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安排好了人,送到了宫九绾的院落。宫九绾当下心情本就不好,她原意还当是宫九歌在示好,言语间毫不客气。
“这是少主送来的?”“少主”二字从她嘴里说不来,不带半点敬意,“本小姐可不敢收,那宫九歌倒是会做面上功夫,想着送人过来。怎么不把本该属于我爹的东西还回来?卑鄙小人!呸。”
说着,宫九绾又用挑剔的眼神来回打量芙蓉送来的粗使丫头,仔细看了下眼神更不屑了。
“把人带回去,”她趾高气昂说,“本小姐可不敢用她的人,不然指不定哪天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芙蓉有时候也挺奇怪,连她们这些做下人的都会看眼色,反而是这些个主子,永远都不识时务,看不清当下局势。
芙蓉来这儿可不是为了听她骂人的,她笑着道:“二小姐说笑了,这些都是少主特意为二小姐挑的人,保证您用的顺手。”
宫九绾皱眉,将桌上的茶具如数拂到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个彻底。
“听不懂本小姐的话?都滚!”眼看着她都要把鞭子拿出来了。
芙蓉看了眼旁边一个秀气的小丫头,小丫头看懂她的眼神,上前钦点过被摔的东西,然后拿出一本空白的账簿,记上了第一笔。
宫九绾心中生出些不好的预感:“你们要做什么?”
芙蓉也不好瞒着,毕竟以后也要走这个流程的,于是就将宫九歌的说法平和地描述了出来,她已经做好了宫九绾翻脸的准备。
谁料对方半晌没动静,芙蓉深知这位的脾气,将人留下后便脱身离开了。
宫九绾其实是傻眼了,方才回神。她刚刚听到了什么?什么记账,赔偿?还,还要这些粗使丫头对她动手?
这时宫九绾方才真正意识到,她当下的现状。
宫九歌,她怎么敢!
宫九绾到底是被惯到大的,哪里遇到过这种境遇,她发了一通脾气后,便直奔生母李姨娘的住处。
宫九擅的境遇也没好到哪里,他看着送来的人,掩饰住了眼底的寒意,面上笑的坦荡。
“谢过少主好意了,不过九擅的院落还不缺人,劳烦你多跑一趟了。”他话说的客气无比,比较宫九绾不知好了多少。
阿季心里对眼前的人不作评价,毕竟他只是个来传话的。
“大少爷客气了,”阿季说,“属下只是个跑腿的,大少爷若是不满这些人,属下可以听取大少爷的想法,代为转达给少主。”但回不回信就是另一码事了。
宫九擅脸上强扯出一个笑,道了谢将人收下。
宫九绾那边,不知道她当日去找了李姨娘,二人私底下商讨了什么,那对母女竟然保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平静。
恰恰相反的是宫九擅,当时收人收的干脆,每次往外跑却要拼命将人给甩了去。宫九歌安排的人哪有那么容易被甩开,资料当天就能出现在宫九擅桌上,并且还是宫九歌看过之后的。
宫九擅简直要被她的操作给整疯了,心中的阴郁堆积的越来越多。当然,这阴郁具体是出于宫九歌的咄咄相逼,还是他自己心里有鬼就难说了。
宫九擅在外面确实有自己的交际圈,圈子不大,可以说只是些旁人看了都不放在眼里的小手段,却是他当前能瞒着宫家所做到的相当大的一部分。
黎深这些年与宫九擅的关系也还勉强凑合,宫九擅出去外面也喜欢叫他一起,大家的关系本就没那么僵,哪怕是之前有过些不愉快,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能从容带过。
宫九擅就像是要和宫九歌杠上一般。
你派人监视?可以。
他在外面越发的无法无天,往花楼一钻就不肯出来了,本着眼不见为净不回宫家。
黎深已经娶妻了,是一个秀才家的女儿,女方家境一般,但胜在人蕙质兰心,黎父就做主把二人凑成了一对。
黎夫人今年四月查出了怀有身孕,这是一件大喜的事。黎深顾及家室,往外面跑的心思收敛不少,但是碍于宫九擅和他的关系逐渐缓和,他也不好将人随便扔下。
“这,这么早,嗝,回去干嘛?”宫九擅喝的醉醺醺的,不知今夕是何年。
黎深无奈,推了他一把。
“你行不行?我还要回去陪夫人,不与你这醉鬼纠缠了。”
宫九擅拉着人不让走:“你少来,当,当年你小子成亲,不还不愿意?三,三天冷着脸没,没说话!”
黎深想起那时就面露郝色:“那,那不是我和阿瑜还没处过么……”
也是他那时候过分了,才让阿瑜受了委屈,后来他为了哄人可没少花心思。眼下他也是偷偷摸摸出来的,若是让阿瑜知道他来了花楼,他这几天怕不是又不能回房睡了!
宫九擅不懂,明明黎深娶的人不是自己喜欢的,为什么还能说出来这种话。也难怪他会这么想,毕竟他身边也就只有一个妾室,还是已经玩腻了的,他的父母更不是一对相爱的夫妇,实在没人能给宫九擅传授这种情感。
“而且,这有什么,”黎深很快就想到了例子来驳回他,“你看看当年的宫铭家主,姬夫人不也不乐意嫁来着吗?他们不还是很恩爱?”
宫铭,姬忘姝!
这两人的名字立刻就让二人联想到了宫九歌。
黎深心中感慨意气当年,能遇到宫九歌也是不枉年轻一场,不过到底只是一梦黄粱。如今,阿瑜才是他放在心上的人。
宫九擅想的就相对复杂多了,他小时候不记事,但是从他有了记忆开始,就没见过他那二伯父一家,他母亲每多提起来,总会对那位名扬天下的二伯母极力贬低,连带着他也受了影响,觉得他们不是什么好人。后来,他渐渐长大了,他爹对他不上心,他娘每日不是在争宠,就是在哭,也少了管教他的时间,任由他凭着本能长大,脑海中多了许多三教九流。他开始能分出对与错,是与非。
比如,母亲对二伯母的态度,他那时懂了,那叫嫉妒。
宫九擅自从看清自己的父母是什么人以后,对自己的将来就有了大致方向,李姨娘与宫九绾,他从不曾放在眼里过,哪怕宫余面上宠爱的紧。直到他觉得自己会慢慢地熬死这个不负责任的爹,和不问世事的大伯父,以及目光短浅的李姨娘,然后顺利登上宫家家主一位时,宫九歌出现了。
他对她的第一印象,便是惊艳。他甚至可以透过她,看到当年人人艳羡的那对璧人是何等风姿。他想,这个姐姐打小流落在外,比他还要可怜上一些呢!
宫九歌的突然出现,并没有让宫九擅警戒起来,直到对方慢慢露出狐狸尾巴时,他那素来精明的爹还在洋洋自得,妄想能利用对方来成就自己,殊不知他自己早已成了对方的盘中餐。
事实证明,宫九擅的想法是正确的,宫九歌以她雷厉风行的手段,将宫余抓在了手里,压制的死死的。一个没有权利的人,不出两个月便在宫家站稳了脚跟,将他爹远远地剔除在外。
宫九擅听到这件事的第一反应是惶恐,他甚至觉得,是上天觉得他太过安逸,才会让本来已经“死”去的人重新出现,要与他争上一争。但很快的,宫九擅就发现,他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甚至于他在对手眼里,不是什么宫家少爷,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下人,不值得分去她半点注意力。
宫九擅立志鱼死网破的那天,黎深受邀去给宫九歌修缮院落,他便借机用咒,打算将人直接处理掉,一了百了,同时,他还留了退路,一经人发现,所有的证据都只会指向愚蠢的宫九绾!
然后,他就失败了。宫九擅当时也觉得奇怪,因为他心里竟然觉得,失败是再正常不过的走向了!接着,他便开始想,他这位姐姐会以什么手段将涉及此事的人揪出来,然后名正言顺地处置了去。
事实上,宫九歌什么都没做,甚至是没将这件事放在眼里,当时就连她院子里的服侍的下人都没能听到风声。
宫九擅忽然就看不懂这个人了,不过,也是那时候,黎深开始疏远他了。他立刻便想清楚了当中发生的事,宫九歌,明确地知道是他下的手。
后来,没等这件事有个结果,人又从宫家消失了。不问世事的宫正却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那架势,分明是要为宫九歌守着偌大的宫族。
“人,回来了。”宫九擅将手里的酒坛子扔了出去,酒坛碎在地上,酒水四处流淌。
黎深往旁边避了避,以免沾上酒渍:“嗯?谁回来了?”
宫九擅:“人,宫,宫九歌。”
黎深诧异:“回来了?这两年,她是去了哪儿?”
宫九擅如何得知,他摇头。
黎深见他这副模样,想起那时候的事,试探问道:“你,是不是对她仍有芥蒂?”
“芥蒂?哈,”宫九擅笑了出来,“芥蒂!”
他们之间没有芥蒂,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明明是她拿走了他的东西,本该属于他的,宫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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