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坚壁清野,积极备战
八月十七,夜。
亥时二刻。
《大齐律》有载,夜叩门关者杖五十,强闯者格杀勿论。
但凡事都有例外。
比如今夜忽然出现在城外的蔡州留守司都统制郑乙,那破例夜开城门的兵丁只因动作慢了些,便被郑乙一鞭抽在了脸上,直把左眼眼皮抽的爆裂开来。
入城后,郑乙、郑丁率亲兵二十骑在城内疾驰,直入县衙。
已得了消息的李县令带着全县官佐公吏等在大堂外,一身素缟的郑乙面沉如铁,进了大堂径直坐在了上首主位。
这原本是李县令的座位郑乙此举非常失礼且跋扈,但他身上的凛冽寒意犹如实质,此刻谁敢触他霉头?
在公案后坐定,郑乙以阴冷目光在众朗山官吏身上一一扫过。
底下众人大气不敢喘,最终还是由李县令硬着头皮道:“郑统制,还请节哀”
“李县尊,我家遭此横祸,县尊何以与我交待?”
郑乙死盯着李县令,但声音尚算平静,李县令稍松了口气,忙道:“统制,今日上午经过盘问,贵府女眷供言称,行凶之人乃玉泉山匪人”
“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么!”李县令话未说完,郑乙陡然暴怒,随手抄起公案上的砚台掷了过来。
李县令还算机谨,一侧身躲过,绿色官袍上却留下一道斜斜墨迹。
他说的这话,郑乙方才在饮马庄已从女眷口中获悉,但郑乙一个字都不信。
一来,郑乙情知自家和玉泉山是个什么关系,后者没理由反噬郑家。
二来,那些蟊贼也没这个本事。
玉泉山匪人中只有原大当家张立算的上勇武,却早已身死多时。
那毛彦荣不过是个沿街耍把式的水平,郑家庄丁中有三名军中退下的好手,毛彦荣等人根本没有杀穿郑家、飘然而去的能力。
且郑乙查验了身死庄丁的伤口,全部位于脖颈、胸间,招招致命,非致命位置竟没有任何刀痕剑伤,说明行凶那些人动手时格外冷静、且具有碾压式的武力优势。
“.”
李县令肃立于下,胡须上也沾染了些许墨汁,分外难堪。
虽说郑乙的从五品官阶比李县令高了好几阶,但武官官衔历来虚高。
再者,咱俩也不一个系统的,当着众多同僚被如此轻贱,李县令不由怀念起大周来.那时莫说你一个从五品武官,便是正五品、四品武官也不敢在文官面前这般放肆!
哎,如今这武人已经跋扈到了何等地步,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堂内压抑、沉闷。
郑乙扫视一众噤若寒蝉的官吏,忽然沉声道:“李县尊,我家近来可与旁人发生过冲突?”
李县令闻言抬眼,用极短时间和郑乙对视一眼,心中似有所悟,忙低头拱手道:“说起来,月初还真发生过一桩事,八月初六日,在我县界碑店.”
李县令才不信郑乙会不知晓此事,但后者明显是想用李县令的嘴说出来那就配合一下呗。
盏茶工夫,李县令把此事叙述了一番,站在他的立场,桐山县自然是飞扬跋扈的大反派。
郑乙默默听完,突然阴恻恻道:“如此说来.我家此事,和那桐山县上下托不了干系了?”
“.”
李县令愕然抬头看了郑乙一眼,登时明悟。
他虽恼火桐山官吏,但内心并不认为郑家几兄弟是被对方所害。
毕竟那边也是公人啊!
做事怎会如土匪一般狠辣.
不过,此时他已经看明白了,郑乙就是冲着桐山来的。
‘为父兄报仇’是面子,那‘四海商行’才是里子!
如今不管郑家一案到底和桐山有没有关系,为了‘四海商行’这块馋人肥肉,那凶手也必须来自桐山县。
但这话李县令可不敢说啊,一旦他替郑乙说了此话,定会在两县、甚至两府之间闹出一场大风波,他一个小小县令未必能扛得住。
坐在公案后的郑乙见李县令不敢回话,森然一笑,看向了王捕头,“王捕头,八月初六那日你也在是吧?”
被忽然点了名的王捕头不知何意,忙躬身抱拳道:“回统制大人,小的那日在”
“那好,我问伱,当日冲突中我县吏员人人带伤,我三弟甚至被打折了一臂,为何偏偏你毫发无损?”
“.”王捕头。
这话问哩,我机灵躲开了行不行?
看王捕头答不上来,郑乙忽然大喝道:“说,是不是你与桐山匪吏勾连?先报信与他们,殴我县公人。再引他们屠我郑家!”
“统制大人!冤枉啊!”
这口弥天大锅,王捕头可背不动。
郑乙却不听他解释,径直喊道:“来人,把这吃里扒外的腌臜物给我打上一百棍!”
“大人冤枉啊!”
“.”
“.”
朗山众官吏面面相觑,这郑乙完全是在胡扯嘛。
持棍皂衣迟疑不前,郑丁却带着几名亲兵上前夺了对方的水火棍,一棍打在王捕头的腿弯。
王捕头吃疼跪地,当即又有两名亲兵上前把人往地上一摁,持棍亲兵便抡圆的膀子,重重敲击在王捕头的后背上。
“啊,大人,冤枉”
刚开始,王捕头还能喊出声。
十几棍后,声音便微弱下来。
不到三十棍,口中已吐了鲜血。
照这么下去,别说一百棍,怕是撑不到五十棍,人就不行了。
李县令自然知晓,郑乙以此举向他施压.
堂内众人,看向王捕头时不免都生出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今夜,若任由王捕头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打残、打死,往后他这县令可就使唤不动下头的人了。
不过,让他亲口说出‘或许是桐山县公人害了郑家几兄弟性命’,万万不能。
心思转念之间,李县令终于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连忙对郑乙道:“郑统制,此案的确颇多疑点,不如我县行文,传临县西门押司、陈都头来一趟,询问一番?”
郑乙好像不太满意,皱眉思索片刻,摆了摆手,示意手下暂且停手,却道:“也好.”
李县令长出一口气总算有了交待。
‘协助调查’的公文,他可以写,但人家来不来,他管不了。
郑乙想的却是:本官身负血仇,他们见了公文若不来,我派人把他们捉来,旁人谁也说不出甚!
八月十八。
四海商行分别在城内和十字坡贴出两张告示。
一则告示中言明,商行收购今秋新米,价格比往年高了两成,但收购时间只限五日内。
桐山左近的水稻,成熟期为八月中下旬。
今年又因十字坡市场占用大量青壮劳力,以至于现下仍有一半的稻田尚未收割。
但商行高价收新米的消息一出,本地农人迅速开展了抢收工作,便是有些田块的水稻成熟度稍欠,也当即被割了去。
而另一则告示,许多人看不明白了
“《四海商行招股说明》.”
十字坡市场便民服务厅外,苗奎父子与常德昌挤在熙攘人群中,听告示牌下那名商行工作人员高喊道:“此次共发行流通股一万股,每股作价十贯,凭证为记名证券,可自由竞价买卖,可享受商行分红.”
那告示密密麻麻写了足有千字,详细阐述了交易规则、责任义务等多达几十种条款。
待下方人群大体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后,大部分人随即失了兴趣,调头便走。
笑话!你们恁大一个商行,我们投个十贯二十贯,既看不了账目,也无法掌握真实经营情况,到时是赔是赚,还不如你们说了算?
还享受个屁的分红。
但也有个别例外,比如苗奎父子和常德昌。
“常老哥,你怎么看?”苗奎笑着看向似乎有些意动的常德昌。
作为外地客商中的头号‘桐山吹’,常德昌爽朗一笑,道:“我准备买上几股,当初若不是陈都头等桐山公人,我带来桐山这些银子早被临县恶吏索了去,陈都头等人却分文不取。如今,正是这桐山四海商行需要捧场之时,愚兄便当是报恩,也得捧个场啊。”
能听出来,常德昌似乎对那‘分红’也不报太大期待,就突出一个‘感恩’.
苗奎却有些奇怪道:“这四海商行和陈都头他们有关系?”
“呵呵~”常德昌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我打听了,这商行的大掌柜.呃,他们叫董事长,正是陈都头的大娘子你说有没有关系?”
“哦”
苗奎拖长尾音,表示自己是‘懂哥’,随即笑道:“那我也买上几股。”
“哦?”常德昌疑惑的望着苗奎。
老常买股并非基于商业考量,而是出于‘情感’这一非理性思维,所以他不明白苗奎为何也如此。
苗奎回头看了看繁忙十字坡,却道:“老哥,小弟虽称不上见多识广,但这辈子行商万里,去过的州县不下数十,却从未见过桐山这等新气象,我总觉得.此处将来或许能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小弟也想搭上这艘大船啊,这股票,只当是小弟的登船钱吧”
“哈哈哈,苗老弟,我也有此意。”
“哈哈,常老哥,咱们这叫英雄所见略同.”
认购股票的除了苗、常这些外地客商,鹭留圩农垦集团的员工竟成为了主力,便如周宗发的婆娘王氏、刘四两的婆娘郑氏、刘兰芝等人得知此事后,当即去鹭留圩四大行取了钱,分别认购了数额不等的股票。
她们甚至都看不懂那则告示的种种规则。
生性谨慎的她们愿掏真金白银换来桑皮纸制作的‘证券’纸片片,只源于对东家夫妇的无条件信任。
虽然她们工种不同,职务不同,却有着极为相似的经历.都是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赤贫状态,跟着东家一步步吃饱、穿暖再到吃好、穿好,过上了以往想都不敢想的红火日子。
发展的体验感,可谓刻骨铭心。
就像刘兰芝家,一家五口在农垦集团上班,现已攒下了一笔不算小的钱财,准备明年开春翻盖新屋哩。
日子好了,人就变得有底气了。
前些日子,当初把刘兰芝从家中赶出来的前公婆,不知从哪知晓了刘兰芝现今是每月月俸四贯的农垦集团后勤部主管,竟腆脸要求刘兰芝带大丫回婆家生活。
还大言不惭道:虽然我儿殴了,但大丫终归是我家孙女,你想改嫁我家不管,但大丫必须随我们走。
刘兰芝又不傻,心知对方把大丫讨走,是把她当成了摇钱树,往后也好时时向刘家讨钱。
刘伯听前亲家这般说,当即拿了锄头把人打了出去
以前见人先赔笑的老好人刘伯,能如此有底气,一来是现下日子好了,二来也因为有个护犊子的东家。
所以这次听说东家大娘子与几家合伙的商行招股,刘伯不问赔赚,直接吩咐刘兰芝取钱买股。
不过呢,刘兰芝认购股票前,特地找了大宝剑一回。
“木头,大娘子的商行招股,我帮你也买一些吧?”
“哦,你做主”
大宝剑当初是被刘兰芝救下的,在刘家柴房住了好几个月,虽说现下搬进了集团新盖的单身宿舍,但他挣来的钱却一直交给刘兰芝保管。
同日,一名来自朗山县的公人把一书公文交与了陈景彦。
公文中提及,请贵县西门押司、陈都头来我县协助调查饮马庄郑家一案。
陈景彦看后面无表情.现下五朵金花都知郑乙就在朗山,两人去了定然没好果子吃。
且五人各自分派了任务,陈景彦负责‘拖’.
是以,当日那送信公人就住进了县衙内的狱景无厨无卫、实木栅栏、稻草床铺单间,附赠黑铁脚镣一副。
送信公人无法回朗山复命,他陈景彦就装作没见过公文。
能想到,朗山县一两日后定会再派人送公文,同时询问上一个公人音讯。
这么来回折腾两回,几日时间不就被拖过去了么.
那厢,陈初也很忙。
十八日上午,他和黄恢宏找了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地,试验了土地雷。
不过,鹭留圩制造的土地雷自然没有‘压发’、‘拌发’这种高级功效,只能以笨办法留长引线,人工点燃。
为了隐蔽,引线套在干燥的空心竹竿内,再掩埋在土下。
这样可以保证点火人员和爆炸点有一定隐藏距离。
其实这玩意更像炸药包,和地雷唯一相似之处便是同样埋在地下
下午,他又去了双河村。
双河村青壮正在按照陈初画出的图纸挖地道.
图纸上的地道分上下两层,下层可走水走烟,上层可短期存储粮食、人员居住。
人员沟通同样靠中空毛竹。
出入口尽皆设计在灶台内、牲口食槽下、墙根等隐蔽处,出入口狭窄,每次只能通过一人,通道内留有几方拳头大小的窗口,二尺余厚的土墙后可安排人员在内攢刺长枪。
还有一部分出口留在村外坟头、不显眼的沟渠.
现下抢收稻子正忙,十字坡市场那边也需要大量人手,但周宗发的市管队却被抽调回大半人员来双河村挖地道。
周宗发敏锐察觉到一股山雨欲来的危机感。
可是,在现场指挥大家干活的东家却显得很是轻松,嘴里不断哼着一首奇奇怪怪的小调,“嘿!埋伏下神兵千百万,千里大平原展开了游击战侵略者他敢来,打得他魂飞胆也颤.”
东家这般模样,也感染了周宗发,不由笑呵呵问了一句,“东家,你唱的这小曲叫啥啊?”
“嘿嘿,发哥,这小曲叫《地道战》.”
今天俺对象飞了一千多公里来找俺过节。
所以,只有一更了
大家能理解吧?
毕竟,我的读者老爷们是一群有温度、有素质、有爱心的大善人
大家晚上莫忘了吃大白肉粽子哈。
明日端午,老娘在此祝大家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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