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为了你好,娶了太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不费吹灰之力,兵不血刃。”端淑长叹一声,别人看来千载难逢的好事,在陆惟眼里竟然成了避之不及的祸事。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儿啊,她人已经不在了,你就别再想她了。你总归是要往前走的,登上高位的,她野心太大,不适合你。前朝的武后独断专权,险些酿成大祸,断送基业,你忘了吗?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你这样儿女情长,今后如何做一个皇帝?”端淑劝道。
陆惟还在笑,笑容悲凉,肺腑都在因为心疼章毓卿而疼痛不已,“可惜她真心把你当母亲。”
端淑强笑道:“我对她也很好。”
她可以对天发誓,她曾经是把章毓卿当亲生女儿看待的。但自从安平帝死后,小皇帝懦弱无能,大夏王朝风雨飘摇,她曾经埋藏在心底的野望一点一点的重新滋生了起来,很快就盖过了这点母女情分。
这江山本来就是她父亲的,就该她儿子来坐,也算是对列祖列宗一个交代。
再说,陆惟要是能当皇帝,她章毓卿就没捞到好处吗?她章毓卿的儿子难道就不是太子了吗?
她没有对不起章毓卿,任何人都没有,只是章毓卿自己性子别扭,想不开罢了,端淑强硬的想到。
陆惟只在家待了不到一会儿,就逃也似的离开了统制府。
几十个人一拥而上,总算是把长刀从陆惟手里夺了下来。
其他几个庶子抖的像筛糠一样,堵着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还有胆小的当场尿了裤子。
陆愉抖的牙齿打颤,说不出话来。
“你这个孽障!我们陆家祖上造了什么孽,养出你这么个不孝不悌,灭绝人伦的东西出来!”陆德文破口大骂,气喘吁吁,“快放了我们!”
“谁杀了我夫人?”陆惟问道。
孟择良尴尬的说道:“陆老爷子一直在骂……”
“大,大哥……”陆慎心惊胆战的叫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方芩嗤笑了一声,问什么问?陆惟一个本来有凌云志的大男人现在就只想要老婆孩子热炕头,“方墨,你就是个死脑筋的,你是陆惟的小厮,心却在章毓卿那里,你到底忠的是谁?”
陆惟抽出了腰间的长刀,冷冷的说道:“拔刀吧。”
屋檐下几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聚在一起,手里还各自做着针线,瞧见方芩后打招呼道:“秦公子,去买菜啦?”
方芩脸色难看,一声不吭,半晌说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没想让她死。”
陆德文和他的几个庶子抱在一起,惨白着脸,哆嗦的不成样子。
“我两个都忠!我跟你不一样!你嘴上说忠于大人,实际上只想着你自己!”方墨吼道,“你念念不忘你前朝皇子的身份,郡主念念不忘她前朝公主的身份,是你们心有不甘,逼大人去当皇帝实现你们的野心!”
自章毓卿出事之后,方芩就消失了,他心知肚明出了这么大的事,尽管他不是幕后真凶,但也为章毓卿的死推波助澜,陆惟失去了爱人,跟一头发疯的雄狮一样,绝不会放过他的。
“儿啊!”陆德文又心疼又恐惧,哭叫道,朝陆慎的方向奋力挪着屁股。
营帐中架着燃着火堆的铁锅,陆惟拿起里面烧的通红的一根铁棍,面无表情的直接捅进了陆慎的肩膀。
方芩笑的尴尬,脚步飞快的跑到了自家院子,关上了门,把一众热心的大娘们隔绝在了外面。
章毓卿说过,她不爱听人道歉,犯什么罪受什么罚就行了。他深以为然,假惺惺的道歉做什么?令人作呕,不过就是妄图得到饶恕的花招而已。
陆惟背着手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他。
“他们,他们……”陆惟牙咬的咯嘣作响,怒火烧没了他的理智,他只想让这些人血债血偿。
陆惟深吸了一口气,问陆愉,“门客在哪?”
方芩慌忙从伞柄里抽出剑来格挡,细剑被长刀直接撞飞了出去。
“早跑了!”陆愉哭道,在地上拼命的磕头,“大哥,对不起,我们错了,我们错了!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啊!”
村子里人本来就少,方芩这样模样清秀,性格讨喜又识文断字的青年才俊简直就是鹤立鸡群,一来就大手笔买了一个宅院,再打听到他有在此地长居的打算后,方芩就成了各位大娘眼中的唐僧肉,都想扒拉给自家姑娘。
最小的陆悦再也顶不住压力了,哭叫道:“别杀我,别杀我!他说他卜算天机,章毓卿不死,你就不可能当皇上,这乱世就不可能终结!父亲也许诺过,大哥你登基后他就让你封我们当藩王的!”
方墨慌忙从背后抱住他,喊道:“大人,不能啊!”
很久之前,方芩就问过方墨这个问题,那个时候方墨根本不懂方芩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他懂了。
地上的这些人再可恨,也是陆惟的亲生父亲和弟弟们,若陆惟真的杀了他们,那是要被后人骂上万年的!
副官们也赶忙过来拦住了陆惟,总不能真的让陆惟把父亲弟弟们给砍了。
外面大娘们七嘴八舌说笑的声音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紧闭的院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方墨带着数十人提着刀冲了进来。
方芩冷冷的说道:“事到如今,掰扯这些忒无聊了。不过是我赌输了罢了,高估了我们这位高光伟岸的陆大人心中龙椅的分量。要打便打,要杀便杀,我无二话!”
方芩无奈笑着摇头,合上了油纸伞,甩了甩伞上的水,将伞立在了墙上。
伞柄下的水流汇成一股小溪流,沿着檐下铺的石板流到了院子里。
“要杀便杀!”方芩背手而立,“我不后悔推你当皇帝,再来一遍,我依然会如此。”
方墨看着还有心开玩笑的方芩,大怒道:“方芩,你简直丧尽天良!”
若不是陆惟这些日子心神俱疲,这些人还不一定能夺下陆惟的刀。
陆慎惨叫的不似人声,皮肉烧焦的气味弥漫在大帐之中。
方墨紧张又伤心的看着,毕竟是多年的兄弟,心有不忍。
“大人和夫人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害他们!”方墨厉声质问道。
“你也不知道?”陆惟看向了陆愉。
陆惟取下了陆慎嘴里塞的抹布,拎起陆慎的头发,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
还不如一开始就推陆惟当皇帝,左右都是他们家的子孙,这天下还是他们家的,也不算辱没了先人对他的期许。
奈何方芩能躲,陆惟精心培养出来的兵也不是吃素的,找了快两个月,终于把人给找到了。
端淑一定知道方芩躲在哪里,但不可能告诉陆惟,方芩是她仅剩的亲人了。
又过了两日,方墨带着探子来报,说找到方芩了。
方芩收起了笑脸,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陆惟没有再说话,劈手一刀已经砍了过来。
方芩和气的笑了笑,“大娘好!”
陆惟没有放下铁条,眼神阴冷。
“我上次跟你说的我侄女不错的很!我带你去她家见一面吧!”
军营大帐中,陆德文五花大绑,坐在地上,浑身狼狈,而他的几个庶子也都被反手绑着,跪在地上,破抹布堵着嘴,冷汗浸湿了鬓角额头。
陆惟手下用力,面无表情的直接在陆慎的锁骨那里捅了个对穿。
提到夫人,陆惟这才算找回了一丝理智,愣住了。
方墨叫道:“大人,若是夫人还在,必不会看着您杀这么多人的!”
九月初幽州大地已经很冷了,秋雨淅淅沥沥的连着下了几天。
陆惟举起了手中的长刀,眼中的恨意汹涌滔天。
看着这么多人,方芩乐了,双手一摊,“我武艺稀松平常,比不过你不说,就连方墨我都打不过,至于带这么多人来抓我吗?”
幽州境内,靠北挨着边境的一个村子里,方芩穿着青棉布长衫,打着伞,背着一根钓竿,胳膊上挂着一个篮子,匆匆走在乡间小路上,长衫下摆已经被泥水浸湿,呈现出一大片深色。
长刀攻势不减,直接架到了方芩脖子上,压出了一道血丝。
陆惟充耳不闻,转头看孟择良,“问出什么了吗?”
方芩不想当皇帝吗?肯定想的,只是他心里有数,知道自己无权无势,论治理民生比不上章毓卿,论治军打仗比不上陆惟,就算当了皇帝,也不过是躲在陆惟羽翼下的傀儡皇帝,没人服他,这江山他坐不稳。
他本身在习武一途上就极有天赋,加上又肯勤学苦练,整个大夏都找不出几个能在他手下过上几招的人。
陆惟颓然坐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脸。
<div class="contentadv"> 方墨心里不好受,陪着他坐着,怕他想不开,便说道:“大人,他们说的那个门客好生奇怪,听起来装神弄鬼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我,我,我,知,知道……”陆愉颤抖着叫道。
“家里新,新来了个门客,给我们出,出主意杀了章毓卿,就没,没人阻挡大,大哥登基了。”陆愉战战兢兢的说道,“不是我干的,我,我只是听说罢了,我没想到他们真的会杀人!”
篮子里放着几样野菜,一条还在动的鱼。
陆惟掀开帘子进来,目光阴翳的逐一扫过这些人。
方芩叹了口气,“躲到这里,还是被你找出来了。”
陆惟拿起了另一根烧红的铁条。
这可是陆惟的亲爹,他还能动刑不成?
方墨叫骂道:“你们别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大人好了!若是想为他好,怎么不去问问他想要什么?”
陆慎直接疼晕了过去,摔倒在地上,铁棍还插在他身上。
陆惟没有吭声,不管是人是鬼还是仙,只要让他找到了,杀无赦。
“大人心情不好,您就让他缓两天吧!您是他的亲生母亲,您都不疼惜他,还有谁疼惜他?”方墨口气生硬的说道。他一个普通人,哪看得懂这些大人物在想什么?
他只是不明白,这么好的大人和夫人,怎么就因为这些人落到了这个地步呢?原来多幸福的一家人啊!
端淑只得看着陆惟远去的背影怒其不争。
“凭良心说,我很敬佩她,她虽是个女子,却是一个心怀苍生的人。”方芩对陆惟说道,“可我也知道,她是绝对不可能答应屈居妃位的,我跟端淑只想先哄住你,生米煮成熟饭,就算赶鸭子上架,也得先让你坐上这龙椅再说。你给她的信,我们把前几页烧了,只留下了最后一页,是你让她筹措银两问寡妇买皇位的交代。我们只是没想到她性子那么烈,会直接跑去京城,我以为这事要暴露了,谁知道种种阴差阳错,到了今日的局面。”
“夫人被你们害得殒命,你居然一点愧疚都没有!”方墨双目通红。
方芩看着陆惟如今看仇人一般的视线,讥笑了起来,“陆惟,我是你亲舅舅,我们自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情分,比不过一个跟了你寥寥几年的章毓卿吗?都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怎么衣服比手足还重要?”
方芩弯腰将手臂上挂着的竹篮放了下来,正打算把菜拿出来的时候,动作突然停了一瞬,随后慢慢直起了身体,抬头看向了屋里。
端淑气恼不已,想追过去,被方墨劝阻拦下了。
陆德文惊惧的瞪大了眼睛,张嘴看着,骂人的话都忘了说。
“我外甥女也好的很!见我外甥女吧!”
尤其这些人还是陆惟的至亲。
方墨向看守陆德文等人的士兵摆了摆手,让这些士兵把陆德文等人又押回了大牢。
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瓦片,陆惟微微抬起长刀,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猛然划下。
方芩闭上了眼睛。
然而等他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脑袋还在脖子上,他和陆惟之间的青石板断了个彻底,地上被划出了足有两尺深的沟壑。
“你我兄弟情义自此断绝。”陆惟面容冷峻,眼神如冰,“以后再见,只当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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