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走阴
傲雪凌霜,北风呼啸。
这场骤然降临的暴风雪来的很急,举目望去尽是风雪,几无能见度可言。
哪怕殿门关闭,也能感受那凛冽的寒风。
供台上的十三位药王神像依旧稳如泰山,只是火烛摇曳的火苗,好似随时会熄灭。
高首躺在殿中木板上,双目紧闭,嘴角还带着那份笑容,身旁摆着的是他从不离身的白蜡杆。
而这些看在赵三元的眼中却欠揍到了极致,想狠狠的给他一拳。
嘴角叼着的烟卷燃到了烟蒂,可赵三元依旧愣愣的,久久不语。
“.到底咋回事?”刘芒泛抓着头发表情痛苦,“之前不是说了老高魂魄十去七八跟个活死人无异了么?他咋突然起来救了三元?”
康木昂苦笑道:“按理说是这样,可高大哥毕竟是大重九的老阳无法以常理视之,或许是本能,又或许是冥冥注定,但无论如何他为了救三元一命已经倾尽所有,我拼尽全力只能帮他扣下了一魂,再多的,我也没招儿了。”
《云笈七签》有载:夫人有三魂,一名胎光,一名爽灵,一名幽精一主命,一主财禄,一主灾衰;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魂为阳,魄为阴
人死之后,七魄随之消散,而三魂也自离去,生命即以此告终。
也就是说即便当时康木昂使出浑身解数帮老高扣下一魂,结果也差不多,老高的死亡只是时间问题,哪怕还剩一魂,肉体也会逐渐腐烂消解。
连做个活死人都做不到。
“.”
上官白兔跪坐在高首身旁,用热毛巾帮他擦拭脸上的污垢。
她一言不发,面色平淡。
就像是在送长辈的最后一程。
追悔莫及?
好像并没有。
这都是高首的选择,哪怕其因此而死。
要怪的话只怪自己能力低微,若有实力将窦海等人第一时间击杀,那这一切的苦难都不会发生。
砰——
水盆被踢翻。
赵三元一把拉起上官白兔,面色盛怒指着高首。
“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他还没断气!”
“现在是搞啥王八犊子?是不是一会就准备给穿寿衣了?”
“人只要没死就有机会,等人死了你再捯拾也来得及!”
康木昂和刘芒泛赶紧上前抱住赵三元。
理解,都理解。
这小子能坚持到现在才发疯已经是老天开眼了。
以他的性情,当下最自责悔恨的就是他自己。
“都给老子滚!”
“凭啥是老高死?”
“他不是大重九的老阳么?他不是高手么?我不信他就这么咽气!”
“肯定还有办法.对!劾召万神!”
赵三元疯了似的踢开老康和老刘,瞧见殿内墙壁上扁鹊的画像后就冲了过去。
相传华佗能医死人肉白骨,有起死回生之大能。
只要能请下它的法相,一定可以救回高首。
当局者迷。
被踹开的老康和老刘哪敢犹豫,再次上前一人抱腰一人抱腿。
虽说两人都不清楚三皇派的劾召万神有多么玄乎,可两人都敢用性命担保,此法绝无可能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三元是快被自责逼近崩溃了才病急乱投医。
要知道劾召万神的代价是寿元,一旦他使了出来却没见高首恢复,那他肯定会继续将寿元燃烧下去继续尝试,绝对不会散法,最终俩人全得死。
一拳!
赵三元的脸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揍得他向后倒去。
“你来救高叔,他也救了你,两不相欠罢了,伱没理由自责,真若是心中过意不去就好好活着。”
上官白兔的这一拳没有丝毫留情,将赵三元揍得脑袋发懵,却也稍微冷静了些许。
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
或许殿内最佛系的人就是在角落椅子上打瞌睡的老太太,从头到尾都没搭理几个人,哪怕之前斗法斗得天昏地暗。
“你们的意思我都懂,但我还是想试试,是朋友兄弟的就别拦着。”
啥叫倔驴?
赵三元就是倔驴。
即使冷静了些许后还是没有放弃丁点的可能性。
如果不去尝试任凭老高就此死去,那不如跟着一块走。
死的人好好死?
活的人好好活?
去他妈的!
康木昂急得都快哭了。
理解归理解,或许换成是自己也有可能崩溃,可上官白兔说的没错,被救下来的人得好好活。
“老刘咱俩要不给他敲晕装麻袋里得了,这么下去实在不是个事啊,老刘?老刘你愣着干啥?”
刘芒泛没有回答,反倒是走到赵三元的身前按住他的肩膀,面色极为郑重。
就像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
拦,肯定是拦不住三元的,就那驴脾气上头了敢跟火车头对撞。
如果一定要使用劾召万神,那倒不如试试另一个法子,虽说第二个法子同样凶险,可两害取其轻,成功几率肯定比前者要大。
之前没有明说,是因为刘芒泛有着私心。
老高已经那般下场了,就没必要让三元去以身犯险的去玩儿命。
奈何现在的私心没有意义,因为再不给三元指条道,后果不堪设想。
“我就知道老刘你肯定没憋好屁!”
赵三元何等精明,看表情就猜出刘芒泛心中所想。
“咱们哥几个开茶楼前,你已经是周边有名的半仙儿,当初在工程队时我就看出你最拿手的就是白事,成天到晚的跟魂魄打交道,你肯定有办法对不对?”
术业有专攻,五根手指长短各不同。
比如赵三元最擅长巫类术法,康木昂擅长正宗道术。
论斗法干仗,俩人都是好手,相比来说刘芒泛在这方面就要差不少,但并不代表老刘本事不够,他也有擅长的领域。
“有是有,但你得——哎我曰!我说还不行么?别动手!”
刘芒泛捂着脑壳连连后退,丁点条件也不敢提,解释道:“还记得王大锤的娘亲么?”
短短一句话,让其余三人都浑身剧颤恍然大悟。
彻底明白老刘是想搞啥套路。
走阴!
把老高丢的魂魄给勾上来!
眼下老高还不算真正的死亡,被康木昂紧急扣下了一魂,那么只要剩余魂魄归位,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当然,其中难度太大太大。
首先不清楚老高丢的魂魄是否入了地府,找本地城隍的左右游神都没法问,因为他是从旅顺转战多地到的药王谷,谁也不清楚哪个魂哪个魄丢在了哪,因此即便走阴,也大有可能无功而返。
对此赵三元了然于胸,丝毫没有犹豫点头道:“走阴是吧?没问题,老刘你都需要啥东西赶紧说,咱们现在就去准备。”
可刘芒泛摇了摇头,脸色极差。
“我走不了。”
<div class="contentadv"> “为啥?”
“你忘了啊,现在我能活蹦乱跳的其实是观大爷给吊了口仙气儿,实则身体早就到达极限,如果我去走阴的话就真死了,过了鬼门关只有去投胎轮回一条道,根本回不来。”
其余三人异口同声,“我来走。”
刘芒泛苦笑道:“先别急着抢活儿干,等我把话说完再决定也不迟。”
“虽说老高还不算真的死亡,可咱们要干的事必定是逆天道的大忌,把入了地府的魂魄给勾回阳间的身体里,用屁股想都知道不会那么简单。”
“找到老高的魂魄只是刚刚开始罢了,关键在于怎么回来,又不是头七回魂可以被阴差护送往返鬼门关黄泉路,而且一旦让阴差发现咱们要干的事后就相当于捅了马蜂窝,啥后果啥场面自行想象吧,我要说的最关键的一步.”
逆走黄泉!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都明白老刘在担心什么。
黄泉路要真的那么好走,这世间阴阳早就乱了套。
这种事,刘芒泛曾经根本没有尝试过,严格来说连听都没听过,只是理论上的可行。
但为了这个理论,去走阴的人要担极大风险,永远回不来的概率超过了九成九。
所以他才会拿王大锤的娘亲做例子。
当然了,王大锤娘亲逆走黄泉归来时,其实已故去多年,绝不可能重获新生。
能有理论上的那丁点可能,还是因为高首没有彻底死亡,肉体未消解并被扣下了一魂。
“简而言之,我们要克服以下困难。”
“用假死状态欺骗本地城隍左右游神,让他们主动来接引咱们下去,走正规渠道入鬼门关下地府。”
“其次,要在茫茫大的冥土中找到特定的阴魂,也许打雷放屁赶点了走两步就能撞到,也可能永远找不到。”
“最后,撞大运找到了老高的阴魂后,要一起骗过阴差的检查,冲出鬼门关逆走黄泉路,我并不清楚逆走黄泉路要经历什么,但绝对不弱于上刀山下火海。”
“克复这三个困难后,只要你们的魂魄能重回阳间我就能感受得到,届时我随随便便就能安魂归位,大家乐呵呵的回茶楼,运气好的话还能赶得上年三十吃团圆饭,如何?解释的够清楚了吧?”
任何一样单拎出来都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冥冥之中就是留了一线生机。
若没有之前上官白兔的紧急治疗,老高当时就得咽气。
若没后来高首的雷霆一击,赵三元已经死了。
若没康木昂在关键时刻扣下老高的一魂,那现在可以给老高穿寿衣。
若没有刘芒泛的本事和直言不讳,大家唯有咬牙接受残酷的现实。
“我下去吧。”
康木昂率先表态。
然而刘芒泛极为坚定的摇了摇头。
“我知道老康你本事大,可正因为你本事大,所以你必须在阳间帮我护住法阵,否则仅靠我自己没法保证能一直坚持下到最后。”
康木昂愣了愣,随即暗骂自己也失了分寸。
把活人魂魄给吊出体外,还能忽悠过城隍左右游神,需要用的办法肯定非比寻常,没有个人帮衬老刘确实很难。
“无所谓。”赵三元揉了揉太阳穴,“你就和老刘稳稳当当的把住,剩余的交给我们。”
话里话外已经将上官白兔包括其中。
哪怕是大海捞针,两人的成功率也比一人要多出一倍。
对此,上官白兔没有任何抵触,反倒乐得如此,这趟阴她走定了。
“还有个事。”刘芒泛叹息道:“虽说咱们来时带了许多家底,但想施展地藏大方广灯阵的材料还是欠缺,得想办法补齐材料。”
眼下大雪封山,轿车肯定是开不了的,估计没开多远就得撞树上拐沟里。
步行的话倒是有可能,但即便有命下山去准备材料再带着它们走回来,时间上也来不及。
这时赵三元余光瞧见角落里的老太太后,便大大方方走到她身前。
“婆婆别睡了,您老这门儿看的也忒不走心了吧?咱们都折腾了两三天您还没反应?”
老太太迷迷糊糊睁开浑浊的双眼,没好气道:“求签两个大子,上香自己去找,不要钱。”
“不求签也不上香,老刘你过来说说都差啥东西,或许这里会有也说不定。”
秉承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宗旨,刘芒泛把欠缺的材料说了一通。
还真就撞了大运。
老太太在太师椅上舒舒服服换了个姿势,又提了提身上的棉被,“东西都有,花钱买就行了。”
可还没等刘芒泛乐的龇牙,就听老太太开始报菜名。
“莲花灯,一盏五千大洋。”
“老艾草,一捆两千大洋。”
“地藏磬,一个八千大洋。”
“七宝石,一个就算一千吧。”
???
饶是狂如赵三元,此刻都被老太太的要价给震在当场。
这已经不是明抢了,这简直是生吞活剥。
可还没等赵三元回过神来,老太太指了指供台的一角,那里缺了尊小神像。
“孙药王的神像,一尊五万大洋,你小子应该还没忘吧?”
“.”
赵三元又尴尬又无奈。
随即看向康木昂。
“老康,拿钱,现在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万万没想到在这深山老林里还能被宰,而且还得心甘情愿的被宰。
康木昂也知事急从权,伸手进棉裤腰去掏一叠银票,还热乎着。
细细算下来买材料拢共花了十万大洋还拐弯,之前从上官白兔那里狠赚的那笔钱非但没够,茶楼还得搭不少。
老太太点了点银票后,从抽匣里拿出个铜钥匙。
“不下雪的时候,有许多人来这里操办白事,所以各类材料应有尽有,后面有个枯井,枯井的路口往上边走有个小殿,里边就有你们要的东西,看在你们没讲价的份上,里边的东西随便用,行了,别打扰我补觉,寒冬腊月的你们这些娃娃自己折腾去吧,别打扰老婆子我。”
很快,众人行动起来。
老刘等人一起去后边点货。
唯有赵三元留在正殿中,再次请出老碑王。
要说想知道有关地府的事情,相信没谁比它更懂。
“又有啥事儿?”老碑王抠着脚满脸不乐意。
赵三元尽可能化繁为简的解释,“没啥,我就是想去地府溜达一圈,想在您老这取取经验。”
但老碑王是何等存在?
一看这小子就没憋啥好屁。
余光瞄了瞄躺在木板上的高首后就知道了个大概,不过老碑王罕见的没有出言挖苦。
“敬我一尺,我还一丈,他毕竟为了救你才落到这般田地,咱老赵家恩怨分明。”
“若非我这张脸在许多阴差眼中太熟悉,这趟我就陪你下去了,但没办法,我护着你去地府目标过于明显。”
有时候,面子大路子广也不见得是好事。
但老碑王也清楚,自家子嗣这回是要去死一趟,危险重重,所以能帮多少就得帮多少。
“别的无所谓,你先记着,遇到难处去金鸡山找个叫唐水的阴差,那老王八犊子活着的时候欠我个大人情,死了后也是我给他操办进了地府的编制,听说现在官是越做越大,下边领了不少小鬼。”
赵三元疑惑道:“那见了面我该咋说?”
“一句话问它,当年那半口烤馍啥时候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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