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子!”
那声音一下子打断了他,冷冷道:“我们一开始就说定了,你莫问,我不答。若你一定要追究这个,那这笔生意我不做也罢。”
“……”
“毕竟,一千两,也还没有我的命要紧。”
一听这话,裴行远立刻道:“好,我不问。”
对方这才缓和了一些口气:“那么,一千两银子,你是答应了?”
“……”
裴行远这个时候也微微蹙起了眉头。
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也知道自己做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不论宇文晔还是沈无峥,对这一次计划都是四个字——不计代价,若再不找出那个藏匿在背后,从不显山露水,却处处把着他们命门的人,别说宇文晔的性命堪忧,他们这些明显已经跟宇文晔连为一体的人将来的处境更是艰难。
毕竟,谁都知道这一次的瘟疫之治,关系着将来的国之根本。
也就牵连着朝堂上所有人的身家性命。
只是,一千两银子……
这也的确不是个小数目,哪怕是他们这几个世家子弟,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得出来的,而且时限就在今天,如果他在此刻答应了,回去凑数的时间就只有这半天。
不过——
如果说他们之前在城中的几次接触对彼此还有些戒备,那么这一次对方的狮子大开口,也就确定,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捞这一笔。
这,也就是他们期盼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想到这里,裴行远深吸了一口气,道:“好,我答应你!”
话音一落,整个酒楼的二楼又安静了下来,只是气氛不再沉闷,反倒有一种夙愿得偿的轻松感,只是裴行远立刻就感到一块无形的大石压在了自己的心上。下一刻,就听见背后那个雅间的人道:“那,今晚子时,你一个人来东市的北门。”
说完,裴行远便听到背后传来椅子挪动,是那人起身准备离开的声音。
他立刻道:“等等,我还有一个条件。”
对方驻足:“什么条件?”
裴行远道:“我要跟着你,去你们存药的库房。”
“……”
对方立刻安静了下来,沉默半晌,用一种古怪的口吻道:“你要去虞——我们的库房?你想干什么?”
裴行远道:“你让我一个人去,难道你还担心我会动手抢吗?”
“……”
“我不过是想确保自己拿到的是真的药材罢了。”
“……”
“若你们随便找个地方堆些枯草叶子给我,我拿回来了又无用,岂不是要跟今天一样,被那些暴/民活撕了?”
“……”
“我要去你们的库房,从里面随便挑选,数目对得上就行。这样你们不吃亏,我也安心,如何?”
对方又沉默了一会儿。
裴行远的这个要求虽然合理,但也多少有些过分,可空气中却并没有什么纠结焦灼的味道,反倒隐隐听到对方仿佛长出了一口气。
裴行远正疑惑着,就听见对方道:“好,我答应你。”
“……”
“今晚,我带你去——我们的库房。”
裴行远大喜:“一言为定!”
话音一落,背后的雅间已经响起了珠帘噼啪的声音,裴行远顿了一下,再走出去一看,只来得及看到金大吉消瘦如猴的身影匆匆消失在楼梯口,下面立刻响起了店小二的声音:“贵客慢走!”
脚步声已经远去。
裴行远的眼神微微一沉,就看到那店小二蹬蹬蹬的上了二楼,手上端着一盘菜,笑眯眯的送到了他的面前:“公子等急了吧,厨房已经做上了,剩下的菜立刻就上。”
一边说,一边将菜放到了桌上。
可裴行远却没有坐下吃,反倒放下一锭银子:“菜我就不吃了——钱在这里,你们看着办吧。”
说完,便转身要走出去。
“哎?”
那店小二一愣,急着跟上前去:“公子这是怎么了,小店可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裴行远一边往楼梯口走,一边道:“我有急事。”
说完,又停下来,看着那眼巴巴的店小二,习惯性的从袖子里又掏出一锭银子做赏钱,可正要给出去的时候,忽的又停下来,想了想,心疼的将那银子放回去,摸出几文钱来给了那店小二:“赏你的。”
说完,便匆匆的下了楼。
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赏钱和桌上的酒菜钱,那店小二虽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嘿嘿直笑。这几日没有进账,今日哪怕是只得了几文钱也是好的,只是觉得这人奇怪,明明叫了酒菜还在催促厨房,可酒菜送上来了却一筷子都不动。
这,大概就是这些有钱人的怪癖吧。
其实更奇怪的,是刚刚那公子隔壁雅间的客人,看样子就是个短打扮的普通人,平常都是只能在楼下大堂里吃点便宜酒菜的,今天却上了楼,开了雅间,而且从头到尾,脸上都是笑容。
那笑容就像——
就像——
就像一个猎人,看着呆头呆脑的猎物往自己的陷阱里走的样子。
店小二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立刻又摇摇头,喃喃自语道:“跟我又没有什么关系,管那些干什么?还是赶紧去让厨房把菜撤了吧,还能省些柴火油钱呢。”
说完,收起桌上的银子便下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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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炉子上的药罐已经开始沸腾,扑出的蒸汽弥漫在两个人的视线中。
苏卿兰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虽然口吻也并不尖刻,甚至,乳白的蒸汽也让她的眼神显得更温柔了,可是,温柔中却也透出几分急切来。
“……”
商如意看着她,沉默不语。
苏卿兰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那个包袱,道:“我虽然把家里的家底都拿出来了,可我算得很清楚,那些药要供这里的病患,根本撑不了几天。”
“……”
“可是今天,已经第八天了,我的包袱里居然还有药。”
“……”
“我也猜想过,也许别的人在偷偷的给我送药,比如,延祚坊那边,听说他们是分文不取的施药,肯定有足够的药材。”
“……”
“可是,他们的人进不了长乐坊;而且这几天,我没有离开过这里,只在晚上小睡片刻的时候,才会给人可乘之机。”
“……”
“所以,往我的包袱里送药的,一定是长乐坊的人。”
“……”
“而长乐坊里,有药的,就只有一个人——”
说到这里,苏卿兰的眼神更急切了几分,她轻声道:“少夫人,你们不是为了挣钱,对不对?”
“……”
“你们,你,和裴公子,可能还有大将军,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商如意仍然一言不发,只静静的看着她。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图舍儿有些慌乱的喊声:“哎,你,你怎么啦?”
两人一怔,苏卿兰也顾不上再问,急忙起身往外跑去,商如意也跟了上去,就看到图舍儿蹲在一处马厩边上,正扶着一个人,一边拍背一边急切的喊道:“你,你没事吧?好一点没有?”
走近一看,竟然是那姜愚。
他面色苍白,两眼通红,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吼吼的声音,胸口更是僵硬如铁,连舒展一下都不能。
看到他这样,商如意也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图舍儿急得道:“我刚刚让他喝了药,可才喝了一半,他突然就这样了,我也不知道。”
苏卿兰立刻上前,蹲下身道:“是痰阻心窍了。”
“啊?”
图舍儿一愣,还不及反应,苏卿兰已经蹲下身来,一只手在他的后背从腰往上抹,另一只手伸到胸前,按在几处穴位上用力的揉着,然后猛地一拍后背。
只听“哇”的一声,姜愚立刻喷出一口浓痰,顿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图舍儿急忙上前道:“老先生,你现在好点了没有?”
那姜愚咳了许久,脸都咳得通红,但人倒是松缓了不少,只摆了摆手,才虚弱的道:“我,我没事啦……”
说着,又笑道:“老了,不中用了。”
商如意这才松了口气。
她又转头看向苏卿兰,只见后者神情凝重的说道:“这里比较严重的病患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本身就有不少旧疾在身上,患上瘟疫,心、肺、脾都会受损,沉疴旧疾就会冒头,哪怕治好了瘟疫,也会被这些病症拖垮。”
说着,她又看着姜愚道:“老人家,你平时爱吃酒肉吧,所以你的情况最重。”
那姜愚刚刚才从鬼门关上晃荡了一圈,听到这话,却又红了脸,笑着说道:“我,我可舍不下酒肉。”
听到这话,商如意也忍不住抿着嘴笑了笑。
苏卿兰道:“不论如何,也得少吃些。”
“……”
“总之,你现在的情况比较严重,我还需要再为你配些其他的药,一起吃下去,才能减缓你现在的症状。”
那姜愚立刻道:“我,我家里其实就有药。”
说着,又有些沮丧的道:“可惜我儿子出去办事没回来,不然,倒能让他送来了。”
话音刚落,他们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有人在大声喊道:“什么人?不得擅闯长乐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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