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个人明明是对着你灿烂微笑,可你的真实感受却是汗流浃背,从骨子里瘆得慌。
兄弟先是如临大敌,等看到是小孟后,非但没有松口气,那种不可名状的违和感更加强烈。
其中赵三元的脸色最难看。
是自己的耳朵跟老刘一样出了问题?
还是做捞尸人的走路都他妈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到底有没有听到刚才屋内的谈话?
小孟脸上的笑容阳光灿烂,他善意提醒道:“刚才忘了说件事儿,到了晚上要是没有太大必要的话各位尽量别出门了,最近山上的野兽总出来找东西吃,万一被叼走吃了,到时候连个全尸都找不到。”
“明白明白,咱们活人的年景过不好,山猫野兽的就更糟了,你放心,晚上咱们肯定不乱走。”老刘尽可能鼓起最人畜无害的笑脸回应。
交代了几句后,小孟微笑点了点头,“院子里的那么些行李还是趁早拿进来的好,要是你们太累了,我可以代劳,别被泥水泡坏了。”
赵三元竖起耳朵瞪起双眼,能清晰感受到小孟离去的脚步声。
但没有最诡异只有更诡异。
院子里那么些行李?
院子里哪他妈的有行李?
只有僵硬的驴!
小孟他眼睛出毛病了?哪怕是不戴眼镜的老康都不会将驴堪称是大件行李吧?
“别想了,先把驴挪进屋子里再说!”赵三元低声沉喝,他之前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按理说都是驴驼人,哪有人拽驴走的,还是浑身僵直伸腿的驴,肯定会引来不少注视才对。
事实上没有,一个都没有,别说是好奇询问了,连熊孩子们都没有围上来指指点点。
起初赵三元以为是南月村的人都很有礼貌,现在来看是他们根本没发现这头驴,严格来说是把驴看成了大件行李。
混乱繁杂的大风水下,南月村村民的五感也出了问题?
屋内,哥几个围着驴观察起来,反复确认它到底是不是驴,直到此刻它们才发现驴脖子下边的老铃铛被换成了八卦镜。
凸起镜面有两成左右裂出细小裂纹,并且在缓缓向外蔓延着。
老康反复仔细观察后得出结论,“一定是师父干的,你们看上边的咒文符阵,是雍瑞十二龙,只有他才能写出来这种韵势,如此看来当时毛驴突然失控冲出去是师父的手笔了。”
十二龙是堪舆风水中非常复杂的概念,而雍瑞十二龙则是以此为基础排列出的图形,为生龙、福龙、飞龙、应龙、蟠龙、卧龙、潜龙、洋龙、怒龙、幻龙、游龙、败龙。
可以在各种法器上排列出各种组合,每一個的特点都不相同,这个八卦镜上的十二龙纹拱卫着镜面,呈盛露金盘,作用是固势点穴,化一些特别严重的风水煞局。
赵三元捂着后腰,之前被驴顶的那一下还隐隐作痛,他再也忍不住,爬到土炕上摇了摇莫闻山的肩膀。
“师父,您老是不是看出啥了啊?别藏着掖着了,哥几个被搞得心里直发毛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一个字,滚,老子好不容易做个好梦,你晃你奶个腿啊晃?”
“那您老倒是说说为啥把八卦镜挂驴脖子上?还画了雍瑞十二龙,这招您都没教过我.”
被小徒弟的滚刀肉搞烦了,莫闻山转过身来没好气道:“不是你们说村子风水跟外边一样问题么,又是树又是石的,老子想着既然有煞,那就顺便破一破,教伱?来来来!老子好好教教你!”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感觉师父来了脾气要动手,赵三元立马跳下土炕尽量远离,溜了溜了。
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哥几个的心态有了很大变化,尤其是在知道小孟和那些村民们‘看’不到毛驴后,再结合之前的各种疑惑,至少能证明彼此间肯定有一方五感出了大问题,相较于怀疑自己,哥几个更愿意相信自己。
秀才揉了揉太阳穴,尽量让自己的思绪清晰一些,“怎么说?是真的按照卦象来顺势而为,还是找个由头离开南月村?”
只要不傻,都知道这个偏僻山村大有问题,到底跟之前的红白撞煞有没有关系暂不可知,但秀才觉得一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看了看土炕上睡的正香的师父,老康回答道:“咱们就算离开了,有谁能确定不会再碰到红白撞煞?来时的大风水有多混乱咱们不是不知道,找不到问题所在,大概率绕不出去,况且咱们需要这个地方好好恢复下体力。”
一向求稳的老刘持相同意见,“如果啊,我是说如果南月村真的有大问题,可咱们不知道问题根源在哪,贸然做出选择不太稳妥,我赞同先住着,怎么着也得吃饱喝足睡个好觉吧?”
还有句话没有说出口,老刘心想的是如果出问题的是整个南月村,对哥几个玩出请君入瓮的戏码,那也无所谓,表现出的人畜无害能唬他们个一时半会,如果出问题是别的地方,南月村民被波及到了,那为了收留的恩情,哥几个也得出出力解决问题。
“太被动了。”
赵三元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他先问老康一个问题。
“驴脖子上的那块八卦镜,凸面慢慢裂开的原因是啥?跟南月村里的风水煞局有没有关系?”
“有,这招对付寻常煞局没效果,只有碰到重煞才管用,镜面龟裂是因为它楔进了大风水,将煞给反了回去,南月村的大风水本来就乱,乱上加乱形成内耗后,很多大风水套下的小风水反倒有可能恢复正常,然后以点带线以线成面去捋清大风水,但这种办法是有时限的,哪怕师父用雍瑞十二龙也有着时限,也就是镜面彻底碎裂的时候。”
道理听着很简单,可老康深知师父这招有多厉害。
大风水能轻易被人力改变?
或许你能推平一座山能填平一条河,但很多地方的大势不会就这么被改变,你甚至可以在乱坟岗上建一座庙,但又能怎样?改得了表象你改不了地脉风势雨水阴阳。
所以莫闻山用一块八卦镜就能抗衡一方天地大风水,足见实力,老康是学过这招,可他自问顶多学到了三成精髓罢了。
赵三元沉思了一阵后,给出了更加具体的行动方案。
“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我睡不着觉,甭管怎么着,咱们先行动起来,趁着师父争取的间隙,咱们两两一组,不要单独分头行动,两人调查严家外部,看看有没有能绕出混乱风水局的办法,两人调查严家内部,顺便看着点老爷子,他一个人睡在这我不放心,没问题最好,咱们明天就走,有问题再说。”
哥几个都知道老弟是雷厉风行的行动派,决定方向和制定计划的人向来都是他,无数次事实证明老弟脑子确实最灵光,前提是别上头。
“时间呢?啥时候行动?眼看着快天黑了啊,小孟不是告诫咱们晚上尽量别出去么?”
赵三元咧嘴笑了笑,“听喇喇蛄叫还不种地了?野兽在大白天不会下山,人害怕被吃,它们更怕被人吃,但距离南月村最近的山脉都有几十里地,哪个山猫野兽能一夜跑这么远精准来到南月村吃人?所以,小孟在撒谎,他不想让咱们晚上出去。”
吕秀才跟着一起坏笑道:“嘿~越是忽悠不让咱们干,越是要干,偏要在晚上出去瞧瞧。”
夜幕很快降临。
虽然连绵不绝的大雨停了,但还不算彻底放晴,而且空气中的湿度好像特别大,擦干了身上水渍后,没过多久又是湿漉漉的,难受得很。
吃晚饭的地方在正堂,不知是不是红烛买多了,新媳妇儿还没过门这里就点上了婴儿手臂粗细的红烛,看着挺喜庆的,但要是细细感受,总觉得不太舒服。
严家的老两口没来,说是身体有些不适先休息了,让严松来招待客人,这边莫闻山也没有出席,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
少了长辈,饭桌上的气氛却比想象当中还要融洽。
严松虽然看着很疲惫,脸色相当的差,但他非常健谈,知识面那叫一个广,细唠下来后才知道他跟秀才一样,都是大学毕业的高材生。
小小的南月村出了大学生,那真是鸡窝里飞出个金凤凰了。
聊到兴起处,严松眉飞色舞问道:“各位,听说过甲骨文么?”
这个话题在这个年代有着极高的门槛。
饶是赵三元和老刘都满头雾水。
贾什么文?
男的女的啊?
哪个屯子的?
很牛逼?
但有文化的秀才和总是略懂的老康就不一样了,都知道在上世纪末,甲骨文首次被发现后对世界的许多领域带去了震撼,国内倒是没有多少水花,毕竟吃饭都成问题,有几个会去在乎王八壳子。
甲骨文,已知的汉字鼻祖,因其特有的卜辞色彩,对玄学方面的影响同样深远,是迄今为止炎黄发现的年代最早的成熟文字体系。
“啥意思啊严兄弟?你手里难道有这大宝贝?千万别藏着掖着啊,给咱们开开眼。”吕秀才多少有点兴奋,甲骨文他听过没见过,别的暂且不谈,这宝贝是最能体现炎黄文化的载体之一,时隔数千年所承载的文字力量,相信一定会相当震撼。
严松叹了口气,“我毕业后去了故宫博物院管理委员会就职,没等干半年就被安排回老家挖掘甲骨文,了解后才知道二十多年来被私自挖掘的甲骨文至少有十万片,与其用不成熟的设备和团队冒险挖掘,倒不如花钱去购回散在民间的甲骨文,几经努力下寻到了不少甲片,可惜不在了。”
秀才和老康有一点点失望,却也知道甲骨文有多珍贵,举个例子,在甲骨文未被发现之前,国外学界定义的炎黄历史可不是五千年,甚至四千年都不到,甭管国外承认与否代不代表事实,反正人家说的算,而殷墟文字的出现让他们不得不把炎黄历史再往前推五百年,历史跟某些种族的神话处于同一时期。
而作为玄门异人,老康是真的好奇古人批卦的文字,或许能找到些灵感启发也说不定。
在这个话题中,文化有限的人连话都插不上,想配个笑脸还卡不好节奏。
没错,说的就是小赵和老刘。
心想尼玛的在说啥啊?正事儿是不是忘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遂找了个理由离开饭桌,说是太困了回去睡大觉。
等绕了几个弯到了个昏暗的墙根儿下,两人全都翻墙头离开了严家。
之前虽然说好了两两一组不允许单独行动,但还没有定下谁和谁配合,现在就不用麻烦了,两个没文化的小丑自行组队。
抬头想看看天色估算时间,可不知知什么时候,乌云再次汇聚在头顶,看不见星星和月亮。
“老弟你说甲骨文到底长啥样?王八壳子还能长出花来?”
“没见过,看老康和秀才的意思,好像很重要很重要,如果没有它,咱们的历史就三千年出头,有了它就快四千年了,反正花里胡哨的我也听不懂,我就知道这玩意儿是咱们的根,不该用金钱衡量,更不该论片卖,我要是有钱都给它买回来。”
“买回来干啥?你要有钱还不如把欧黄家里那些玩意儿买了,有几个珐琅彩我是真喜欢啊。”
“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当子孙的得珍惜啊,好比说你老刘家给你留的家谱家训啥的,哪怕年头多了值钱,你敢卖?只要饿不死,砸锅卖铁也得买回来啊。”
“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确实啊,必须买回来。”老刘深以为然,“但不是所有人都看重这种事的,之前干过一件白事情,后来儿子知道装亲爹的棺材捡了大漏后,是硬生生把棺材给刨出来卖了,随便用张草席卷卷给尸体埋回去,着急去卖棺材,你说气不气人吧,老弟你咋不说话?”
叼着烟卷的赵三元停下脚步,用非常轻的声音询问,“刘哥,你把怀表掏出来看看现在几点。”
“七点多,怎么了?”
“刚进戌时而已,为啥家家户户一点亮光都没有?连绵大雨刚刚停下没多久,根本不需要早早休息准备第二天农忙,他们睡这么早干啥.”
得到提醒,老刘也意识到了问题。
本来乌云盖顶的就没多少月光星光,现在村子里所看到的住宅有一个算一个,半点光亮都没有,像是一个个乌漆嘛黑的无底洞吞噬着一切。
老刘吞了吞口水。
不止是没有光亮,还没有声音。
别说是鼾声,甚至没有夏夜的昆虫鸣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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