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辉再一次被自己从未有过的灼热扑了个满眼,看着南微微莽撞但不失勇敢的脸,霎时无言。
老太君已经气得彻底说不出话了。
桑枝夏眼看情形微妙,唯恐老太君今日真的晕在这里无法收场,索性说:“老太君,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不如换个地方说话。”
“咱们去个僻静地方等等,我一会儿把徐明辉带回去,只说他今日是随我前来拜访老太君的即可,对外保准不会传出半点不该有的闲话,您只管安心便是。”
南微微和徐明辉这情形,三两句只怕是说不清楚。
她们在这里干杵着也没用。
干脆先把老太君心里的顾忌打消,至于别的……
桑枝夏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挡在南微微面前的徐明辉,心头泛起无声的玩味。
徐明辉的性子她算是了解,外表看似温润待人和气,实际上论起心冷,只怕比徐璈还胜几分。
这样的性子,若真是遇上个不喜欢还反复纠缠的,徐明辉自有无数种办法把麻烦打消。
可他除了在外维护南微微的声誉,顺带把所谓的谣传之责都揽到自己的身上外,什么也没做。
今日明明是自己受了折辱,还帮南微微挡了一拐杖,过责悉数揽于己身……
要是换作别人,别说是拐杖了,就算是当场要命的长刀,徐明辉只怕也不会有半点动容。
这事儿只怕还有得磨呢。
事到如今,如此情形,老太君也的确是拿不出更好的办法。
老太君冷着脸扔下一句最多半刻,还留了自己的心腹在此守着,走远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南微微正仰着头说什么,徐明辉低头看着她面上多有无奈,神色却很平和。
老太君心下有了计较,按桑枝夏说的去了附近的凉亭,等桑枝夏带着徐明辉走出南家大门时,双方都很客气。
徐明阳他们这群撸袖子,准备把徐明辉抢回来的小子,已经被桑枝夏先派人打发了回去,马车就在门口等着。
上了车桑枝夏就皱眉说:“伤得厉害么?要不直接去胡老爷子的医馆?”
徐明辉没再强撑着从容,脱力似的跌靠在车壁上,咳了几声才惨白着脸说:“不用。”
“大嫂,今日这事儿就别让家里人知道了,好吗?”
桑枝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要笑不笑地说:“你说的是你替人挨了一拐杖的事儿,还是你被人掳这事儿?”
徐明辉喉头一哑。
桑枝夏没忍住乐了:“被掳的事儿我来的路上已经处理了,现在外头的人顶多就知道你是跟着我来拜访南家老太君的,别的谣言最多三两日就散了。”
“但瞒最多也就是糊弄外人,我那边是徐明阳去报的信,家里肯定都知道了。”
“至于你替人挨打这事儿……”
“大嫂,我……”
“我可管不了。”
桑枝夏食指左右一晃懒懒地说:“弟弟呀,别说我这个当大嫂的多嘴嚼舌,我只说一句。”
“有花堪折直须折,别等到了追悔莫及的时候再空悬泪。”
“你可能是觉得时机不足,想再等等,可有些时候有些事儿,不一定非要等什么合适的时机,不是所有事儿都有个契机的,顺从本心比什么都强。”
跟徐璈一开口就无差别嘲讽不同,徐明辉其实更愿意跟桑枝夏聊天。
桑枝夏跟徐二婶她们都不一样,在她的面前,徐明辉当真没太多想遮掩什么的想法。
徐明辉沉默了好久,才垂下眼说:“大嫂,你当初嫁给我大哥的时候,新婚第一日就被连累得抄家流放,一无所有的时候,你后悔过吗?”
桑枝夏抱着胳膊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失笑道:“没有。”
“事实上,我从来就没有过半点后悔。”
“在你大哥忙着这头摁耗子那头打虫子还不忘给我递水时,我就觉得没嫁错人。”
一晃数年已过,桑枝夏也始终觉得自己没嫁错。
徐明辉想起当年的混乱也低低地笑了:“也是,大嫂跟大哥是共患难过来的。”
当初都是一无所有,异地他乡。
共患难的情分,怎么也比别的强。
只是……
徐明辉难掩自嘲地掀了掀唇角,轻轻地说:“大嫂,有不一样的地方。”
“那是生来就被镶在宝冠上的明珠,不曾有过半点蒙尘,一身清风两相无,怎敢唐突误佳人……”
如果徐家并未蒙难,徐明辉还是徐家二房的嫡长少爷,都是同沐在祖辈的光辉之下,那就是家世相当,也很般配。
可徐家沦落至此,后辈子孙兴起的荣耀无半点与徐明辉相关。
徐璈和桑枝夏支起门楣,他可以骄傲地声称自己出自徐家,却不敢认徐家的荣耀与自己有半点相干。
这样的他……
不配。
桑枝夏无奈地看着闭目养神的徐明辉没再说话。
等马车到了家门口,徐明辉上车就吃的药丸也起了功效,起码脸色看起来比起之前好了许多。
家里人难得的齐全,全都坐在院子里等着。
看到桑枝夏顺利把徐明辉赎回来了,徐明阳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大口气:“还好还好,还好大嫂把我哥赎回来了,不然的话我……”
“你小子别胡说!”
徐二婶拍了徐明阳的脑袋一下,没好气地说:“你哥是跟着你大嫂去做客的,这话要我说几遍你才记得住?”
徐明阳捂着后脑勺郁闷至极,徐二婶却顾不上他,看看徐明辉再看看桑枝夏,眼里带着焦急又不太好出口的好奇。
徐明阳回家就说徐明辉被南微微掳走了,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谁也说不清楚。
就连老爷子都好奇地咳了几声,探究地打量着徐明辉不说话。
徐明辉被众人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求助似的看向桑枝夏:“大嫂,这……”
“你先回去歇着,外头的事儿我会处理好。”
桑枝夏忍笑道:“去吧,徐明阳桑延佑你们几个不许去烦人,实在闲着就去后边练箭去。”
蠢蠢欲动的几小只被桑枝夏强行镇住,徐明辉脚底抹油走得飞快,怕被抓回来似的,头都没回。
等徐明辉走了,徐三叔彻底忍不住了:“夏丫头,徐明辉这小子他……”
“这我可说不好。”
桑枝夏摸着鼻子含混道:“不过我瞧着南家小姐倒是个真性情的,敢做敢认,连我费劲巴拉递出去的台阶都不要,硬拼着还被南家老太君抽了几下。”
徐三叔哎呦一声暗暗抽气。
徐二婶心急道:“那徐明辉呢?你瞧着徐明辉是什么反应?他……”
“他对南家小姐有意吗?真是外头传的那么回事儿?”
桑枝夏不好明说,语气越发含糊:“二婶,这种事儿我哪儿说得准?”
“不过徐明辉对南家老太君倒是极为尊重,晚辈的礼数是尽到了的。”
徐二婶若有所思地啧了一声,坐回凳子上开始出神。
老爷子环视一圈,眼底泛出微妙的笑:“今日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我恍惚想起年轻时听说过的一个逸闻。”
所有人都朝着老爷子看了过去。
老爷子调侃道:“南家女抢亲,好像不是头一遭。”
桑枝夏猛的瞪大了眼。
老爷子悠悠道:“丫头你今日去见着的南家老太君,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打马街头过,榜下掳探花的人物。”
“五十年前的探花郎生得好样貌,时任南家有人在京为官,携家眷入京,遇上探花郎游街,当场榜下捉婿,当年可是闹出了不小的阵仗,而后夫妇归于岭南,和睦一生也成了一则佳话。”
跟老太君直接榜下抓探花相比,南微微只是街头掳徐明辉,好像还相对文雅了许多???
听到这话的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
桑枝夏叹为观止地竖起了大拇指:“家学渊源呐……”
这还带遗传的?
正当老爷子为桑枝夏脱口而出的一句家学渊源发笑时,门房一脸为难地小跑过来,拧巴着脸说:“老太爷,南家来人了。”
老爷子失笑道:“来的谁?”
“南家小姐。”
门房苦哈哈地说:“南小姐拎了个小包袱,说自己被南家老太君撵出来了,无处可去,想来找咱家的少夫人寻个投奔之地,求个收留。”
众人惊讶的视线再度回转到桑枝夏的身上,桑枝夏意外地飞起眉梢:“找我收留?”
南微微当真没找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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