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徐璈所做之事让桑枝夏感到了迫切,她大约也很难赶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做出这样的决策。
老爷子缓缓呼出一口气说:“话说回来,你好像也不是一个有野心的性子。”
桑枝夏没指望能在老狐狸的面前藏尾巴,嗐了一声坦诚道:“不瞒您说,我其实脑瓜子里能装得下的也就是一日三餐,吃饱喝足也就懒得多琢磨旁的,这不是形势比人强,不得已也要干么?”
不管徐璈此去结果如何,摆在眼前的路其实都是一样的。
要么用最快的速度在西北的土地里扎根站稳,想方设法赚更多的银子去获取一个来日的公道和真相。
要么就是一直沉寂下去。
徐璈不甘心沉寂如尘,那就只能是赶鸭子上架跟着开整。
想到没有消息的徐璈,桑枝夏脸上的笑淡了几分,扯了扯嘴角闷闷地说:“咱家来日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就这么一点儿一滴的挣,说不定哪日就吃不上我惦记的饭了,不上火不行。”
老爷子瞬间失笑:“你倒是实诚。”
“这样也好。”
话说到这份儿上不必再过分言明,老爷子闭了闭眼说:“你跟璈儿是一条心的,如此比什么都强。”
更令他感慨的是,看似娇弱被徐璈护得极好的小丫头离了丈夫也能独当一面,决断甚至不弱于他引以为傲的孙子。
如此很好。
超乎他预料的好。
老爷子笑笑想到个典故,慢条斯理地说:“听说过铁娘子吗?”
桑枝夏茫然眨眼:“铁娘子?”
“对。”
老爷子眯眼看向不远处逐渐成型的荒地,不紧不慢地说:“此人本来是边关县城中一个小官的妻子,外敌来袭家国不稳,接连亡了丈夫和儿子后披甲上阵。”
“以女子之身抵御外敌,前朝朝政风雨飘摇之际,御外寇集结流民成军,誓死守住了边关的两国交界,而后鼓励民耕开展经商之道,将破碎下的山河一隅重新整顿出了安稳盛世时的模样。”
“后人称之为铁娘子,为纪其功绩,特意在边关设置了一处长生石,上书铁娘子生平诸事,立庙宇求其长生,我朝初立,朝中本有意对其进行封赏,可天命不济,壮年病逝。”
老爷子说完看向面露惘然的桑枝夏,轻轻地说:“女子柔弱,世人多将其比为蒲草,蒲草虽弱,生来自带骨中坚韧,韧性可超金刚铁石。”
“被迫披甲上阵之前,铁娘子相夫教子大约也从未起过野心,可当乱世来袭,女子也可显出巾帼本色。”
换句话说,你可以曾经没有野心。
你也可以不曾妄想过其他的。
但是当你谋生出这样的念头时,你定然可以做到。
老爷子抬手在她的头顶轻轻一拍,语调轻柔:“璈儿不在家你没个商量的地处,骤然操持起了这么大的事儿,心中慌乱是人之常情,慌和紧张都可以,但是别怕。”
“既然是开始了,就放开手往下做,别人可以的,你也可以。”
“万一就是办砸了,我还没死呢,天塌不下来。”
老爷子看似闲聊的一番话带着无形的力量,不露痕迹的将桑枝夏心头长的草一一抹平。
一开始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她的确是心里没多少底。
她上辈子书读了不少,挖地种地的本事也学得多,可受成长环境和见识有限的缘故,她骨子里其实更倾向于安稳度日,不喜冒险。
她突然有了当大地主的念头,全是因为徐璈。
只是她藏得好,也不曾在外露怯,不成想那点儿尾巴都不敢露的慌张全都被老爷子看在了眼里。
桑枝夏沉默半晌低下头笑了。
“多谢祖父。”
“这都是你的本事,谢我做什么?”
老爷子摆摆手说:“走吧,要办的事儿还多着呢。”
桑枝夏吸了吸鼻子快步跟上去,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跟老爷子说起了别的。
老爷子听得多答得少,时不时提几个问,得到回答后又引导着桑枝夏继续往下说。
如果徐璈在的话,就会发现老爷子此时引导桑枝夏的样子,跟当年教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过是跟十岁那年的他一样……
与此同时,八百里外的风送渡口。
一身黑衣清瘦不少的徐璈看着眼前堆满金银玉器的箱子面无表情,蹲在地上扒拉箱子的红衣男子抬头挑眉:“这么多,去打家劫舍了?”
徐璈语调听不出半点起伏:“我是土匪?”
“你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红衣男子也不嫌地上脏污,啪叽坐在长满芦苇的草窝里,要笑不笑地说:“一只断了的箭头,能让那个姓吴的拿出这么多好东西来堵你的嘴,可见这里头藏着的脏东西还真是不少。”
他抓起个晃眼的金元宝举至半空又任由其摔回箱子里,看到被砸碎的玉瓶子微妙道:“看样子咱们是抓对地方了。”
“义父当时出征的箭矢兵器有问题,问题还不小。”
他口中姓吴的当时是京都兵械库首领,负责兵械调动筹备,跟嘉兴侯也是多年的旧交。
按理说他亲自筹备的兵械不该有问题,可问题偏偏就是出在这儿。
徐璈飞快地闭了闭眼,沉沉地说:“从这里接着查,兵械库人多眼杂,父亲不可能完全没有防备,这里头肯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
“那是自然。”
“只是此番试探那个姓吴的肯定存了戒心,一时半会儿再想想等他有动静大约是不容易,要不咱们去把人绑回来审?”
“绑他有什么用?”
徐璈一言难尽地看他一眼,冷声说:“陈菁安,你真当自己是打家劫舍的土匪了?”
陈菁安满脸坏笑。
徐璈有些憋气:“这是咱们手里目前唯一的线索,姓吴的不能出事儿,继续盯着。”
“狗急跳墙,他一慌了势必会有动作,暗中探查清楚他都跟什么人有多的往来,顺着藤子接着往下摸瓜。”
此事不能心急。
兵械库这边的线索是他们好不容易查到的,一旦打草惊蛇,那就是彻底前功尽弃了。
陈菁安什么都知道,故意狭促:“姓吴的孙子胆小如鼠,万一吓唬吓唬就都招了呢?”
“没有实证,他一人的证词管用?他死了说的什么也就都做不得数了,想要他的命可不难。”
徐璈看傻子似的白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少生事端。”
“你是父亲义子的事儿少有人知,否则抄家的名目上也少不了你的名字,我不便在外走动,你别作死把命赔进去了。”
陈菁安闻言眼底闪起点滴冷意,盯着碎了的玉瓶声调幽幽:“放心,义父的仇我忘不了。”
“不过话说回来,听说你和小嫂子的感情不错?”
“来都来了,跟我细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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