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瑾虽然方向感不好,但是对于见过之物记忆还是极强的。在宗府里东拐西拐了几趟之后,再次经过的地方就能给记下来,因此全当是为了熟悉,司瑾每次朝不同的地点走去,最终应是总会走回自己的院子的。
穿过一个拱门,司瑾不由得一顿,这似乎宗府一个偏院,看着很是冷清。一湖池水里种着莲花,此时有的已经结成了莲藕,这倒是能用来充饥。湖边有一颗参天大树,看着有些年头的,估计三四个成年人才能勉强环住。树下有一块半人高的巨石,巨石上面甚是平整。
司瑾走到岸边,伸手摘了几个靠近岸边的莲蓬,便转身坐到树下那块巨石上面。
下次得想办法整条船过来。司瑾心里这般想着。这宗府偏僻的角落,估计平时也是鲜少有人来过,这一池莲蓬真是可惜了。
“大胆奴才!竟敢妄动二爷的东西。”
一声呵斥从身后传来,司瑾停下了正往嘴里送莲子的动作,回头看去。刚回头,身子就僵在原地,手里的莲子滑落,顺着衣衫掉在巨石上面几经翻滚。
眼前之间一身灰色劲装的男子,满目严肃,双眼带着遮不住的冷意方才的呵斥就是从他口中而出。而让司瑾僵住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边另一个身影。一身蓝衫,面容清俊苍白,坐在轮椅上望过来,眼底是不容人接近的淡漠。这应该是府上向来深居简出的二爷宗沧明,宗老将军的庶弟,年方二十八。他身边灰色劲装男子正是他的部下南岳,因为只有他因几年前受伤落下病根,捡回一条命却只能终身靠轮椅出现。
可是让司瑾呆住的并不是此二人的身份,而是宗沧明那张脸。自8岁之后便一直牢牢记在心间的那张脸,苦寻了九年也未尝得见,而今却这般出现。
仿佛是又回到了那个黑暗阴森的地方,一个孩童满身鲜血躺在泥土里静静等死,这张脸的出现赶走了那片吃人的黑暗,拂去自己脸上脏乱发丝的那只手的温度现在还记得,还有那如同仙人一般的声音:
不要怕,你没事了。
“南岳,不得无礼。”声音果然是记忆力的那个,恍惚间司瑾看到宗沧明对自己笑了,声音也传入耳中,“你是府上的阿瑾吧,多日未见,真是长大了,我差点都认不出来。”
听到“阿瑾”两字勉强收回意识,压下心间的涌出的腥甜,看来只有自己还记得。深呼吸开口:“正是小女,阿瑾失礼了,二…叔。”
司瑾向来木讷少言,因此宗沧明并未介意。
只是南岳严肃的开口:“二爷,这一池莲花可是你命人种下的,怎容得他人这般作践?”
宗沧明看了南岳一眼,南岳便垂首不再多言,他转头笑着对司瑾说道:“我的院子在旁边,闲来无事总会来这边。看到这个池子便一时兴起让人种下了莲花,后来失了兴趣便没有打理过,因此也算不上是我的所有物了。阿瑾喜欢便摘去吧,总比让它自己烂在池子里无人问津的好。”
握着手里的莲蓬坐在巨石上,向来巧舌如簧的司瑾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只是眼睁睁看着宗沧明和南岳离开,只觉得涌上心口的那股血意快要压不住了。半晌,司瑾突然笑了,笑声带着满满的苦意。
差点忘了……重逢了又怎样,自己哪有资格去肖想?
“你说她今天在宗府了转悠了一整天,唯独没有去大哥的院子?”宗云霄皱眉对身边小厮开口。
小厮诚惶诚恐的开口:“奴才特地在大少爷院子附近盯着,结果始终未见她经过。”
宗云霄站起来走来走去,少年老成的拿把扇子,只是不停歇的扇来扇去暴露了他心里的烦躁:“这个女人又打的什么主意?我都断了她的粮也不见她去寻大哥,定是不安好心。你给我盯好了她,万不可再让她接近我大哥。”
这也不知道是谁不安好心。小厮也只敢心里吐槽这个小霸王,面上还是唯唯诺诺。
“小姐,这几日可看出何处有异常了吗?”
屋内,锦纹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司瑾扶额开口:“我并未看出有丝毫异常,要么是我学艺不精,要么就是有人察觉了暂时收手。”
锦纹咬唇,眼里难掩失落,但还是说道:“小姐,你还是小心为妙。依我看这锦绣阁内的东西都不安全,要不咱们换个院子?”
司瑾轻笑一声,伸手覆上锦纹的手背:“我的情况…你是清楚的,无论这物品是否有异,对我终归……不会有太大影响。而且现在也不是时机,还到不了换院子的地步。”
话刚出口,就看见锦纹眼眶又红了,司瑾无奈的开口:“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爱哭呢?我这才说几句?”
锦纹揉了揉眼睛,哑着嗓子开口:“奴……奴才就是觉得小姐太苦了。”
“傻丫头。”司瑾转身挑了挑摇曳的烛火,声音在一明一暗的烛光下也显得愈发飘忽不定,“这世间多是受苦人,大抵是天命爱弄人吧。”
一连几日,锦绣阁还是只有司瑾主仆二人,厨房也是得了令各种偷懒,每日饭菜不但简陋还只有一人份。而司瑾则是全让给了锦纹,毕竟这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对于司瑾来说早是习以为常,因此司瑾便每每溜去东院的池塘摘莲蓬,抱着一些意味不明的心思,仿若垂死之人总是有份执念,只是却极少再遇见过……他。
“大少爷,钟家兄妹来访。”
廖辉在书房外禀告着,书房内的宗云潺放下手里的公文,向来冷冽的脸上也有了几分温度。才到正厅,就看见一男一女面对而立,皆是相貌堂堂,风雅之气不言而喻的流露出来,此二人正是吏部尚书钟泰之儿女——钟檀溪和钟望秋,钟泰是宗敖老将军故交,此兄妹二人也是宗云潺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玩伴。
见此二人身边大大小小的礼盒,宗云潺难得漏出几分无奈:“钟伯父又让你们来送东西吗?”
“可不是嘛。”钟檀溪故作生气开口,端的是一派贵公子之气,“我都怀疑你这宗大少爷才是我爹亲生的了,我们老家每次送过来的特产,都得让我来给你送来一份。”
宗敖常年征战在外,京城里的两个儿子也是多得好友钟泰照料,是以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宗府送上一份。钟檀溪自是清楚自家老爹心思,但是自己一个贵公子却每每被派来送礼,自是有几分不忿。尤其是身边这个每每都要跟过来的妹妹,也是让人头疼,自家妹妹的心思怎么会不清楚?终归宗云潺都已有婚约了,但是妹妹却还是执迷不悟。劝不动也只能由着她了,毕竟终归是自家妹妹亲一些。
“每次我们来访司妹妹都会紧伴左右,这次怎么不见了人影?”钟望秋终究沉不住气,先问出口,毕竟之前的司瑾虽软弱却是对她有几分敌意,处处防着她。
宗云潺拿礼盒的动作一顿,想起来自司瑾回府也有七日了,却是没有一次在他眼前出现过,倒是也异常,不过她不来反倒让人松了口气。
“应是身子还在调理中,不曾出来走动。”宗云潺淡淡的开口,随即转移了话题,“我前几日刚得了一些好茶,正好钟伯父爱茶,檀溪你便带回去一些吧。”
钟檀溪苦笑开口:“好吧,敢情我现在就是一个送货的伙计。”
宗云潺眼里透出几分笑意:“少不了你的,我们后院马场里有几匹宝马,你不是念叨了许久吗?这便挑一匹回去吧。”
“那敢情好。”钟檀溪一击掌,揽着宗云潺肩膀说,“果然还是你够兄弟。”
虽是调笑,但心里还有几分心思,这宗云潺还真是半点不愿欠别人,得了什么东西必想办法双倍奉还。以往还不愿收他东西,结果几经周折还是被宗云潺以各种方式补回来,现在索性就不费心神推辞了。
一路说笑路过后花园,却看见司瑾正在其中拿着工具修剪花草,看着被剪得乱七八糟的花草,身后的园丁一脸敢怒不敢言。
这次所见的司瑾和以往大是不同。
“司妹妹这是在做什么?”钟望秋先开口。
司瑾回头看到身后站立的三人,不由得一愣,自己本是想看下这花园里是否种的有“异物”,便寻了工具在这边借助修剪之名几番查看,落入别人眼中肯定又是自己瞎胡闹了。不过想来即使有异物也不会再这么显眼之处,就把工具递给身后的园丁。下一刻身旁的锦纹就开口:“奴才见过大少爷,钟少爷和钟小姐。”
听到锦纹开口,宗云潺眼神一凝,抬眼看向司瑾,这倒是他们自司瑾回府之后第一次遇见。
司瑾却是若无其事的开口:“只是随便寻了点消遣罢了。”
“我们和云潺哥正要去赛马场,不知司妹妹可有兴趣一同前往?”钟望秋带着些小女子的炫耀开口道。
众人皆知司瑾不会马,以往去赛马场只是呆在一旁观望。而钟望秋则是从小习马术,常常将木讷不爱动的司瑾比下去。知晓钟望秋的小心思,司瑾也不在意,终归是小女子之间的攀比而已,无伤大雅也就不必费心思。
“我身子弱就不去凑热闹了,你们玩的尽兴就好。”
话一出口,就见钟氏兄妹表情十分诧异,一向淡漠的宗云潺也不由得多看了司瑾几眼,眼里满是深思。司瑾并未多说,行过礼后就带锦纹离开了。
“这……司姑娘怎像是转了性一样呢?”钟檀溪也忍不住开口询问宗云潺。
以往但凡有钟望秋出现的地方,不管是在哪里,司瑾也要紧紧跟在宗云潺身后。明明钟氏兄妹和宗云潺才是从小长大的玩伴,结果司瑾这个半路插进来的“未婚妻”却是没半点眼力见。只是现在的司瑾怎么突然像开了窍了,不再往宗云潺身边硬凑了?
宗云潺却并未多言,只是开口道:“走吧,去马场。”
夜晚宗府书房内,宗云潺皱眉开口:“查不到赤脚医生的下落?”
廖辉面带愧色:“奴才办事不利,还请大少爷责罚。”
本就是闲云野鹤、四处游荡的赤脚医师,这突然查找起来当真是无从下手,宗云潺也是知道这个道理,沉默一会儿便拿起公文开口:“你下去吧,加大力度继续找。”
廖辉擦了擦冷汗,应和着退下了,这大少爷又是唱的哪一出?对一个赤脚大夫怎会如此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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