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训,菱钥低着头,心有不服,脚底反复地刮蹭起了地上的野草。
见她执迷不悟,怕再生事端,延年沉声长叹了一声后,便开导点化了起来:“尊主切不可这样了!老臣自然也是盼望尊主早得恩宠。只是,这事不能这么做。”
凭着延年在那说,菱钥一个劲地拿脚底蹭,蹭烂了地上的野草,心里埋怨着延年不帮自己再进去说说。
初登尊位,又成了月妃娘娘,这突来的殊荣,一时令她智昏傲世,没了为奴为婢时的隐忍与谨小慎微。
延年呢,或许意识到自己方才言语重了些,又尊卑有别的,这会倒是轻声细气的,也不管菱钥搭不搭理,只是和蔼地说着。
“尊主你要知道,圣尊本就不喜于你,眼下又为尊妃娘娘的事心烦着,你在这个时候不懂事,岂不是更惹他生厌?”
凌雲殿上,玘明显的“打压”琰,延年初时不知,事后也便揣测出了玘怀有心思。
因此,故有这心烦一说。
至于怎样猜着。这帝君和尊妃的早年传闻太多,瑶沉睡在水雲居的事又是人尽皆知。只要稍一猜测,蛛丝马迹也便显露无遗了。
延年能猜着,那也不奇怪。
“尊主是老臣的主子,是月狐族的天,老臣岂有不向着你的理?尊主自小在外,老臣那可是寻遍了千山万水,盼白了头发啊!”
“圣尊若有一丝让你进去的意思,老臣就是不要这老脸,爬着,老臣也会替你求去。”
“老臣知道尊主流落在外有多不容易,过去的都过去了。从今后,老臣会拿性命护你无忧,顺遂。只是,你是月狐王,你不可任性,更不可不顾大局。尊主可明白?”
……
一番话,言之在理,更是充满了关爱。拿野草出了气的菱钥霎时清醒了不少,如那犯错的孩子,怯生生微微点头,应了一声:“嗯。”
延年欣慰地笑了笑:“时辰不早,尊主就随老臣回去吧!”
“噢……”菱钥撅嘴应了一声。
“老臣派人去寻过你母族之人,这会也该到了,得赶紧回!”
“嗯,长老费心了!”
延年没再言语,慈祥地看了她一眼,抬脚往外头走了去。
菱钥呢,应归应,那双顾盼流连的眼还是忍不住就往帐里瞟了进去,透过帐帘缝隙,直勾勾地落在了那银甲银衣墨发银冠的英挺背影上,踌躇着不肯走。
见她未跟上,延年轻叹着微微摇头,转身走了回去,欲言又止,顿了一会后,示意着菱钥往数丈开外的榕树底下走了去。
一棵七八丈高的榕树,枝叶繁茂,褐色的榕须密垂如纱帘。晚霞斜入浓荫,衬映得那生在深绿间的淡红果子,色艳欲滴。
正值果熟,树底下亦落着不少的榕果,惹得几只纯白色的八哥一会儿飞上枝头,一会落回地面,上窜下跳的在那啄食。
两人到了树底下,菱钥见着这几只八哥有趣,忍不住就蹲下捡了串果子,去诱逗。
这八哥也不怕人,她刚伸手,手中的果子便被叼了去,拖着在一旁地上啄食了起来。
野生鸟怕人,见此,菱钥不由得微微一愣,起身后,眸光敏锐地扫了几只八哥一眼。
延年很是谨慎,前后瞧了一遍,这才开口说起了方才想说的话。
“尊主啊!这种事急不得的。今日就算你侥幸成了,不说圣尊会如何想你,若他心里没有你,日后,那只会更厌恶你。尊主想想看,以圣尊这般的相貌与尊贵,那个女子不想攀附。天长日久的,光得人没用。依臣所想,尊主就该多从尊妃娘娘身上找找自己的不足之处,长长久久抓住圣尊的心才是。到时,这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欲得其人,先谋其心。这延年,替人想得还是够长远的。
“长老说得也是,”菱钥瞟了一眼那地上啄食的八哥,扯着垂在身旁的榕须,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是得从她身上学学,夫君与她根本就没有夫妻之实,却也照样对她死心塌地的,就连她怀上了帝君的孩子,他还是痴心不改,死拽着不肯放手……”
揣测归揣测,瑶肚子里的孩子,延年倒是没有揣测过。
他只是觉得玘对这尊妃可能是余情未了,或许还存有那么一点的非份之想。
没承想,竟是这么一件事体。
乍听得,延年是惊愕万分,看着菱钥微张着嘴,突然地瞬间失语。
菱钥心里一阵窃笑:“长老是否不相信?”
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这要是传了出去,那岐灵的脸可就丢尽了。且不说这尊妃要不要以死谢天下,为了面子,歧灵的这些血性猛将这么着也会与九重天的那位翻脸。
到时,九重天势必镇压,龙虎相争,那绝对就是一场血腥内乱。
月狐族分崩未统,延年还指望着这神族呢。好不容易靠上了这强硬后台,他可不想被这事在这个节骨眼上给祸祸了。
怕被人听了去,于是,延年便板着脸做戏着轻叱道:“尊主说什么呢,就算你嫉妒尊妃,这种话你也不能乱说。”
说罢,还不忘转头四下看了看,生怕这隔墙有耳。
见他这般紧张,谨慎的,菱钥忍不住一阵银铃娇笑,眨眼买萌地吐了吐舌头,小声道:“我没乱说,长老放心,我耳朵灵着呢,没人!”
山风掠过,榕须随风飘舞,高而广覆在两人头顶上的树冠,枝叶一阵嗦嗦作响。
延年机敏抬头,看了一眼,随后又再次地将前后左右看了个遍,确定绝对无人后,犹疑着问道:“真是帝君的?尊妃她怎会……”
延年想不明白,也不敢相信,这俩怎会做出这种事。
“嗯,”菱钥眸中闪过一丝笑意,用力地点了点头,“绝对的,夫君与她一直没有圆房,所以启颜才想了那入梦的事,想着帮夫君早些遂愿。至于,尊妃怎会做出这种事,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原本她就是被魔君逼着嫁给夫君的。当初,歧灵的仙姑可是将两人大婚的喜服都做好了的。”
夫君夫君,叫得还挺顺溜的!帝君赐她等同尊妃,她是可以叫得了!
“这些事,尊主怎知的?”
延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狐疑地看着这菱钥,觉着她,知道的也太多了点。
接回这月狐王,延年对这位月狐王,其实也了解得不多。有的,也就是她那远亲族人所说的儿时之事。以及,这两日里菱钥对他说的一些片面之词。
在岐灵的那段时日,帮着天后也帮自己,菱钥干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若非她下了隔音结界又引走七色,事情极可能就是反方向发展。
由此及彼,瑶能怀上这个孩子,她是功不可没。
当然,这个不能让延年知道,因为这个延年,奸诈归奸诈,道德点还是挺高的。
见其生疑,菱钥勾唇一笑,寻思着便说道:“天后说的,长老忘了,我不是跟您说过,天后也想要月王佩么,她知道我心仪夫君,便将这事告诉了我。”
“原来如此!”听得原由,延年顿时眉开眼笑:“这也就难怪了。只是,可怜了圣尊啊!”
言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脸的轻松样。
对于瑶被留九重天,揣测到玘的心思后,延年也是心存内疚的。眼下,听了这重磅的花边轶事,他是一点愧疚都没了。
本就没有圆房的假夫妻,拆了就拆了呗!
此时,在延年的心里,瑶和琰那就是不应该在一起。帮衬着了结了一段孽缘,他还觉得自己是积德了呢。
再说,这样对他们家的尊主来说,岂不是更好!
“长老为何这般高兴?”菱钥浅笑着问。
“尊主不觉得应该高兴么?”延年笑得眉眼弯弯的,声音亦是洪亮了不少,“如此说来,你才是圣尊真正的妻子。就你一个,也就不用怕谁来争抢了不是。”
没人争抢,嘿,这话也是在理的。不过,她得使劲地把瑶推走,琰冰冷又不近女色,到时,那确实也就只有她一个了!
想着,菱钥转了转了眼珠子,一脸无邪地说道:“长老这是在寒碜菱钥。夫君深爱着姐姐,姐姐又是那般的美貌与尊贵,我怎比得。菱钥别无所求,只盼着夫君能分一点关爱就满足了。”
左一句姐姐,右一句姐姐,帝君金口玉言,菱钥算是占尽了便宜!
蹭了尊荣不说,听着倒也蛮亲热的。
“尊主多虑了!”延年满心欢喜,看着菱钥说道:“尊主莫要气馁,依老臣看呢,尊妃应是不会回歧灵了。”
知道了瑶怀得是玘的骨肉,这样说,延年是看穿了玘这两日所做的事情。前头说可怜了琰,也就是这个因由。
当然,这些事,菱钥心里也是清楚的。
菱钥故作不知的回道:“不会回了,那都是长老害得,以后姐姐长住九重天,夫君岂不也要长住那了,你叫我如何是好?”
“尊主,老臣说得不是这事。”延年笑道。
“不是这事?”看着延年,菱钥蹙着眉头微愣了一会,“那长老说得……莫不是那巫咒的事?真要这样,那可如何是好啊!”
言罢,一脸的担忧状。
“非也非也!老臣指得不是那事。”
见她如此温良,延年打心里的高兴,瞧着四下无人,嘴上亦便没了把门的,“尊主想想,尊妃怀得既是帝君的骨肉,那帝君昨日为何要封妃呢?妖族公主还蒙着面纱,这又是作甚?”
菱钥要的就是延年将那所有的事,都说了出来。
一切都如所想的发展,她不由得一阵暗喜。但这事,她不能说,便故作不明白地摇了摇头。
延年习惯性地看了看四下,压低着声音说道:“帝君这是要偷天换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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