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王府剪影
张多福扭动着肥胖的身子,气喘吁吁跑进了洪泽湖畔的这座小亭子。
眼见亭内景象,不由得和老伙计徐鹭对视了一眼,随后两人看向了一脸桀骜的史小五。
张、徐两人对于史小五,自是认识。
早在去年八月间,周国朝廷下派的巡检使来淮南检阅各地军事,为防空饷缺额被巡检发现,两人便向淮北水军都统江树全求助。
淮南淮北周齐水军因走私漏舶,拥有着非常良好的合作关系。
江都统非常大气的派了史小五一营将士换上周国军衣,参加了检阅。
彼时那朝廷巡检,见张、徐二人麾下士卒个个精悍,列队操演虎虎生风,给其留下了深刻印象。
加上两人黄白之物的打点,事后,巡检在送往兵部的公文中将两人狠狠夸赞了一番。
再佐以淮南经略陈伯康的美言,两人于年底顺利升任指挥使。
此后,两岸水军往来更加密切,已到了逢年过节互相向对方送去礼品问候的地步。
为防止沟通不畅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甚至两军互在对方军中派遣了联络员。
是以,今次淮北水军请他们配合做点事,欠着人情的张多福、徐鹭完全没理由拒绝。
只是,两人怎也没想到,史小五竟带着他们直接由淮水进了齐国洪泽湖,并进行了登陆。
若不是有史小五在,这种事他们怎都不敢做.
此刻,张、徐二人大概也看出是怎么回事了。
被团团围在亭内的范世贵等人同样察觉不对劲了,可不待他开口,史小五却嘿嘿一笑,道:“范公,我大周扬州知府查永恩请诸位过河一叙。”
泗州豪绅张凤和一听对方是查永恩的人,将信将疑,似乎有话要说,史小五却只一个眼神,便有属下一拳捶在张凤和肋下。
养尊处优的张凤和何时吃过这般苦头,登时疼的跪倒在地,鼻涕眼泪顺着花白胡须滴答下淌。
平日里,在乡里作威作福的随从,更是无一人敢吱声。
“请诸位登船吧。”
史小五一声吩咐,所有在场乡绅都被背缚了双手,押送上船。
有张凤和例子在先,再无人敢多嘴.范世贵虽疑虑重重,但到了此时反倒期盼对方真是查永恩派来的人了。
只有这样,他们的活命几率才大。
“大胆周贼,言而无信!齐周两国早在阜昌二年已有和议,为何偷袭我大齐国境、掳我大齐士绅!”
被掳众人中,只有大齐泗州知府唐敬安在不住挣扎、喝骂。
周国水军来去如风,淮平知县收到消息,周国水军早已撤离。
只从事发时,躲在远处的乡民口中得知,一众乡绅连同知府唐敬安被掳走.唐知府上船时,曾破口大骂,是个好汉!
此事非同小可,淮平知府只得紧急上报。
话说当日,周国战船出了洪泽湖,驶入淮水水道,被绑缚着丢在一处船舱内的唐敬安依旧不停叫骂。
终于惹恼了那名满脸桀骜的周国水军将领,踹门入内后,阴森森道:“你果真不怕死么?”
“哈哈哈,死便死矣,有何惧之?小贼,有种动手!”
此时的唐敬安犹如话本中的主角,面无惧色,义正言辞。
便是和他不对付的众多泗州乡绅,也不禁心生佩服。
“好!”
史小五冷笑一声,随手指了名了乡绅,吩咐道:“来啊,请这位员外吃板刀面!”
“.”
那名被指到的乡绅一脸错愕.军爷,你是不是搞错了?
骂人的是唐知府,请我吃板刀面作甚!
我冤啊!
“军爷,军爷,等等.错了,错了啊!”
那乡绅不住叫喊,双腿疯狂乱蹬。
跟在兄长身旁的史小七却不管他那么多,带人将其拽到船舷,一刀捅进后心,踹进了滚滚淮水。
“混蛋,不得屠我泗州乡贤,小贼!”
唐敬安见此,骂的更狠了。
史小五黑着脸,又指向了黄代荣.
“诶~诶!不是,军爷,骂人的是他啊,老朽一句话都没说啊!军爷,军爷,别,饶命啊!”
黄代荣同样被拖了出去,已吓得瑟瑟发抖的众人眼睁睁看着他挨了一刀,被丢进了淮水。
绑着双手,被捅一刀,再被扔进淮水。
这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因为黄代荣临死前的哀嚎太过凄惨,船舱内静了几息。
处理了黄代荣,史小五若索命恶鬼一般,又幽幽看了过来。
刚安静几息的唐敬安当即提了一口中气,谁料还没骂出口,那张凤和却以头抢地,咣咣几下结结实实在船舱地板上磕了几个响头,哭喊道:“唐大人、唐知府、唐老爷,求您别骂了!您解气了,但他们拿我们出气啊!”
一时间,船舱内磕头的人伏倒一片。
可即便如此,史小五也没打算放过他们。
下一个吃板刀面的便是张凤和,接下来,轮到了范世贵
隔壁,被一同掳上船的随从屎尿齐出。
五月二十六,泗州知府唐敬安、乡绅范世贵等人被周国所掳。
当日夜深,唐敬安连同几名随从趁看守不备,挣脱绳索,逃回淮北。
幸存的数名随从中,有两人是分别是范、张两家的人。
据他们说,掳人的是周国扬州知府查永恩。
即便此事有些匪夷所思,但结合当日周边百姓的说辞,再有知府唐敬安的证词,统统指向了查永恩。
两日后,蔡州五日谈报出此事。
淮北既没有采取外交手段,也不待周国反应,二十八日夜间,扬州城内突生内乱。
知府查永贵被杀,官衙付之一炬。
要知晓,扬州府距离淮水二百里,不但沿江有周国水军布防,且府城内有千余厢军驻扎,一府知府就这么被杀了?
事发后,淮南路紧急向临安禀报此事,陈伯康同时于扬州府内大肆抓捕有勾连淮北嫌疑的官员、公人。
此举,到底是不是清洗查永恩遗留派系,便仁者见仁了。
因为,对岸泗州,也在大力清查内部死里逃生的唐敬安说,齐国水军能在洪泽湖来去自如,必然有内鬼与敌勾连。
借此周国入侵所造成的人心惶惶之际,宿州杨震率军入驻泗州。
有了军队做依仗,唐敬安再不用畏首畏尾,不听话的士绅,与范、张、黄等士绅交往过密的泗州官员,是首批打击对象。
如今信息传递因交通不便,有极大的延后性。
周廷会作何反应,仍需等待。
但五月底,淮南经略陈伯康,一边向淮北行文抗议,一边在《淮报》上发表署名文章,斥责淮北袭击扬州,是单方面撕毁周齐和议的战争行为,淮北必须给大周以交代。
《蔡州五日谈》据理力争,明确指出,如今淮水局势,皆由扬州知府查永恩一手造成,周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div class="contentadv"> 在淮北民众看来,此举淮北无错说别的都是扯淡,就王爷那话,你打了人,就没有不让还手的道理。
双方唇枪舌战,沿江剑拔弩张。
这般局势下,处于风暴眼中的楚王府,反倒成了最平静的地方。
六月初一。
一早,猫儿便整理好了妆容。
昨日,麟府路节帅折可求、保安州节帅佟威率家眷抵达蔡州。
两位地方大佬,肯带上夫人,自然是为了表示亲近。
同时,也能稍稍掩饰此行的重大意义两人东来,不先拜见东京城的嘉柔,而是直接来了蔡州
若以公事论,有点说不过去。
带上家眷,便有了因‘私事’而来的意味。
终归好看些。
可这么一来,原本只属于男人间的政治联盟,便需猫儿接待对方家眷行夫人外交了。
对方可算贵客,虽陈初夫妇昨日已宴请对方,但今日还需见面,总不能将人家留在驿馆内无所事事。
猫儿一直觉着自己脑袋瓜不如蔡婳聪明,是以事事都会多思量一番,提前做好计划拾掇好妆容后,猫儿坐在书案前,细细写下了今日接待项目、准备去往的地方。
一会拿给官人看,由他定夺。
辰时初,一再听到院内玉侬咯咯笑声,猫儿也有些坐不住了,起身推开轩窗。
却见,玉侬穿了条胡人窄裤,坐在自行马车座上,晃晃悠悠的扶着车把,不时因差点摔倒而开心大笑。
正在教她骑自行马的陈初,用双手抓了后方车架,以免玉侬摔倒。
旁边,蔡婳拉着稷儿的手看得津津有味。
阿瑜牵着娆儿,前者看起来有点心动,似乎也想上车试一试。
而娆儿看到娘亲越来越熟练,开心的小脸通红,直拍巴掌。
倒是嫡女冉儿,乖乖坐在一支小石凳上,既不需人抱着,也不哭不闹。
大早上的,看到家人都在身旁,猫儿只觉小小心房被一股难以言说的踏实感充斥。
不由抿嘴轻轻笑了起来。
少倾,猫儿下了楼。
“姐姐,姐姐,伱也来试一试吧!”
见了猫儿,急于分享的玉侬当即刹车,以腿支地,发出了邀请。
猫儿扫了一眼那紧窄胡裤,笑着摇了摇头骑这自行马,穿宽大襦裙多有不便,裙摆极易被缠进去,需得换这便利胡裤。
但这种裤子.又紧又窄,紧贴玉侬那双让人生妒的大长腿,将修长腿型展露无余。
猫儿身为王妃,可不敢穿这种裤子。
“官人,待会还要见折、佟两位节帅和家眷,去换身衣裳吧。”
猫儿笑着上前,踮起脚尖帮陈初擦了擦额头汗水。
陈初一听这个,想了想准备回房,却不料,娆儿突然挣脱阿瑜的手,扑上来抱住了爹爹的腿,仰头以那双澄澈大眼望着陈初道:“爹爹,前些日子说儿童节要带我们去动物园!今日便是儿童节了!”
儿童节,自从阜昌七年在鹭留圩蓝翔学堂过了一次后,已延续了数年,逐渐成了蔡州孩童最期盼的日子。
而从去年便筹建的动物园,定于今日开园。
筹备工作,玉侬有参与,是以整天向家中三个孩子吹嘘那动物园有多稀奇,什么斑纹大虫、锦绣花豹、凶猛恶狼、两丈巨蟒、梵净金猴
其中,最为孩子们喜爱的便是蜀地食铁兽。
尚未开园,鹭留圩农垦旗下的箱包作坊,已产出了一批食铁兽布偶黑耳朵、黑眼窝、黑腿脚,其余部位统统为白色,内部填充好棉。
那布偶模样憨态可掬,十分惹人喜爱。
食铁兽便是熊猫。
家中三个孩子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前些日子,和陈初熟悉起来的娆儿,整天带着一对弟弟妹妹缠着爹爹要去动物园,陈初便随口应下了六月初一开园带他们去。
却不料,折可求、佟威赶在了昨日抵达。
见陈初沉吟,玉侬上前拉走了娆儿,并道:“爹爹今日有正事,改日再去。”
一听这个,娆儿嘟起了嘴巴.和她娘撒娇卖萌时的模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同时,说来就来的眼泪也充盈在了眼窝窝里,还不忘可怜巴巴的看向了稷儿和冉儿。
这是求助。
两岁的稷儿见姐姐哭了鼻子,便委屈的抬头看向了蔡婳稷儿虽猫儿所出,但蔡婳陪在他身边的时间比亲娘还长,一大一小两人颇有些心意相通的意思。
时时刻刻以世子要求稷儿的蔡婳见状,轻轻捏了捏稷儿肉乎乎的小手,低声道:“稷儿是男子汉,不能学姐姐那般怄爹爹,待会姨娘带你们去。”
听此,稷儿快涌出的泪水才收了回去。
不料,一直乖乖坐在石凳上的冉儿,却从石凳上爬了下来,迈着小短腿不疾不徐走到陈初身前,接着,像模像样的行了一礼。
人小鬼大,那动作既笨拙又可爱。
惹的在场大人纷纷露出了笑容,陈初也咧嘴道:“冉儿,怎了?”
冉儿闻言,眨巴着那双桃花眼仰头奶声奶气道:“父亲,阿瑜姨娘讲过曾子杀猪,说,说.”
冉儿似乎是想不起那个成语怎说了,苦恼的蹙起了小眉头。
曾子杀猪,说的不就是‘教子不欺’么,意为不能欺骗小孩子。
陈初不由哈哈大笑,一旁的阿瑜也露出了一对小酒窝,笑道:“我只给你们讲过一遍呢,冉儿便记住了,以后定是位大才女!”
可冉儿见爹爹只笑,却不肯改正错误,便又道:“父亲是大人,不能骗娆儿姐姐。”
陈初笑的更大声了,弯腰一把抄起冉儿抱进了怀里,转头对全家道:“走,收拾一下,咱们都去动物园.”
尽管猫儿也挺想一家人出去玩耍,但明知有正事,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官人,两位节帅昨日刚到,今日便将人晾在驿馆,不合礼数。”
已想好了应对办法的陈初却道:“无碍,我让二郎去驿馆请两位节帅和家人一同去动物园,如此更显亲近嘛。”
猫儿稍稍一想,浅笑应道:“也好。”
见公子和姐姐已说好,玉侬一蹦两尺高,竟比娆儿还开心。
乐极生悲,她这幅跳脱模样,当即迎来的猫儿不算严厉的训斥,“快去把胡裤换下来!若出门穿成这样,丢死人了!”
“哦~”
玉侬弱弱应了一声,转身去往望乡园换衣裳,自己却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公子就喜欢奴奴这样穿.”
恰好,这话被错身而过的蔡婳听了,只见蔡婳驻足,上下打量玉侬一番,翻着白眼道:“你在府里穿成这样,他自然喜欢。你若穿到外头,你看他吃醋不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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