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坛地动山摇中,国师护住康武帝的同时,留在身上的属于秦流西的那道魂识已经传回去。
封修赶到的时候,山体倒塌,落石飞溅,护城河的水倒灌上来,百姓和前来伴驾的官眷尖叫出声,有人被倒灌上来的河水卷走,有人则被石头砸伤,更有人被倒塌的建筑物掩埋。
到处都是痛苦绝望的哭声和惨叫声,一片惨绝。
地面颤动不已,封修分出妖力拦住飞溅的落石,又让倒灌上来的河水退回去,他并没有现身,而震动还没停止,也并没有人注意到这怪异的一幕。
他咻地来到那因为不断吸收着怨气和新鲜怨魂而越发凶狠的螭吻前,许是感受到威胁,瑞兽张开巨口,不,被镌刻了邪气符文,瑞兽也早已变成了邪恶的凶兽。
凶气向他咆哮而来,凶煞气像锋锐的刀,刀刀要人命。
封修一个大尾巴甩了过去:“老子给你脸了。”
螭吻被甩了个大耳刮子,越发忿怒,巨口一张,一声狂啸,宛如气吞山河,瞬间风云涌动,狂风骤起,河道里的水被它弄出了一个水龙卷,向圣坛这边卷来。
水龙卷所过之处,都有人被卷上天,又重重摔落,摔成肉碎。
这一幕更让人惊恐,不断躲闪又不断摔倒。
她的神识外放,却没有发现半点兕罗的气息存在,不禁冷哼一声,收回神识,来到了封修身边。
“是什么妖魔鬼怪吗?”
幸存的人听到了一声惨厉的咆哮,下意识地循声看去,只看到黑色巨影冲天而起,而在巨影前,一道青衣身影手拿一把剑,足尖一跃,升腾至半空。
封修道:“这些石獣不止是在深山老林,它也可能出现在这些建筑物的镇宅之物,或是哪个阵法的阵眼,这引起的可能是地动,也可能是山洪,都是人力不可挽的天灾。对了,之前我用血符也毁了几座,但这个却不行?你画的灵符难不成还有时效?”
凶兽被斩,地面很快就停止了震动。
封修听了,不由分说就跃到了虚空,神识一分一探,往水里把人捞上来,掀起埋着人的建筑物和泥土。
“这个他亲自来加持过,那石獣上有他的气息。”
“这些不用管,回去让长生殿的医师帮忙救治,药材可着用,能不能活,看命。”他们不可能保证伤了的人都能一一救回来,只能把这地动给摁下去,不让死伤更大。
秦流西查看了一下那石獣碎片,眸子半眯,他来过。
他们不知道的是,是灭罗把那些凶煞全然吸收了,使得剑身越发黑红,削铁如泥。
凶兽一滞,但符箓很快无火自燃了起来,灵符并没有彻底压制住它,反让那凶兽凶性大发,使得地面震动更强烈,死的人也越来越多,怨气和怨魂源源不断地向它这里涌来。
封修此时已经拿出了秦流西给的那张符箓,往那凶兽上一压。
又是一阵哭爹叫娘的求救声。
“人都救出来了?”
而秦流西拿着神兵,直接把凶兽的头给斩开,剑身在凶兽身上的邪纹给狠狠地划花了几道。
那散发着不祥的黑色巨影被劈开,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走了一样,不再是一头猛兽的影子。
封修有些意外,不是,小煞神的血符不管用了?
秦流西就在此时忽然出现,面对凶兽,双眼一亮,腾地祭出了神兵灭罗,手里挽了个剑花,向那城凶兽斩去。
“你去救人,这里我来。”
封修说道:“把被埋的和在水里的都弄出来了,没有被完全埋着的,但受了伤的,能不能活下却不敢说。”
封修怒极,他向那水龙卷打了个响指,妖力像是化为绵绵细沙,将那水龙卷一撞一盖,龙卷散开,水如天上重重灌倒下来,冲走了十来个百姓。
“那是什么?”
封修脸一黑:“弄出这些阴损吃人的鬼东西还不够,还要加持,他这是要那老皇帝死还是怎地?”
秦流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康武帝被人抬着,匆匆地去御辇,身边一堆死里逃生的权臣簇拥着,带刀侍卫紧张兮兮地围成一圈。
她冷哼一声:“帝陨落,国便乱,如今太子未立,番邦异族若打听到了,不乘虚而入更待何时?天灾生,人祸起,乱世就这样出了。”
“你刚才那是神兵?不用那啥的血也能压制了?”封修有些眼馋。
秦流西把神兵祭了出来,那无穷的神威能量带着汹涌的凶煞之气,让化为本体的封修毛发都断了几根,蹿离她数步,道:“哎,别靠这么近,误伤友军。”
他就算是妖皇,也是妖物,对于这样的神兵利器,自然是忌惮的,且那神兵散发出的气息,不但有佛道二门的威力,还有业火之威。
“德行。”秦流西收起神兵,道:“你先回去,我还得去把那作死的老皇帝护一护。”
“这里?”封修指着灾难过后的满目疮痍。
秦流西淡淡地道:“距离盛京之外的天灾,都有地方救治,如今这灾在盛京,皇城地界,也弄不好这地动后的灾民安置的话,那这国家,真的无救了。”
懂了,就是该他们干的都已经干了,剩下的就交给那些官员了,啥都他们干了,还要朝廷干嘛?
封修再没废话,点头就要走,忽然又想到什么,道:“你的那道传音阵仗挺大,这算是挑衅?”
“嗯,所以清理时,若遇到了邪门歪道的,杀。”
封修嘀咕道:“听听你这正道弟子的话,咋听着,你比我更像是妖。”
“不杀留着过年?快走吧。”秦流西挥挥手,向康武帝那边跃去,只是路才走了一半,她就看到了熟人,脸色顿时变了。
王氏痛苦地倒在地上,她身上,身上压着一块石头和一具尸体,想要挪动,却是动一下,就痛得面容扭曲。
她有些绝望,家里几个孩子还没成家,她不会死在这里吧?
忽然身上一轻,她愣了下,扭头看去,一个身着青衣用青玉簪别着发髻,身材纤瘦的女子正把趴在她身上的男尸搬开,又拿掉了石头。
“西儿……”王氏的泪水模糊了双眼,激动得很。
秦流西双眉蹙起,道:“您怎么也会在这里?”
<div class="contentadv"> 她看了一圈,没看到别的熟悉的人,便看向她下半身,有血渗出裙摆,不禁脸色难看,想要撩起裙子,王氏的手就抓住了她的手。
秦流西愣了愣,才想起这是在外面,而这里哪个女人不注意名声呢,哪怕生死当前。
王氏的手极冷,妆容早已乱了,身上也被倒灌上来的河水打湿了,一直在打哆嗦,脸更是成了雪青色。
秦流西握着她的手,先用术决把她身上的衣物给烘干了,又给她输了一道真气,摸了摸她的脉象,从乾坤袋拿出一瓶丹药给她喂了一颗。
王氏感觉浑身都暖和起来,不由喟叹出声,一动,她又疼得呻吟出声。
秦流西隔着裙摸向她的腿,刚才那石头把她的腿压着了,男尸又压在石头上,更加深了伤势。
她摸着骨,道:“骨头有点断了,需要接回去。”
她把王氏抱了起来,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先把她放下,又问:“家里还有谁来了?这种典仪怎么你会来?”
王氏说道:“但凡五品以上的官眷都来了,除了称病告假的,我们家,就我和你爹来参加这盛典。”
“老爷子呢?”
“今年天冷得早,你祖父染了风寒,病了有一段时日,也告假了。”王氏看她眉头皱起,又解释道:“你不必担心,太医已经来看过,也开了药方,养了些日子,已是好多了,他老人家上了年纪,身子骨不爽利也是在所难免。”
“嗯。”秦流西道:“你先在这等等,我去找他。”
这个他是谁,王氏心里明白,想了想便道:“这地动来得突然,到处都乱着,也不知还会不会有余震,你小心些,实在找不着就回来,出了这么大的灾,朝廷很快就会派人来救灾救人的。”
秦流西脸皮微微一抽,这是丝毫不担心秦伯红的死活啊。
“他好好的,你不用担心,我去去就来。”秦流西扯了一下嘴角,很快就消失了。
再见秦流西,王氏满心欢喜,连身上的疼痛都感觉没那么疼了,可看着天空忽然飘起雪花来,再听到远处传来的哀嚎,她又有些担心,长叹了一口气。
天灾频发,祭天地动,这伤亡必然不少,只怕民间会有很多声音要求圣人下罪己诏了。
秦流西很快就去而复返,手里提着满脸是血且手呈着扭曲状态人事不省的秦伯红,王氏吓了一跳:“这,这是伤到头了?”
“别人的血。”秦流西走过来,放下秦伯红,把王氏背在了身上,然后又重新拽起秦伯红:“我送你们回去。”
秦伯红早已经被秦流西敲晕过去,他被找到时,也是被倒塌的殿宇压住了半边手,在他上方,还有个不知是不是从高空摔得血肉模糊的人,头正对着他的头,眼珠子只剩了一只,那血往下淌着,糊了他一脸,他人都半傻了。
秦流西赶到时,他还嗷嗷惨叫,不得已才被她给敲晕了。
王氏搂着秦流西的脖子,整个人呆滞不已,因为她眼睁睁看着秦流西带着他们入了那间倒塌的屋子门内,然后再走出来,已经是秦家的正院。
哐。
万姨娘手上提了一只壶,看他们凭空出现在院子里,手中的长嘴银壶掉了下来,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
“你,你们……”
秦流西背着一个手里也拎着一个,很快就进了屋内,又快速给二人施了净尘术。
万姨娘再次惊呼出声,天咧,她这是生了个什么仙人呐?
“府上可有府医?没有就找些干净的纱布一类的来。”秦流西吩咐她:“圣坛地动,太太他们受伤了。”
万姨娘脸色一白,连忙喊人。
秦流西已经从乾坤袋拿出剪子之类的,把王氏的裙子给剪了,又剪开裤子,才发现她的左腿,被石头磨得血肉模糊,触目惊心,骨头也是断裂。
她往伤口施了术诀,取了金疮药敷在伤处,双手接连在她的小腿施着术决正骨。
换了从前,她尚且做不到这样,如今她修为大增,以道术肉白骨,自然轻而易举。
王氏一直看着她,丝毫没察觉到疼痛,直到秦流西说好了,她才有些怔楞,动了动脚:“这就好了?”
“嗯,但您还是装上板子夹着为好,不然有的人丢了命,有的人伤了,你明明受了伤一下子就好了,倒不好解释。”秦流西道。
王氏一凛,连忙点头。
秦流西便找了两块轻薄的板子把骨头正着,一边缠着绷带,一边说道:“没有什么大碍,但毕竟受了惊吓,卧床七天,另外让人去长生殿取些生肌正骨膏回来,每日抹一次,七天之后可以走着。但你也可以装病,外面太乱,别外出了。”
“我晓得了。”
秦流西这才去帮秦伯红处理,他的手是脱臼骨折,她没半点怜惜就把骨正回去了,倒把人折腾得从昏迷中疼醒过来。
“你,你……我这是在哪?”秦伯红十分茫然地看着这熟悉的布局。
他这是在府里吗?
不对,他不是去祭天,从而发生地动了吗?
“对,地动了,有人被龙吸水卷到天上,又摔下来了,啊啊啊,他死得好惨,血都流在我身上了。”秦伯红尖声大叫。
秦流西嫌他聒噪,银针一戳,他眼睛一瞪,又软软地倒在榻上。
面无表情地处理好他的手,绷带往脖子里一扣,拍了拍手,道:“旁的皮外之伤,你们自己处理一二,记得去长生殿取药膏每日涂抹,我去看看老爷子,然后就走了。”
王氏错愕:“这么急?”
“嗯。”秦流西想了想,又走到一边,取了一叠黄纸,飞快地画符,很快就画出一叠火符以及十来张护身符,递给王氏,道:“今年会是个大冷冬,会有雪灾,粮食省着点,未来的日子不太好过,你心中有数。这些火符,您看着处理,叠起来贴身戴着,可保暖,这几张平安符您也收起来。”
“你又要去哪么?”王氏不舍得她走。
秦流西笑了笑:“我?要救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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