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最终的结果,李林满脸不敢置信。
他冷冷的看向在场众人,冷声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还想把我推出去送死?”
单父县主簿开口道:“县丞,你莫要怪罪,我等之所以认为县丞最合适,自然是有我等的想法,毕竟县里大大小小的事,县丞都是有涉猎的,而这几次也都是县丞在出谋画策。”
“我们毕竟只是负责执行的。”
“难免对事情考虑不周,或者是办事不力,也难免会生出纰漏。”
“而县丞不然。”
“你是全权负责的官员,对县里大小的事也很了解,加之本就出自你之手,由你出面,自然是最稳妥不过了,而且这次的事,实在是太大了,若是推我等出去抗事,只怕多半朝廷是不会信的。”
“我们这也是无奈之选。”
“若是能够。”
“谁又希望县丞去呢?”
“但如今县丞你扪心自问一下,县里还有何人比你更合适?”
“只怕是没有的。”
“各种建议想法,都出自你之手,你又负责县里大小事务,对经济之事也颇为了解,而且作为仅次于县令的存在,是存在着一意孤行,只手遮天的可能的,因而无论从县里角度,还是从朝廷角度,亦或者这次事情最能便宜处理的角度,抗事之人,都非县丞你莫属了。”
“我等知晓县丞心有不愿。”
“但事关整个单父县上上小小上百口官吏,几十上百户家庭,还请县丞以大局为重。”
“我等也向县丞保证,只要县丞愿意扛下所有的事,我等绝对尽全力保全令公子,绝不会让他日后受半点委屈,也会将原本属于县丞的部分钱粮,足额的分发给令子。”
“我等在县里共事多年,可谓是同气连枝,我等绝不会辜负县丞的。”
“请县丞成全大局,为我等赴死。”
“请县丞成全大局,为我等赴死。”
“.”
随着这名主簿开口,其他官员纷纷开口。
一时间。
让李林赴死的声音此起彼伏。
李林铁青着脸,双拳更是攥紧,他双眼几欲喷火。
他从没见过这么多厚颜无耻的人。
说的冠冕堂皇,不就是想让自己去送死吗?
至于这些人给出的承诺,他李林又岂会信?朝廷震怒之下,定然是株连全族的,这些人哪有胆子去护自己的儿子,就算真护了,没有自己在,自己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钱财,不为朝廷收走,也定会为这些人给吞并霸占。
他可太了解自己的这些同僚。
他们从来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想让他们看着红肉不吃,这比杀了他们还难。
所谓承诺,就是狗屁!
李林阴沉着脸,他的冷冽目光,从大堂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县令,县尉,主簿,田官,畜官,司空,都官长等等,只不过这些人无一点羞愧,更无半点脸红,就这么直接的盯着李林,全然没有惭愧之色。
仿佛一切都理所应当。
也顺理成章。
李林怒急反笑:“哈哈,我李林算是明白了,林林总总这些事,你们就是想让我李林来担。”
“但不可能。”
“要么另选他人,要么就一起死。”
“我李林不当这冤大头。”
“我倒想看看,我不屈从,你们能如何?”
“还敢杀了我不成?”
李林嗤笑一声,眼神满是决绝。
他不屑道:“如今蒙毅恐就在路上了,只怕不消数日就能到,你们胆敢对我下手,以蒙毅的才能,又如何看不出是屈打成招,到时我自会将一切实情说出,想让我死,那就都不要活了。”
“还有。”
“你们真以为朝廷这么好糊弄吗?”
“我给出的建议,只是尽量去遮掩,让事情尽可能的压小,你们还真以为能糊弄住?真当朝廷派下的官员是傻子?只是让你们献上更多人头,好尽可能的保全一点人,不至于全部死绝,但既然你们都不想死,也都只想让别人死,那就无所谓了。”
“大家就走着瞧。”
“看看,最终有几人能活着。”
李林冷喝数声。
直接拂袖离开了,根本不愿再多留。
见状。
巫马枢眼中露出一抹杀意。
只是在盯着李林背影看了几眼后,还是将这股杀意按住了。
李林说的也没错。
只让李林一个人去抗,怎么都扛不住的。
还必须献上更多人头,不然不足以泄朝廷之愤,也难以对外给出解释。
只是他前面太急了,一时昏了头,竟直接当众挑开了,而这无疑刺激到了李林,如今不信任的口子已经撕开,想要将李林劝回来,只怕是不可能了。
但这事必须有人担下。
担不下也得担。
不然整个单父县的官吏都活不了。
巫马枢目光冷冷的从大堂其他官员身上扫过。
众人只觉身子一凉,面露几分惊恐。
良久。
巫马枢才冷声道:“现在县丞对我等充满了不信任,只怕也挽回不了了,但这次的事必须要尽快定下来,不然等到蒙毅到来,以及那上千人秦卒到场,我等就算想挣扎,恐也没有机会了。”
“大秦的官职下,有两大体系。”
“‘曹’和‘官’。”
“‘曹’和‘官’的区别在于,‘曹’主要负责民政等方面的行政事务,有‘户曹’、‘吏曹’、‘尉曹’、‘狱曹’等,而‘官’则主管某项专门事务,像是在场的‘田官’、‘畜官’、‘司空’、‘船官’等,我等往往也被称为‘官啬夫’。”
“这次的事,主要是出在‘官’上。”
“所以必须要推出一些‘官’来,涉及到相关的‘官’都要在列。”
“我不管你们接不接受,也不管你们答不答应,这次的事,必须要定下来,至于县丞那边,我会去走动,这也是我给你们下的最后通告,不要想着挣扎跟反抗。”
“若是你们真想拉着所有人垫背。”
“我巫马氏在单父县立足两百多年,自认对单父县还是有一定掌控权的,到时就莫要怪我提前将尔等赶尽杀绝了,朝廷下手,或许还能活一两人,若是敢把我逼上绝路,我会将这些人全部连根拔起。”
“诸位应该清楚,我是做得出的。”
巫马枢冷冷的扫了在场众人几眼,尤其是看到‘铁官’‘盐官’时,眼中的杀意更是不加遮掩了。
相关官员脸色惊变,直接求饶起来。
然而巫马枢根本就不听求饶,在这种事情上,对他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他必须将这些人推出来,不然一旦查到他头上,他巫马氏就算在单父县经营再久,也根本挡不住秦卒几次冲杀。
到时不仅人要死,辛苦积攒几百年的财富,也要被掠夺一空。
这可是两百多年的家业啊!
他现在已被彻底逼上了绝路。
他知道。
朝廷不可能真的会信,但他眼下只能去赌一把。
赌他将更多的人献上去后,能换取到朝廷法外开恩,留自己一条性命,继而保住自己的家业,若是自己死了,他巫马氏偌大的家业,可就真的全没了。
他现在已彻底疯狂了。
若是有人胆敢说一个‘不’字。
他定会暴起杀人。
见到巫马枢这歇斯底里的模样,大堂内的众人都能察觉到气氛不对,巫马枢分明已是急红了眼,只想把自己摘出去,至于县里其他人的死活,他根本就不在乎,也不在意。
甚至。
<div class="contentadv"> 就算是县里其他官吏死完了。
他都不在乎。
他只要自己活着。
只要自己能为秦廷网开一面。
此刻。
大堂其他人也是六神无主。
他们同样不想死。
不然也不会想着将李林推出去了。
因为李林在他们眼里,就是最好的替罪羔羊,李林知道的最多,也想的最周全,还是官职仅次于县令的人,唯有李林扛下这次的事,他们才有机会能从中脱身,只是这一切都太突然,也太急了。
他们根本就没有布置周全。
匆忙算计。
自然落得一地鸡毛。
众人低垂着头,沉闷着不说话。
巫马枢不想死,想保全自己的家业,他们又何尝不想?
不然早就逃之夭夭了。
但逃有用吗?
没有。
没有了田宅、钱粮,他们跟那些贱民有何不同?
甚至还不如那些低贱的黔首。
这其中的落差,大到让他们足以想死。
但巫马枢想把他们推出去,然而若是真论起来,最应该死的就是巫马枢,他作为县令,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才是最该难辞其咎的,也是最该死的。
而且不止是巫马枢,县丞,县尉也全都该死。
他们才是县里的‘三驾马车’,若没有这些人点头,他们岂能落到如今局面?
想到这。
已有几人有了恶向胆边生的想法。
若是巫马枢死了.
那是不是可以把一切事情推到他身上,而且这本就是巫马枢的问题,他们只是从犯,是被巫马枢胁迫的,是被要挟的,他们本就不同意,也是一心向秦的,还为此在刻意保留证据。
以待天官。
这一切似乎都是合理的。
他们只是被迫的,固然也有罪,但应罪不至死。
一念至此。
终于有几人抬起了头。
眼中一片赤红。
都官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身子更是不住的微微颤抖。
他沉声道:“县令,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或许.”
“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一语落下。
整个大堂都安静了。
其他人也猛地看向了巫马枢,似一下子想明白了什么,眼中都露出了一抹狂热跟疯狂。
闻言。
巫马枢愣了一下。
随即,他似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阴沉道:“你什么意思?”
而后直接朝门外大吼:“来人。”
“快来人!”
只不过,巫马枢的话还没有吼完,都官长就已是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巫马枢的嘴死死的捂住了,而后朝着其他人怒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真想陪着这狗东西丧命?!”
“我们是从犯。”
“而他巫马枢才是主犯。”
“我们都是被胁迫的,都是被要挟的,只不过巫马氏在单父县经营多年,根深蒂固,我们不敢违抗,只能虚以为蛇,但我们其实一直在暗地收集证据,以待天官到来。”
“我们都是被迫的。”
“县令。”
“你就成全我们一次吧。”
“替我们去死一次,我这次算是求你了。”
“你是单父县的县令,你要是死了,我们都有借口辩解了啊,你不想死,我们更不想死啊,县令你尽管放心,你只要替我们去死了,我们绝对留你巫马氏一条活路。”
“县令,求你了。”
“你就不要挣扎了,好好去死吧。”
都官长的声音颤巍巍的,只是手中的动作没有半点放缓,已将巫马枢彻底按倒在地,额头上、手上更是青筋暴起,双眼更是赤红一片,而且还在不断的用力,一边哀求着,一边死命捂着巫马枢的口鼻。
听到都官长的话,其他人也反应过来。
眼中杀意陡生。
是啊。
只要巫马枢死了。
那就可以把事情都推到他身上。
他是县令。
而他们自己都是被胁迫的。
就在巫马枢快要挣脱时,都官长声音已是带着几分焦急,低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这里可是巫马氏的族地,若是让他把声音传出去,我们可都走不掉了。”
“快来帮忙啊!”
听到都官长的话,其他人也连忙冲了上去。
按脚的按脚,掰手的掰手,捂口鼻的捂口鼻,最后更是有人直接拿茶碗,砸在了巫马枢头上。
在几人手忙脚乱的操作下,巫马枢彻底断了气。
死不瞑目。
即便已经身死,双眼依旧瞪大。
瞳孔充满不甘跟愤怒。
都官长等人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这是他们第一次自己杀人,坐在地上,全身都在发冷发软,脸色苍白一片,但他们的眼中只有坚定跟狠辣。
巫马枢不死,就是他们死。
他们这也是被逼的!
良久。
都官长站起身,吐出一口唾沫,微微喘着气。
“不够,只是一个巫马枢不够,还有县丞,还有县.”‘尉’字还没说出口,都官长就已将一块布帛缠到了县尉脖子上,随后用力的扯着,随后才继续道:“县里的三驾马车,都必须死,他们负责县里的所有事,他们不死,我们都难活。”
半个时辰后。
都官长一行人离开了巫马氏的族院。
只是相较来时,已少了数人,然而众人神色冷漠,并无任何解释,一脸忧虑的离开了。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跟来时一样。
直到晌午时分,巫马氏族里有人推开了大堂的大门,见到里面已是冰冷尸骨的几人,才陡然尖叫一声,只是没等他们镇定下来,屋外已来了数十名县卒,在尉曹的带领下,将巫马氏给直接围住了。
日暮时分。
随着一场大火,兴盛两百多年的巫马大宅,彻底沦为了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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