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山椿认出了姑娘。
“呵呵,不对,你说你不是骗子。”姑娘不好意思的笑笑。
“本就不是。去哪儿呢?”山椿也笑笑。
“四县村。”
“四县村?不会吧。”
“有什么不会的?”
“你是四县村的?”
“不是就不能去?”
“能去。还以为你是远方游子回乡祭祖的。不好意思。”
“你去哪儿?”
“回家啊。”
“家?哪儿?”
“老家,四县村。”
“呵呵。你胆大。”
“怎么说?”
“敢骗你你母官。”
“几个意思?我就四县村的,没骗你啊。”
“今天没骗,那天骗了。不高兴。”
“哪儿跟哪儿啊。你是观音镇政府的?”
“是。”
“那还真是我父母官。”
“不服?”
“服。”
“车怎么办?”山椿不与她计较。
“不晓得。”美女一脸无奈。
“赶时间不?”
“什么意思?”
“赶时间,就坐我的车走,包送到,车我找人来修。不赶时间你就等着我给你找人来修。”
“哦,坐你的车走吧。”
安排好了,姑娘上了山椿的车,坐在了后排。山椿发动车子,赶往老家。
“尊敬的领导,怎么称呼?”
“副镇长哈。”
“不会每时每刻都叫副镇长吧。”
“可以呀,我每时每刻都叫你骗子吧。”
山椿无语。最近老是在姑娘面前吃憋。
“你叫什么?”
“骗子呀。”
“好吧,就一直叫骗子。”
“章山椿。”
“那以后你就叫春儿。”
“呵呵,我自己不叫自己,要叫春儿你叫吧。”
“哼,流氓。”
“没有啊,佛理说:心中有佛见人即佛,心中有粪见人即粪。言为心声,诚哉斯言。”
“什么啊?”
“意思啊,一句话很多时候不只一层意思,就看你怎么理解。心中坦荡,就正解。心中有邪念,就邪解。就如……”
“叫你老章吧。”姑娘急忙打断山椿投降。
“我怎么叫你?”山椿搬回一局,得意。
“古袢儿。”
“古……?”
“钮袢的袢。”
“哦。有趣。”
“何来有趣?”
“呵呵,我叫你老古呢还是小袢儿?”
“古副镇长。”
“好呢,古镇长。”
“那天你真救了人?”古袢儿盯着山椿问。
“是的。”山椿点点头。
“想自杀?”
“不知道。”
“什么意思?”
“她说她要上演高楼飞人绝技让过往行人免费观看,可去了,又没有发生。”
“是本来就不会发生,还是你阻止了才没发生?”
“我也不知道。”
“几个意思?”
“如果我没去,也没发生,就是本来不会发生;我去了没有发生,就是我阻止了发生。我去了,还是发生了,那就是本来会发生,也没阻止到要发生。”
“有点道理。”
“对不起,错怪你了哈。”
“没事,幼稚心灵本就这样,原谅了。”
“看来有的人本性就是不适合宽容的。”
“没想到副镇长是个美女。”山椿想起那晚和四县村委班人在巴山乡愁吃饭时,郭支书说驻村的副镇长临时有事,没来。
“美女怎么了,不能当副镇长?”古袢儿有些不高兴。
“不是,能当。就是没想到而已。”
“这下知道也不晚。”
“当然。你干得不错。”
“你怎么知道?”
“年纪轻轻就当领导了哈。”
“工作都六七年了,进步得慢哦。”
“还很谦虚嘛。”
“今天清明节,你还去村上干吗呢。”看古袢儿还要争辩,山椿急忙招呼道。
“那个章家湾有个纠纷,男的在外打工,说是女人出轨,闹得有点凶,支书说怕闹出大事,叫我去处理。”
“村上先不自己处理?”
“他们说处理不了,我是驻村干部,没办法。”
“哦。佩服。”
“你就把我送到章家湾吧。”
“好呢。”
“你回老家干吗?”
“扫墓啊。”
“哦。”
丽阳轻柔三月暧,新绿含苞枝头春。
轻风梳梨千里雪,蜂舞菜花万亩黄。
游人如织远山闹,青塚处处荒草深。
燃鞭一挂先人醒,挂青数束后辈心。
“你写的?”古袢儿看见山椿车台上放着一张写着写的纸拿起来看。
“今天不是要来扫墓吗,老/习俗扫墓就叫挂青哈。就写了几句。”
“有意思,写得不错。还是文艺青年呢。”
“再怎么也是文艺老年吧。”
“世人都说文艺青年哈。”
“那是他们不知有文艺老年。”
“没买青飘、青香、纸烛、鞭炮呢。”
“呵呵,你还是副镇长呢,现在不是禁止放炮燃蜡,烧钱化纸了吗?”
“那怎么扫?怎么体现你的诗意。”
“现在这社会很功利,传统文化都得让路于现实。没办法,我买了鲜花。没了传统文化的意味,也少了些诗意,心意却还是在的。”
“哦。这样好象缺了点什么样。”
“少了传统文化和仪式感,气氛和意思差了些,可也没法啊。”
车,从连接重铜永市的大道上转进一条只有二米五的小道上,进入了四县村的地盘,以小公路为界,左边是四县村,右边是罗汉村,原罗汉镇政府就在罗汉村地盘上。
进入章家湾的标志就是冲顶那棵大黄桷树,树干要十人合围,树冠如华盖,笼盖百多平方米的地面,传说是章家人入川的祖上种下的,在章家湾人心中,这树说是一种传承和根源所在。来往的行人车马,大都会在这里停留驻足,享受一番大树的古老和荫泽,看看罗汉山的雄伟,感叹罗汉寺的宏大,细数一下章家湾的风景。
“前面怎么会有检查站?”山椿正想一如既往的在树下停车,却看见前面树下有人戴着红袖套,拿着红旗旗儿站在公路中间,树下也围着许多人。将车减速停下。
“检查,打开车窗和尾箱。”红袖套挥着手中的旗旗儿,来到车傍。
“查什么?”山椿放下车窗。
“查火炮、香、蜡、纸、烛。”
“没有。”
“没有。也要打开看看。”
山椿摇下所有车窗,然后下车打开后备箱。红袖套检查了一遍。
“可以走了。”红袖套查完了。
“你们是哪儿的啊。”山椿问红袖套。
“罗汉村的。”
“罗汉村的?魏老幺在不在啊。”
“魏老幺?不认识。”
“哦,魏强。”
“魏强啊,魏书记,有人找。”红袖套冲黄桷树下的人堆喊。
“哪个啊。”罗汉村书记魏强从人堆里出来。
“魏书记,位高权重啊。”山椿看见魏强开着玩笑。
“啊,是你,山椿,回来挂青?”魏强急忙跑到车边和山椿搂着肩。
“回来挂个青还得接受你大书记的检查,魏幺娃儿,你行啊。”
“不是啊,是上头硬性规定的,不干不行啊。”
“查到啥了?”
“那儿,一大堆火炮、香、蜡、纸、烛。”魏强指着黄桷树下花花绿绿的一堆。
“哦,这些东西怎么办?”
“交安办和派出所销毁。”
“法律有规定吗?就没收人家的车西?”
“法律有没有,我不晓得。就晓得上面有通知,检查、收缴、上交、销毁。”
“老百姓思想通不通?”
“通过屁,叫停一个,骂声成片;检查一个,子孙得断;收缴一个,祖先不安。”
“呵呵,也难为你们了。”
“唉,没办法。控也控不了,千百年的传统,一下改变,难。你看,随你怎么检查,卡,那满山上还是不到处响炮,到处冒烟儿,到处烛光闪闪。香火是老百姓心中的根儿。不好办。”魏强指着远处的山坡说道。
“呵呵,那证明你没卡好嘛。”
“卡得好个屁,你卡大路,他走小路,你看住小路,他钻林子。你堵得了?”
“也是,这样子整,不是个办法。”
“没了、香、蜡、纸、烛,我怎么去给我妈挂青呢?”椿逗弄魏强。
“这个好办呀,满山都是花花,你等一下,我叫人去帮你扯一抱过来。”
“好了,好了。你忙,我走了。”山椿见魏强认真了,急忙上车。
“晚上我把几个青勾子叫起,聚聚?”强子跟到车边瞄见了车里的古袢儿。
“不了,晚上我就在章家湾住。”
“哦,晓得了。有东西。”强子眨了眨眼。
“别扯蛋,滚。”
“那明天,聚聚。”
“明天再联系。”
“你狐朋狗友还多呢。”
“不是,罗汉村的书记,小学同学。你应该认得吧。”
“认不得,我才调来。”
“哦,难怪,这村支书还认不得政府领导。”
“一看就是个没正形的东西。”
“不是的,人是油了点,可还是很好一个人。”
“嗅味相投。青勾子是谁啊?”
“哦,我儿时的几个小伙伴。”山椿知道古袢儿没明白魏强说青勾子是什么意思。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取个名字叫青勾子?更不会几个人都叫青勾子吧。”古袢儿好奇心重。
“不是名字叫青勾子。”
“那是什么意思?”
“是我们这儿对儿童的通俗叫法。有些戏谑,有些溺爱亲切的味儿。”
“怎么个说法?”
“就是,就是……”山椿迟疑着不好解说。
“就是什么啊?”古袢儿却想弄明白。
“还是不说了吧。”
“说,必须的。”
“小娃娃从生下来到孩童时期,屁股上大都会有一团青色的胎记,只是后来有的随时间的推移,年岁的增长,会消失。也有一部分人却终身都不会消失。我们这儿呢,对屁股的俗称叫沟子。所以就用青沟子代称小孩儿或儿时的小伙伴。”
“啊,这么说我也是青沟子?”古袢儿想到自己屁股上现在都还青着的一大团冲口儿出。
“什么?”山椿愕然,忽然又明白过来,也有些尴尬。
“没什么没什么。”古袢儿脸红着。
“严格的说,不论男孩女孩大都经历过青沟子的时代。我们这儿很多时候都会用青沟子来形容年轻不懂事儿的人,很平常。”山椿忙引开话题。
“叫停一个,骂声成片;检查一个,子孙得断;收缴一个,祖先不安。什么意思啊。”古袢儿又问道。
“这就是说老百姓对种强制性规定很不满,很有意见。接受检查时骂人,还骂得很难听,侮辱先人,断子绝孙。”
“这么反感啊。”
“古镇长,你到章家湾哪点儿?”
“说是章家大院子。大院子今天办清明会,人多。可能在那里解决这件事,人多正好评评理。”
“这件事,让大家评理?”
“是的,郭支书是这么说的。”
“哦,那我在大院子那里把你放下去吧。中午你是和他们一起吃清明会呢,还是……?”山椿心里觉得古袢儿一个外人,政府副镇长,最好别去吃章家的清明会,但却不好出口相邀。
“你是章家人,不去清明会?”
“不去,我去给我妈挂青,然后在二爷家吃饭。”
“哦,我就和村委的人一起吧,看他们的。”古袢儿不好意思随山椿去,毕竟才认识,不熟悉,还闹了些误会。
到了大院子外面,山椿把古袢儿放了下去。
“二娃,到了?”山椿的二爷,本村的老支书站在院坝里等着山椿。
二爷家那条大黄狗正和一群鸡鸭追逐,一群鹅在坝子外边稻田挖成的池塘里悠悠慢游,小荷的枯枝还占居着位置不肯让新荷冒头。
“嗯,到了,二爷。在路上耽搁了,有点晚了。”
“没事儿的。就先上山吧。”二爷提了一把锄头,拿了一把弯刀,背了一个背篓。山椿看见背篓里装的和往年一样,香、蜡、烛、纸钱、刀头、白酒、水果糖、苹果、青飘。锄头和
“不是不准放炮烧纸钱了吗?”山椿问。
“不准是不准,可老传统不能丢啊。”
“不是有检查吗?”
“别管他的,检查也是做过场。”
“什么意思?”
“他不去禁止卖香、蜡、烛、纸钱的,却来禁买这些东西的,你说禁得了吗?不从源头上下功夫,禁,只是一个样子。还有老百姓给祖先挂个青,烧个纸钱、点个烛,上个香,不是应该的吗?”
“也是,这应该是传统文化的一种吧。”
“走吧。我买了点鲜花。”山椿从后备箱里拿了鲜花,从二爷手里接个锄头扛在肩上。
“上头到是说为了不污染环境,叫用鲜花上坟,街上的冥品店,就多了鲜花和塑料花卖。价钱很高,鲜花比塑料花更贵,老百姓就选塑料的,便宜一些,并且经久耐看。那这样不是更破坏环境了吗?”想起在冥品店看到的,山椿又说道。
“呵呵,这个就没有人管了。所以老百姓骂上头是吃饱了没事儿干,整些捏到鼻子哄眼睛的事儿。还不讨好。”二爷慢悠悠的说道。
山椿和二爷为本家十几个坟头和章家川祖坟头挂完青,回到家已经快中午一点钟了。
“搞这么久,一大天了,还不饿吗?二娃,快洗手吃饭。”二娘在家把钣菜备好等着,见山椿和二爷回来,便叫开饭。
堂屋的大方桌上,摆了一盘香肠、一盘熏腊肉,一碟儿糖盐蒜、一碗炒菜头丝,一盆滑肉,一钵青笋炖鸡,一壶自烤纯粮酒,一小瓶蜂蜜。
“今年山上雨水不足,花儿开得不好,蜂糖少。”二爷把蜂蜜舀到一个细瓷碗里,把酒滗进去,搅和着。
“给你准备了一罐子,走时带走。”二娘拿着筷子进来。
“好哩。”还是二娘做的菜好吃,蜜也甜。每次山椿回来都在二爷家吃饭,那家乡的味道是山椿十分念想的。
“现在老家的人越来越少了,回来的人也少了。以前清明节,吃过清明会,要办三十几桌,现在五桌都从不满了。能前我们家清明节挂清一大帮子人,每年都要坐冒嘟嘟的三大桌,现在就我们三人了哦。再过几年,这批老东西死完了,不知道这农村咋办。”二爷冲山椿扬了扬酒杯,喝着酒。
“出去了就不回来,在家的人也年老了,土地摞荒了,粮食也没了。二天的人吃啥子哟。”二娘也说道。
“以前我们是粮食大县,生猪大县。现在到好,吃的粮食和菜全是在街上去买。这样是好还是不好,说不清。”二爷过二十多年的村支部书记,想起农村的现实,有些担忧。
“生猪大县粮食大县的老百姓靠外面拉进来的肉、菜、米、面、油过日子,确实是太不应该。可是种粮养猪不挣钱,自种自养不如买便宜,如此一来,农村没落了。说不好这是好是坏,但长此以往肯定是不行的。国家应该看到这个问题了。”山椿敬着二爷的酒。
“要想办法解决才好。”二爷端着酒干掉了一杯。
“要想搞好农村,我看要留得往人才行。”二娘想起自己的两儿两女,孙子女曾孙子女都在外,一年难得回来,心有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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