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凌好奇地看着黎皓煊,也不知道是谁打的,只见他脸色霎时一变,但转瞬又恢复了正常,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黎皓煊眉毛一挑,嘴角微微上扬,“我就送你到这儿吧,我有点急事要立刻离开一下。”
离家只有一条街的路程,郁凌倒不是介意路途长远,只是看到黎皓煊这么急忙离开,又什么都不说,心里十分疑惑,但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车。
看着扬长而去的某人,郁凌无奈瘪了瘪嘴。好吧,反正今天阳光不错,就当晒太阳了。
谁知没走多远,身后忽然有人朝她按喇叭,回头一看,一辆黑色豪车缓缓停在了她身边,而车上那个人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迟疑了一下,郁凌还是走了过去,“黑土大叔,好久不见。”
墨狄颔首而笑,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上车,“好久不见,孩子,来上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郁凌疑惑地看着这个总是神出鬼没的大叔。
“一个你肯定会想去的地方。”
郁凌微微一愣,思索了一会儿,最终上了车。
一路上,大叔总带着一副慈祥的笑意,郁凌也渐渐放下戒心,跟他随意聊了起来。二十分钟后,他们到了目的地。看到眼前的景象,郁凌有些懵了。
她从未想过,大叔竟然将她带到了市政府门口。按说像一般的平民百姓都不能随意进出国家机关的,但看到站岗的门外竟然给他们放了行,郁凌心中的疑问更大了。
更让她震惊的是,大叔竟然带她去见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她曾经无数次在新闻里听到见到过。
“孩子,这位是张振平张市长。”
是啊,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是A市市长,看到他毕恭毕敬地站在大叔面前,郁凌明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层令人捉摸不透的雾气。
“您好!”她怯怯回了一句,看到他对着黑土大叔一脸谄笑,她的思绪忽地就不知飘到了哪儿。
“你好你好,请坐。”张市长位高权重,鲜少摆官架子,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当然,那也得对人对事。
比如说他现在对墨狄就是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东西都准备好了。”他说着将一份档案送到了墨狄面前。
墨狄没接,一道犀利的眼神转向了郁凌,张市长又将东西拿给了郁凌。
什么东西?小小的一个档案袋拿在手里竟然沉甸甸的。
郁凌疑惑地看向黑土大叔,后者脸上泛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有欣慰,有歉疚,有自责……千丝万缕,太复杂,她看不懂。
“打开看看吧,孩子。”
沧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郁凌忽然愣愣不敢再动,明亮的眸子盛满疑惑,最终锁定在档案袋上的性命栏。
沈霖!
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落入眼眶,蓦地勾起了她许多记忆深处沉重的回忆:
断断续续的画面中,她似乎听到了母亲歇斯底里的斥责:沈霖,你真是个混蛋!你对得起我吗……
是啊,她怎么可以忘记这个,她怎么能把父亲的名字都给忘了!
滚烫的泪水啪嗒啪嗒滴落到纸面,墨狄长长叹了口气,跟乔使了一个眼色,乔跟张市长立马悄然退了出去。
偌大的市长办公室里,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
手上忽然一轻,墨狄将档案拿了过去,替她打开了。没一会儿,一张泛黄的照片出现在眼前。
照片上的男子英俊潇洒,丰神俊朗,眉眼之间跟郁凌有许多相似之处。
她忽然记起某人说过的话,原来她真的长得更像父亲。
“你爸爸以前是市长……”墨狄将一份旧报纸放到了她跟前,“在他任职期间,为市里做过不少好事,他是个好人。”
报纸上报道的是一则工程剪彩事宜,照片正中间那个严谨、不苟言笑的人正是她父亲。
郁凌不舍地挪开了目光,质问道:“为什么要着重强调他是好人?”
悠悠的声音响起,墨狄的手忽地一颤,一抬头,正好迎上郁凌清澈的眼眸,恍惚间,一张熟悉的脸跟她慢慢重叠,往事一涌而出,刹那间呛得他喉头一紧。
他不动神色又拿出一叠报纸放到了郁凌手上,她低头看了一眼,无非是些生平事迹,各种表彰,各种赞颂,全是些她记忆之外的东西。
她的记忆里,只有些不堪回首的片段,只有母亲的漫骂与一个邋遢酗酒的出轨男人……
真的很难将差别如此之大的两个人联系在一起,谁能相信,他们竟然是同一个人。如此优秀的人,到底怎么会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
一页页翻过那些旧报纸,暗淡的眼眸忽地一亮,郁凌猛地停住了。滚烫的泪落在照片上穿着大红喜服的两个人身上。
名门闺秀嫁给前途无量的市长,一个英俊潇洒,一个温婉动人,郎才女貌,多么般配的一对新人。
年轻时母亲是那么漂亮又有朝气,而现在,却变成了只会计算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黄脸婆,真是讽刺!
视线渐渐模糊,她再也没有心情再看下去。
“是个人都难免会犯错,只是没有想到,你父亲一辈子会毁在女人手里。”墨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苍老的眼眸里划过一抹深深的歉疚,“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英雄难过美人关?“呵,真是难得大叔还有心情调侃。一个男人背叛了自己的婚姻,还能称做英雄?”
“孩子,评价一个人的好坏不是单看一个方面,总的来说,你父亲是个好人。”
郁凌木愣抬起头,空洞的眼神不知道流连在何处,“你不用再强调了,我自己会分辨。”为什么这个世上会有这么多对婚姻不忠的人,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什么要在一起?
“你父亲是很爱你母亲的。”
郁凌轻笑,“爱?如果他们之间有爱,他会出轨?在我的记忆里,我妈妈整天以泪洗面,而他却不知道在哪儿跟别的女人鬼混!”
“如果我说其中有误会,你会相信吗?”
“那又如何?”有什么误会是不能说清楚的,她才不会相信这种骗人的鬼话!“反正对我来说,他从来没有尽到过一点丈夫的责任,一点父亲的责任!”
苍老的眼眸划过一丝落寞,墨狄不由叹了口气,“可他毕竟是你父亲,你就没有想过原谅他。”
“父亲又如何,对于我来说,这只是个称谓而已,难道我就应该看在亲情的份上原谅他?是,我是说过我很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现在我知道了,但这只是填补了我心中关于父亲的空缺,并不代表什么,更不能代表我会原谅他。”
郁凌越说越激动,忿忿瞪着眼前的人,“不是所有错误都可以被原谅的,这一点,我相信你会懂。”
苍老的眼眸缩了一缩,被戳到痛楚的墨狄脸色一沉,放在腿上的手不住地颤抖着,昭示着他内心汹涌的波澜。
“我只想问,你们不是兄弟吗,你当初劝过他吗?”
“孩子,你……”
郁凌忿忿擦干眼泪,定定看着他,“是我眼拙了,竟然现在才认出您。”早在日本的时候看到墨然房间里的全家福时她就觉得墨然的父亲很面熟,真是完全没有想到会是他。
“黑土,呵,黑土不就是墨吗?我真是有够傻,从一开始你就在故意接近我,难怪你会知道墨氏这么多事,墨大叔。”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让乔问过你,你还记得我还给你母亲的坠子吗?你是我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你当时完全不认识这个东西,我猜想你母亲肯定从来没有跟你说过这些,所以我才决定隐瞒身份。”
回忆青葱往事,墨狄眼角不由泛起一片晶莹,思绪渐渐转回,他缓了口气继续说道:“而且,自从她跟你父亲离婚后,她带着你不辞而别,这些年,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没有一点消息,我知道她不想再见到我们,所以更不敢轻易向你坦白。”
“我不想知道你跟我妈有什么关系,我只想知道,作为兄弟,你当初劝过我父亲吗?”
墨狄一愣,霎时无语,良久,才开口“人都有私心,我也不例外。你知道,即使我娶了别的女人,但你母亲仍旧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跟她在一起的美妙时光,只是他未曾料到,他始终如一,而她在遇到沈霖之后竟然变心了。他恨过,他恼过,他到底哪里不如沈霖了,他们从小的情谊竟然比不过一个跟她认识不到一年的男人。
“可她却嫁给了你父亲,我心里不甘,所以看到他们吵架的时候我甚至有一丝幸灾乐祸,我盼着他们离婚,我盼着你母亲能幡然醒悟回到我身边,可当他们真的离婚了,我才发现,我永永远远地失去了她……”
不得不承认,那段时间,他真的陷入了疯狂。
说到这里,墨然的声音有些哽咽,而郁凌已经泣不成声,哭成了一个泪人。
“对不起,孩子……”
“不,这声对不起您应该跟我妈说……不过我想还是算了吧,这也不能怪你,所有一切都是我父亲的错。”
看着手中的档案袋,旧报纸上的那个帅气英俊的男人,郁凌的泪水再次泛滥。也不知道当时她是怎么想的,竟然将所有的东西撕了个粉碎。
反正她已经习惯了没有父亲的生活,现在知道了前因后果,也算是了却了自己一个心愿,往后,他也没必要在她生命中留下任何痕迹。
她还是那个她,那个从小生活在单亲家庭里,有个晚上总失眠,瘦得不成样的妈妈的她。
一切重归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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