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这时候也发现了妹妹的不对劲。
她蛾眉深锁,狐疑的目光在李知堇的身上来回打量:“堇儿,怎么回事?”语气带上了一丝严厉。
“姐姐,我是真的心口疼。”
李知堇睫毛扑闪,泪珠大颗、大颗地从脸上滑落。
她一脸哀求地看向李氏:“我没有装病,姐姐,家里给我请了多少大夫,都没有治好我的病,我已经不抱希望了。或许、或许就连义安公主也无能为力。”
妹妹的话让李知芸的心头也“咯噔”了一下。
和李家熟识的江太医也登过门,虽然是隔着一层纱帐给妹妹把脉的,可江太医当时分明摇了摇头。
想到这里,她把目光投向了沈云绾:“义安公主,小妹的病……还请公主殿下有话直说。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承受得起。”
“少夫人是怀疑我的判断吗?”
沈云绾的目光从李知堇身上一掠而过。
她淡淡道:“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交给二小姐的法子,你以为,在你腋下塞上熟鸡蛋,就能影响我对脉象的判断吗?来给你看病的大夫未必都是庸医,但豪门水深,大家看破不说破罢了。”
李知堇的小把戏陡然间被沈云绾给拆穿,她心里头吓坏了,脸上还要强作镇定:“公主殿下,堇儿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堇儿可以发誓……”
“住口!”李氏一口打断了妹妹的话。
李氏一直对因果报应深信不疑,不管妹妹是不是装病,都不可能让
她随便发誓。
“你到底有没有撒谎,让我看看就知道了。”
李氏对沈云绾的医术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婆母的病情那样复杂,在义安公主的妙手下,一日好似一日,如今都可以下床行动了。
李氏走到了床榻前,一只手挑开床帐,接着,去剥李知堇身上的春衫,这个时候,她都不忘给自己的妹妹留面子。
“姐姐,不要……”李知堇努力朝着床脚缩去。
但李氏却不再惯着她了,眼看着李氏就要解开李知堇的衣裳了,屋外忽然传来一道温柔、甜美的女声。
“听说芸姐姐回来了,你是在堇儿屋里吗?”
李氏下意识地收回手,转身望去,只见一个少女穿着一件百蝶穿花的高腰襦裙,披着霞色菱花纹半臂,梳着的双螺髻上,各垂着两条珍珠珠串。
她容貌秀美,气质文静、娴雅,宛如从仕女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袅袅,你怎么过来了?我听母亲说,你今天要跟姑母去潭柘寺上香?”
李氏的神情露出了几分疑惑。
“芸姐姐,快别提了,我和母亲走到半路,马车的车辙坏了,虽然很快就修好了,但母亲被扫了兴致,我也只能跟着打道回府。”
叫袅袅的少女皱了皱鼻子,娇俏的神情与她娴静的气质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反差,很有几分可爱。
少女说完,一双丹凤眼在屋子里随意一扫,落到沈云绾身上时,眼神忽然滞了滞,但她很快掩饰了过去。
“芸姐姐,这位姑娘是谁?我还没有见过这般的天仙模样呢。”
闻言,李氏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都是我的疏忽。袅袅,这位是太后娘娘和圣上钦封的义安公主,快来拜见公主殿下。”
少女听了,规规矩矩地朝着沈云绾行礼:“臣女苏簪袅,见过义安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万福。”
“免礼。”
沈云绾见这少女行礼如仪,美好的姿态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一看就是被精心教养过的。
特别是她的名字,簪袅,取自秦汉时的爵位名,可见她的父母对她的期许。
“公主殿下,这是我姑母家的表妹,姑丈早逝,她便和姑母一直住在我们家。”李氏向沈云绾点名了女孩的身份。
沈云绾的眼神闪了闪。
这姑娘的眉眼间透着一股从容和自信,一点都不像寄人篱下的样子。
“袅袅姐姐,你来了。”
床榻上发出一声微弱的呼喊,像是雏鸟看到了母亲一般,充满了依恋和孺慕。
“堇儿,是谁欺负你了,怎么哭得这样伤心?”
闻言,苏簪袅收起嘴角的笑容,双眉一皱,脸上的神情转为了焦灼。
她几步来到床榻边,将李知堇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堇儿不怕,真有什么事情,芸姐姐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见状,李氏深深地皱起眉,语气忍不住重了些:“堇儿,袅袅也不过比你大半岁,可你看看她的言行举止,连大伯母这么挑剔的人都
对她赞不绝口,你呢?眼看着都要嫁人了,还在这做三岁小儿状。”
李氏是真的心疼这个妹妹,也是真的怒其不争。
如果不是妹妹弱得跟个美人灯一般,仿佛风一吹就坏了,她早就亲自上手调教了。
“少夫人,二小姐已经订下婚事了?”
沈云绾很好奇,哪一家愿意要个病病歪歪的女子进门。
李氏说到这里就要叹气:“不瞒公主殿下,小妹跟安王府的三公子指腹为婚,原本定了今年就要过门,可她身体一直不见好,我们家也只能拖着。”
沈云绾对安王府也略有耳闻。
安王可不是什么闲散宗室,自先帝时起,宗正寺就一直由他掌管,即便赵郡李氏是名门著姓,可安王府也不是泛泛之辈,李家二小姐都病入膏肓了,对方还不趁机退婚?
沈云绾敏感地嗅到了一丝猫腻,或许,这跟李家二小姐的“病情”不无关联!
“哦?少夫人,恕我直言,有关二小姐的身体,安王府难道就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吗?”
李家就差大张旗鼓地满世界找大夫了!
李氏愣了愣,随即苦笑道:“不管安王府有没有听到风声,既然他们家不提,那我们家也只能装这个糊涂。公主殿下,您也知道,这退了婚的女子……”
李氏说到这里,霎时想起义安公主也是被镇北侯府退过婚的,后悔自己的失言,只能硬生生地截住了话头。
然而沈云绾并没有放在心上。
“无妨,
少夫人的意思我明白。女子存世,总是要艰难一些。我可以跟少夫人保证,二小姐的病在我这里不是问题。”
沈云绾说完,犀利的目光扫过床榻,只见抱在一起的两个女子,神情同时变了变。
李知堇脸色煞白,苏簪袅眼帘微垂,让人无法窥见她眼底的神色,但那张俏脸上一片幽暗之色。
沈云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在心底哂笑了一声,抬眼看向李氏:“少夫人,为了照顾病人的隐私,我需要单独给二小姐诊治,闲杂人等还是回避吧。”
“袅袅姐姐,你不要走!”
李知堇下意识地揪住了苏簪袅的袖子,用力到手指的指关节都泛白了。
“胡闹!还不松开袅袅。”
李氏喝道,见妹妹一副固执的模样,她忍不住上前,一把挥开妹妹的手。
“你要是再任性下去,我就禀告父亲、母亲,把你送到庄子上养病。”
义安公主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氏索性下了狠心。
若是因为妹妹的一时任性,失去了安王府这样好的亲事,以后,妹妹就只能从寒门里挑选夫婿了。
这个时候,就连李氏也意识到自己的妹妹是在装病了。
“芸姐姐,堇儿体弱,你要是一味逼迫她,她再像上次一样,烧得人事不知了,芸姐姐难道不会后悔吗?”
苏簪袅一改她懂事、体贴,挡在了李知堇面前,宛如一只护崽儿的母鸡。
李氏被气笑了。
她淡淡道:“若是我没有记错
,你身上这件百蝶穿花的裙子,用的还是我当初送回府里的料子。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给我婆母的,婆母转送给我,我又让人送给了小妹。”
李氏轻轻一笑:“表妹是个聪明人,有些话,你我心里明白就好,要是说出来,我怕表妹年轻面嫩,会经受不住。”
李氏的话都说得这样重了,若是换了一般的女子,早就羞恼得掩面而走了,苏簪袅却神情自若。
“芸姐姐,这匹布料当初是堇儿坚持要送给我的,若不是芸姐姐说了,我还真不知道料子的来历。请芸姐姐放心,虽然我和母亲寄住在你们家,但我还有几分骨气。我也知道这匹料子贵重,推辞不下,我便拿出了母亲当初陪嫁的镯子,现在还在堇儿的腕上。”
苏簪袅说得义正言辞,落在李知堇身上的目光却很温和:“堇儿,你把衣袖撩起来。”
苏簪袅开口后,李知堇倒是乖乖照做。
她挽起衣袖,只见她的臂膀上套着一只如鲜血般艳红的镯子,印在雪白的肌肤上,犹如雪中红梅般艳丽。
李知堇的语气流露出了一丝埋怨:“姐姐,是你误会袅袅姐姐了。这镯子对我来说大了些,当成臂钏倒是合适。我怕磕坏了,就套在衣服里戴着。袅袅姐姐从来不占我的便宜,你说的话也太伤人了。”
被亲妹妹这般指责,李氏羞红了脸。
她惭愧道:“表妹对不住,是我误会了表妹。”
然而,苏簪袅
并没有穷追猛打,而是淡笑着揭过了此事:“误会说开了也就好了,我不会放在心上,希望芸姐姐你也别多心。”
沈云绾挑了挑眉,这苏簪袅的性情倒是疏朗大气,难道自己误会了?
不过,沈云绾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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