子最难忘的美好岁月---”
站起身,他由层层锁柜中,珍爱万分的取出一卷画轴,递了过去,“这便是她的画像。”
画中佳人,纤柔清丽,顾盼之间,流转着明媚醉人的波光---多美的一双眼!多脱俗的佳人!
乍看之下,那股清灵飘逸的风韵,似乎---像兰妃!
是的,像极了那名与清淮爱的轰轰烈烈,芳魂已杳的兰妃!
愕了下,她有所顿悟。
或者,不该说像兰妃,而是---兰妃像她!所以,父皇便情难自禁的有了移情作用。这是不是解释了他为何毫无道理的偏宠兰妃?是这样的吗?
“她---好美!”嫣然惊叹道。
美的连她都自惭形秽了,难怪她能生出清远这般出类拔萃的儿子。
“可是---也不对呀!既然父皇如此珍爱她,而她也为您孕育了清远,又为什么---”
“清远---不是在那时有的。”顿了下,皇上突然有些难以启齿。“她---是在朕废去她的后位,打入冷宫之后,才---传出喜讯的。”
废后?
嫣然张口结舌,这是什么情形?
“她---那阵子,朕因国事繁忙,极少陪伴在她的身边,于是她也自然而然的与朕的另一名妃子情谊交好---只是她的心思太单纯,永远学不会什么叫防人之心不可无,对每一个人总是真诚相对,却忘了别人未必会如此待她---当时,朕实在是太痛心了,完全无法冷静下来,所以也没有深思到这一点---”
“等等,等等!”她蹙了下眉。“我不懂,父皇痛心什么?”后妃之间情谊投契,这很好啊,有什么好痛心的?
皇上闭了下眼,艰困的道:“朕痛心的是,那一天晚上,让朕给撞见她与另一名男子---衣衫不整---”
嫣然倒抽了口气。“这---怎么可能?”她真的无法相信,这么美好的一名女子,竟会做出对不起父皇的事。
“当时,朕的反应与你相同,都是那么的震惊,那么的心痛,那么的难以接受!愈是在乎的事物,愈是会失了镇静及判断力,那时朕所以的感觉都已让遭逢背叛的锥心之痛所占满,什么也无法思考,想杀她,却又狠不下心,毕竟,她曾是朕全心珍爱的女子---所以,朕将她打入冷宫,不去面对,也不想思考她所带给朕的痛苦与屈辱---偏偏就在这时,她才发现她有了身孕---”
深吸了一口气,皇上沉浸于往事的冲击之中,心绪久久难以平复。
宛如一记闷棍击上胸口,嫣然掩住唇,哑然失声:“父皇的意思,该不会是指,清远他---”
“不!清远是朕的骨血,千真万确!”他也是在好多年以后,才心痛的顿悟了这项事实,然而,遗憾已经造成,一切都来不及了。
“朕的那名妃子---她姓傅,在那之后的数月,她也有了身孕,之后便生下了清淮。依着例律,朕封她为后,立清淮为储君。几年下来,朕一直不敢去想那对冷宫之中的母子,在那时,对朕而言,它是道亟欲摆脱的难堪疮疤,她让朕的颜面尽毁,更让朕不晓得该如何去面对她,一开始是悲恨失望,演变到后来,为了维护皇室尊严,就算有心原谅她,也无法再迎回人人口中失贞败德的她,只有在夜深人静时,由着心灵的冲动前去探她,却无奈的只能站在不为人知的角落,看着她对烛垂泪,同时也无声的问着她,问着自己---既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走道这一步,咱们谁也回不了头,就连十多年前,她含恨而终,朕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到她的坟前看她---”
明眸泛起水光,嫣然不由自已的为这个故事揪心,也为无奈的父皇与季母后感伤。
她一直不晓得,原来父皇也有过这么一段伤心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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