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建昌有变
远在东北奉天郊外的一栋大宅内,日本军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部荷枪实弹。看这些日军的行为气质,都是训练有素之人,精锐中的精锐。
大宅中除了日本军人,还有无数双手叉在胸前,穿着和服,腰挂武士刀的日本武士打扮的人,肃立不动,站得笔直,一个个面色肃杀,不苟言笑。
忽然听一声响亮的吆喝,咚咚咚三声鼓响,这些日本武士全部整齐划一地哈依一声,改成一副极为恭敬的神态,双手垂下,鞠躬九十度。
嗒嗒嗒,木屐的声音作响,几个身穿和服,脚踏木屐的男人稳步走进院中,打头的一个,四十开外的年纪,不怒自威,五官棱角分明,眼睛半睁半闭,稍微睁开一丝,就能感觉到滚滚杀气涌出。此人身披一件貂尾大氅,素青色的和服,雪白的里衬,挂着玄黄束带,胸前别着三块湛蓝玉石,乃是翡翠中的极品蓝眼翠,贵比钻石。
众武士再度齐声唱念,恭迎此人进来。
这人眼皮都不抬一下,稳步向前行去,直到走进厅堂不见,一众武士才敢直起腰来。
中院的大堂内,一众人正在焦急等待着,其中一个军人,乃是火小邪在张四爷府上见过的依田少将,此时他的军衔已经是中将军衔。还有一个西服革履,戴着眼镜的学者,同样是火小邪见过的宁神教授。这两人衣着工整,精心打扮过,看得出他们在等候极为重要的人到来。
坐在大厅一旁,有些惴惴不安的消瘦男人,正是末代皇帝溥仪,在他身旁,站着两个紧张不已,紧紧抿着嘴唇的保镖,看他们的模样,就知道是习武的高手。
溥仪咽了咽口水,推了推眼镜,长长喘了两口气,低声问道:“宁神教授,还要等多久呢?我在这里感觉非常不自在。”
宁神教授说道:“殿下,少安毋躁,伊润大人不会失约的,这位大人,可是难得一见的人物,连天皇陛下都对他非常尊敬,您一会见到他,请客气点说话。”
溥仪说道:“为什么我在日本的时候,没有见到他?”
宁神教授说道:“伊润大人是全日本忍者的大头领,除了天皇陛下吩咐的重要事情,他从来不公开露面。溥仪殿下,你一会要说的事情,实在太重要了,所以伊润大人才会亲自来问你。”
溥仪只好闭嘴继续等候,几人再等片刻,只听到报念声传来,嗒嗒嗒的木屐声传了进来。
依田中将立即迎上去,一个九十度鞠躬,大声用日语念道:“伊润大人,您辛苦了。”
“唔。”来人低低地哼了一声,稳步向前走来。
宁神教授同样赶过来,九十度的鞠躬行礼。
溥仪傻呆呆地站了起来,面对此人,不该如何是好。溥仪虽说此时已是日本人圈养的傀儡,但大清朝的皇家威风仍不肯丢失,强行镇定着,不让自己失态。可他就算强忍着保持自己的脸面,目光和伊润一对,还是从心里发颤,微微哆嗦了起来。
这个叫伊润的男人在宁神教授、依田中将的带领下,向溥仪走来。
宁神教授正想介绍,伊润已经走上一步,用清晰的中文对溥仪说道:“溥仪殿下,我是伊润广义,能够见到你,我非常的荣幸。”
溥仪冷汗直冒,说道:“伊润大人,我是溥仪,初次见面,请多关照。”说着溥仪伸出手来要和伊润广义握手,谁知伊润根本就动也不动,侧身避过,说道:“溥仪殿下,你久等了,坐吧。”
溥仪不敢发作,略为发呆,而他身后站着的保镖顾及皇室体统,硬着头皮跳出一步,叫道:“大胆,你太无礼了!这里是大清天子脚下!”
这保镖话音刚落,只见眼前一道黑光闪过,喉头猛然一痒,竟说不出话来。
伊润广义手中一晃,似乎有一把长刀归入刀鞘,由于貂尾披风盖住,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伊润广义根本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是略停一步,继续向前行去。而他身后二个随行的武士已经转过身来,向刚才叫骂的溥仪保镖走来。
那保镖咕的一声,满嘴鲜血涌出,他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一摸可不得了,顿时双眼翻白,就向后躺去。
两个日本武士动作更快,一个漆黑的口袋唰地一下罩住保镖的脑袋,一人扶住保镖的身子,只听口袋里扑哧巨响,似乎是血液狂涌而出,激在口袋上的声音。
两个武士一声喝,从大厅屋顶暗处唰唰唰跳下三个黑衣人,束身蒙面,乃是正宗日本忍者的打扮,如同三道黑影一样扑了上来,将保镖一架,扛起来眨眼就跑不见了。
现场只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却连一滴血都没有见到。
溥仪的手还没有缩回去,但整个手臂已经激烈地颤抖起来。
伊润广义走到溥仪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沉声说道:“溥仪殿下,请坐。”
溥仪说不出话,如同一截木桩似的,闷声坐在椅子上,魂不守舍。这亡国奴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而溥仪身旁剩下的那个保镖,见自己的同胞就这样被杀死,受此惊吓,眼睛发红,他们这些人同样不怕死,啊的一声大叫,竟从一旁跳出来,手中瞬间多了一把匕首,向着伊润广义而去。
伊润广义动也不动,这保镖刚跑了两步,突然一条绳索降下,将他脖子套住,保镖闷声呜呜一句,绳索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升起,将他拽上屋顶,嗖一声,消失在屋顶的阴暗处。
伊润广义恍若不见,旁边的依田中将、宁神教授却面如土色,垂头肃立在伊润身后,一句话都不敢说。
伊润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小口,用中文说道:“好茶!可惜水质差了一点,如果用长白山的万年雪水冲泡,才是完美的。”
伊润又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抬头对溥仪说道:“溥仪殿下,五行至尊圣王鼎在哪里,你现在可以告诉我。”
溥仪喃喃的答道:“燕山,燕山山脉脚下。”
伊润问道:“燕山的哪里?”
溥仪说道:“大青山。”
“嗯,大青山具体的哪里?”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去过五行地宫,土家人,五行世家的人才知道地宫入口!天皇陛下答应我的,只要我说出具体的地方,就会建立满洲国!我不是傻子,我也不怕死,我已经说了,我愿意把圣王鼎献给天皇陛下!我已经认了天皇陛下为父!”溥仪突然激动起来,几乎语无伦次。
“为什么你不让土家人去取出来。”
“不,不可能,土家人不会听我的。他们只管守鼎,不让人进入五行地宫。我已经说了,我已经说了,鼎,你们要自己去取。我没办法,我也不想,我真的不想,可我说了,我已经说了,满洲国,天皇陛下答应了的!满洲国!”溥仪胡言乱语的说着说着,突然号哭起来。
伊润广义慢慢站起,沉声道:“大青山。”他走出几步,再也不看溥仪,摔下一句话,“溥仪殿下,天皇陛下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但我如果拿不到鼎,是不能如你所愿的。再见!”
伊润广义稳步而去,依田中将、宁神教授赶忙追过去相送。
溥仪一个人几乎哭得昏死过去,一直不停地念叨着:“我也不想告诉他们,我也不想,我不能看着大清朝毁在我的手中,我只能这样,只能这样,这是最后的机会,列祖列宗,求你们原谅我吧。”
伊润广义走出大宅,一顶日式的小轿正等着他,而在小轿前后,则是大量的各式汽车等候着。伊润并没有急着上轿,而是静立了片刻,突然手上一抖,一把黑色的长刀持于手中,这把刀黑得发亮,但刀锋闪亮无比,挥在空中,几乎卷起了一道黑色的气幕。
伊润举着此刀,高声念道:“大青山!土家!为了天皇陛下!劈开他们!夺取中华!天皇万岁!”他话语一落,一刀挥下去,咔嚓脆响,他身旁的一座石狮的脑袋被一刀砍断。
伊润广义手中刀嗡的一响,重新插回刀鞘。
宁神教授看得心惊,口中暗念:“呜呼!今日一见神威,死了也甘心了。”
一众武士响亮地“嗨”了一声,一个个攥拳,咬牙切齿地鞠躬,回应着伊润广义。伊润此举,意味着全日本的忍者军团将奋力一战,以决死的信念,以求夺得中华封建王朝一统天下的圣物——五行至尊圣王鼎。
火小邪、潘子、田问、林婉等人下了船,一路行去。说来奇怪,田问本是坚决不去木家的青云客栈歇息,可经过安河镇这么一趟,林婉再说去青云客栈,田问就默许了。
林婉不是个心机深藏的姑娘,田问既然默许,她欢心不已,辨明了去路,带着众人赶了数十里路,入夜之前到了一处大驿站,名曰顺程客栈。几个人也没有走正门,直接去了后院,还没有等进门,就有店掌柜打扮的人疯了似的跑来,连忙将一行人迎入店中。
这个顺程客栈,若不是林婉在此,谁能知道此地乃是青云客栈的分号?
寒暄不多表,店掌柜带着众人去了一间柴房,脚下踩了几踩,便在地上升起硕大的一道活门,以火小邪见过的青云客栈来说,主店都是在地下,已是见怪不怪了。
等众人下到地下,安顿好之后,林婉亲自下厨,奉上了一桌难得一见的好菜,兼具五湖四海的风味,色香味俱全,只看模样就知道一些菜肴,绝不是靠有钱就能吃得到的。
潘子带着乔大、乔二,狼吃虎塞,只听到吭哧吭哧的嘴响,连话都说不出来。火小邪的心情不知为何,好得不能再好,不住笑骂潘子在段文章那里难道没吃到饭不成。
潘子塞满了肚皮,一抹嘴上的油,叫道:“在我爹那吃什么吃,光想着怎么跑出来了。”潘子扭头对笑盈盈的林婉巴结道:“林婉林婉,你到底会做多少道菜?谁娶了你这辈子可就享福了!”
林婉答道:“我也不知道我会多少种。我是因材施料,因地制宜,许多的菜是我自创的,你喜欢吃就好啊。”
潘子哼道:“喜欢喜欢!太喜欢了!说句老实话,活这么大,只觉得你做的菜好吃。你是怎么自创的呢?”
林婉笑道:“我从小就尝遍、闻遍天下各种食材的味道,能尝出味本,知道味道的生熟、辛辣、咸苦、鲜香、混杂变化,加以辅料助味,所以做菜能随心所欲。”
潘子惊道:“我的天,那我知道木家为什么要开青云客栈了!木家人都是大厨啊,不开餐馆可惜了的!”
林婉掩嘴笑道:“算你说对一成吧。呵呵,其实食物本身就可以治病呢,谓之食疗。”
潘子又惊:“吃饭还能治病,这个玄乎!”
林婉说道:“天下万物,都是五行构成,哪怕是一块钻石,质地纯粹,也包含金木水火土五行之素,人体、食物无不如此。我们人体在健康时候,体内五行平衡,这样才会无病无灾,一旦失衡后,就会引发各种疾病。此时就要以外界之力弥补,以求五行再度平衡,食物中富含五行之素,只要适当适时适量进补,便可治愈。我说来复杂,其实食疗就是中医的一种。”
火小邪插嘴道:“林婉,世界上有这么多不治之症,又是怎么回事?”
林婉说道:“人体的奥秘,木家精研千年,也不敢说知其一成。但我们从一颗微卵变化而来,身体上各个器官、每寸肌肤,都有生长成现在这般模样的缘由。所谓疾病,多为外界扰乱人体五行的原因所致,亦有心魔所致。道家辟谷,就是暂时让人体断绝与外界的接触,包括心智,这样一来,让人体自己修复自己,求得身轻体健、外魔不扰。每个人都是一世界、一宇宙,都有无数神在体内,若能够自行调整体内五行,应该是没有不治之症的。木家人知道本该如此,却发现这种情况,只有真正的神佛能做到,而神佛到底在何处?所以我等世俗之人,只能甘受其苦。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虽说林婉并没有解释火小邪的问题,但火小邪仔细听林婉这么一说,反而有所领悟。
火小邪点头道:“我明白了,怪不得世界上有的疾病,怪不得五行失衡,而是要怪自己。”
潘子嘀咕道:“真够绕的!我听不明白。咱们还是别说这个了,听着困。”
乔大、乔二刚把两个盘子舔了,哼唧道:“火师父、潘师父,你们说啥呢?困了?”
潘子大骂:“你们两个吃货,两个棒槌,你们能听懂就不是棒槌了!舔你们的盘子去!别浪费了!”
这两个吃货赶忙又一人抱着一个汤盆喝剩汤。
林婉笑道:“乔大、乔二这样混混沌沌的也好啊。”
乔大立即眼睛瞪大了,抬头猛叫:“还有馄饨吃?在哪啊!可馋这口了!”
乔二一巴掌抽过去,骂道:“你个大西瓜!林师父说的是混沌!”
乔大委屈道:“不就是馄饨吗?”
乔二一琢磨,眨巴着小眼说道:“是啊,混沌?林师父,啥意思?”
火小邪、潘子、林婉哈哈大笑,开心不已。田问虽说表情木讷,也跟着呵呵干笑了两声。
几人再开了几句玩笑,已经吃饱喝足,好不快活。
青云客栈是个安静之地,除了店掌柜他们出入外,再无外人打扰。
林婉亦说大家可以放心,这个青云客栈乃是青云五十店之一,即是分店中级别最高的五十家店其中一个,比三宝镇的青云客栈级别高出数倍,设有木家药阵,就算水家三蛇也未必能想来就来。
火小邪并不在乎这些,能睡个安稳觉就好。
店掌柜本来给每人都安排了一间客房,但火小邪、潘子坚持两人一起睡,乔大、乔二也习惯窝在一起,四个人便只安排了两间大房,黑风则跟着火小邪、潘子。
田问单独一间,他也不拒绝,闭门休息。
林婉是青云客栈的主人,跟着店掌柜不知道去哪里议事去了。
火小邪、潘子洗漱完毕,舒舒服服一人躺了一张床,潘子也是累了,没多久就睡得死沉。
火小邪回想起林婉的点点滴滴,感慨万千,像林婉这样温柔善良的女子,火小邪说不出的喜欢,就是对她之前所说的不贞洁之事耿耿于怀,怎么都不愿相信是真的。
火小邪看着天花板,轻轻叹了几声,慢慢睡意袭来,也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火小邪在睡梦中隐隐感到有人走到身边,但火小邪并未清醒,也不害怕,只感觉是个女子,辩不清是谁,这女子冷冷地说道:“火小邪,你怎么会喜欢一个木家的女子?还是林婉这个魔女?”
火小邪在梦中答道:“林婉不是魔女!我不是喜欢她。”
女子说道:“你这么替她说话,还说不喜欢。”
火小邪答道:“不是你说的那种喜欢。”
“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喜欢,你是谁?为何与我说话!”
“你忘了,你这么快就忘了我是谁。火小邪,我恨你,没想到你是如此放荡的人。”
“你千变万化,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我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曾喜欢过我!你和我在一起,都不是你的真心。”
火小邪突然在睡梦中觉得,枕边人是个自己熟悉的人,突然醒悟过来,大喊出声:“水妖儿!”
火小邪的梦一下子就醒了,他唰地一下坐起来,冷汗直冒,左右打量,哪有水妖儿在?
这梦境如同真的,两人所说的话,字字句句如刻在心,火小邪一阵悔意涌来,再叫一声:“水妖儿!”
门外似有人走过,火小邪想也没有想,翻身而起,跳到门边,哐的一下将门拉开,沉喝一声:“水妖儿!”
门外竟真有一个女子,已经走的远了,正要下楼,听火小邪这么一叫,她盈盈转身,忽闪着一双俏丽的眼睛,面含笑意的柔声说道:“水妖儿?她来了?”
火小邪定睛一看,哪里是水妖儿,分明是林婉。
火小邪全身都是冷汗,通体冰凉,见是林婉,梦境中的话语如同绕在耳边回响。火小邪颤声道:“不是,不是,她没来,是我弄错了。”
林婉向火小邪走来,关切地看着他的双眼,柔声道:“是做梦了吗?”
火小邪回想起他在梦中说的“你千变万化,我怎么知道你是谁”,简直后悔万分,他居然连水妖儿都认不出来,还说了这么无情无义的话,自己到底是怎么了?难道这是自己的真实想法吗?火小邪深感全身无力,将头一低,说道:“是,应该是,是做梦了。”
林婉已经走到火小邪身边,慢慢伸出小手,拉住火小邪的手,二指搭上手腕。
火小邪先还不躲,直到林婉拉住手,这才大惊,赶忙将手抽回,惊道:“你干什么!”
林婉并不在意,说道:“我是想看看你的脉象。”
火小邪说道:“男女授受不亲,谢谢你的美意。不好意思,对不住了,我,我回去睡了。”
林婉说道:“看你这样子,满脸虚汗,双眼迷离,恐怕一个时辰内你是睡不着了,你梦到什么了?怎么会吓成这样?”
“我不是吓的。我是……林婉,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从田问大哥那里出来,问他明天的安排,刚好路过这里,你就出来了。”
“哦。好,我回去了……”
“火小邪,你等等。”林婉叫住了火小邪,“如果你睡不着,要不陪我喝两杯清酒吧,如果你做梦了,说出来就好了。”
“你不睡吗?”
林婉温柔的一笑,说道:“现在还没有到子时呢,我一般不会这么早睡觉。”
火小邪犹豫了一下,但和林婉的眼神一对,看到她如此关切温柔的神态,突然心中一酸,险些眼睛要红了,不由自主地说道:“好。”
林婉并没有带火小邪去她的房间,而是来到青云客栈的大堂,让火小邪稍坐片刻。
一会工夫,林婉已经手脚麻利的摆好了两幅碗筷,几碟小吃,温上了一壶清酒。
林婉给火小邪斟满一杯,说道:“火小邪,这个酒很淡,但有静心平气的功效,不会醉的,放心喝吧。”
火小邪点头应了,举杯尝了一小口,果然如林婉所说,此酒入口绵软,清香扑鼻,回味微甜。火小邪暗念了声好,一饮而尽。
火小邪长长的喘了一口气,这口酒进了肚中,一股子暖意升起,把胸前孽气化了几分。
火小邪说道:“好酒。”
林婉眼儿弯弯,再给火小邪斟满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举杯道:“火小邪,我敬你一杯。”
火小邪说道:“好。”两人举杯喝尽。
林婉轻声道:“火小邪,你和水王的千金水妖儿很熟吗?怎么突然叫起她的名字?”
火小邪眉头紧皱,一句话脱口而出:“她是我的妻子。”
“妻子?”林婉略有惊讶,随即抿嘴自言自语道,“怪不得……”
火小邪总觉得脑子里有根筋搭错了位置,但就是不知道哪根。他和水妖儿在净火谷中的事情,是他内心中极大的秘密,怎么张嘴就说,连个磕巴都不打?就算是梦境亦真亦幻,受了不小的刺激,也不该如此轻易说出。
火小邪暗暗憋了几口气,头不昏眼不花,神志清醒得很,身子没有一点异样之处。火小邪内心里自我解嘲道:“说了就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一想,火小邪就没了负担,见林婉低头沉思,问道:“什么怪不得?”
林婉抬头笑道:“怪不得你会在睡梦中喊水妖儿啊,原来她是你的妻子。可水王要把水妖儿嫁给郑则道,已是五行皆知。突然听你这么一说,难免有些吃惊。”
火小邪苦笑一声,说道:“我知道我说了也没多少人信,水妖儿和我在净火谷中拜堂成亲,三拜只拜了二拜,就被水王阻止。我之所以叫水妖儿妻子,是因为我和她已有夫妻之实。”
林婉说道:“你和水妖儿竟有这么深的渊源……在三宝镇见到水妖儿的时候,见她看你的眼神怪怪的,当时我就觉得不对。水妖儿我这几年见过多次,从来没有见过她有那种眼神。”
火小邪问道:“什么眼神?”
林婉说道:“水家人善于伪装、模仿,水妖儿的性格可以千变万化,但每次变化也就一种性格,而在三宝镇的时候,却同时看到她有许许多多性格和情感混杂在一块,茫然难辨。就好像……”
“好像什么?”火小邪追问道。
“好像有许许多多个她,正同时看着你。”林婉说道。
“我不明白。”
“这样说吧,每个人都有元神,水妖儿却没有。不是没有,而是她的元神裂成许许多多块,每一块都有一个性格,以至于她找不到真正的自己,这个性格也是,那个性格也是,全部都是了,反而哪个都不是。按木家的话说,水妖儿恐怕是裂心散魂症,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她会变成一个天才似的疯子……”
火小邪背脊上如同冰锥穿透,立即回想起水王流川说的话,如果没有水火交融术帮她,她就会死。
“她会死?”火小邪惊声道。
“可能会,裂心散魂症非常罕见,有此症的人,在幼年的时候就是神童,而且会越来越天才,这些找不到自己的天才,死亡的原因可能有一千种一万种,以至于历史上没有记录证明,患者是不是因此症而死。”
“水王,水王说,如果没有人能用水火交融术救她,她就会死。”
“可我父亲木王说,现在的水王流川就是裂心散魂症,但他不是还好好地活着?怎么,火小邪,水王还和你说过用水火交融术救水妖儿的事情?”
“是。说过。当年火门三关,我和郑则道不对付,最后被火家赶出来了,没成为火家弟子,从此水王对我的态度,就是敬而远之,恨不得杀了我,更不允许我和水妖儿在一起。”
“水王流川,他才是水家最大的秘密。与水王的秘密相比,水家三蛇都不算什么。对了,火小邪,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个郑则道是水火双生之人,就算他不会水火交融术,水妖儿和他在一起,确实对治愈裂心散魂症有好处。”
火小邪默默听着,心头一片撕裂般的疼痛,那个仇家郑则道,居然天生就应该和水妖儿在一起,而且论才华、武功、盗术、相貌、身份、地位,简直是诸般等等,都比自己高出一大截子。既然如此,水妖儿和自己在一起也是害了她,那不如恩断义绝,再不与水妖儿纠缠。
火小邪低声说道:“谢谢你林婉,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火小邪,你会怎么样做?”
“水妖儿再也不是我的妻子,我和她再无一点关系,从此当个陌路人。”火小邪沉沉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喝道,“痛快!”
林婉又给火小邪倒上一杯,柔声道:“如果你烦闷得很,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我会替你保密的。”
火小邪抬头看着林婉,痴痴苦苦的一笑,再饮一杯,说道:“林婉姑娘,你知道我梦见的是什么吗?和你有关,我告诉你吧。”
……
……
“喂喂!醒了醒了!”潘子捏着火小邪的耳朵摇晃着。
火小邪慢慢睁开眼睛,嘟囔了句:“什么时辰了?”
“天亮了都!大家都起来了!吃了早饭就走啦!你睡死了啊?”潘子哼道。
“没有没有!”火小邪翻身而起,觉得头微微有些发昏,嚷道,“是有点昏,这一觉睡的,昏天黑地的,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看你是太累了。”潘子嘻哈着,去把房门拉开。
火小邪咋吧着嘴,摸着脑袋去洗漱停当,精神为之一振,自觉一晚上睡得还算不错,很少有晚上都不惊醒,不做梦的好觉了。
乔大、乔二也起得早,已经带着黑风在楼下转了一圈回来,四人一犬碰在一起,收拾好行李物品,关了房门,便下楼大堂走去。
田问早就一个人坐在方桌边喝茶,见火小邪他们来了,点头问了个好,不发一言。这几天火小邪他们已经习惯了田问,他虽不说话,看着一脸严肃,却和气的很,拿他开两句玩笑,他也不会生气,最多闷笑一声。
众人围坐一圈,潘子笑道:“田问大哥,看着气色不错啊!春光焕发!昨晚不会干了什么好事吧。”
“喏……”田问闷闷地应了一声,唰地一下,耳朵却红了。
火小邪骂道:“潘子,你胡说什么呢。”
潘子哪里知道他困在段文章那里的时候,林婉和火小邪在篝火旁说的那些面红耳赤的话,他一直以为林婉和田问就是一对。以前田问不愿来青云客栈,潘子也不好说什么酸话,可昨晚已经住在林婉的地头了,田问又单独一间房,故而大放厥词。
潘子忙道:“我这个臭嘴,小时候没教养习惯了,田问大哥你别生我的气啊。我绝对没别的意思。”
田问红着耳朵,干笑一声,还是不肯说话。
林婉银铃一般的清脆甜美的声音响起:“来了来了,早饭来了。大家久等了!”
火小邪转头看去,只见林婉换了一身淡绿色的衣裳,招呼着店掌柜、伙计们端上热汤稀粥等等美食。
林婉与火小邪对视一眼,略显羞涩地抚了一下发髻,那微微娇羞的样子,更显得林婉如同出水芙蓉一般清纯秀美。火小邪心中咚咚咚狂跳不止,说不出为什么,对林婉难舍难分、爱慕怜惜、红颜知己的感觉齐齐涌上心头,好像认识她已经许久,与她说过无数心事。
潘子在桌下将火小邪一拽,挤了个鬼脸,那意思是说:“你干吗呢!看美女看傻了?”
火小邪翻然醒悟,扭过头再不看林婉,可心中的躁动仍然抑制不住,只得用余光偷偷地瞟着林婉。
火小邪暗叫:“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今天见了林婉,这么失态?”
火小邪躲着林婉的眼神飞快地吃完了饭,借口晨练,躲至一旁。火小邪一边练功,一边内心翻滚难安,这种对林婉的情感一路上只是依稀,怎么今天早上发作得如此厉害。想到水妖儿毕竟与自己有夫妻之实,又觉得这样胡思乱想对不起水妖儿,可是越想越乱,甚至觉得对水妖儿的感情已经淡薄,好像是以前痛斥水妖儿之后,无法将她放在心里一样。
想也无奈,火小邪只好竭力控制,努力多想其他的杂事,暂把林婉的事情放在一边。
众人吃完早饭,收拾停当,便在林婉带领下,出了青云客栈,回到地面。
店掌柜已经在外面安排了一辆棚车,林婉解释坐在棚车里前行,能够掩人耳目,等过了长江之后,再做其他安排。
田问没有反对,率先登车,众人也都上去坐好。车夫扬鞭,催着马儿向前,车轮滚滚,又向着北方而去。
虽说脚程慢了不少,但一路上有木家青云客栈的人接应,路程平安无事。
火小邪有心事,不愿意让人看出,不断和潘子、乔大、乔二嘻哈谈笑,胡扯八道,林婉时不时插嘴交谈,神态举止和平时一般无二。
众人渡过长江,再换乘快马,一路上皆住在青云客栈各地分号。中原一带路途平坦,不出三日,已经来到京冀交接之地。
田问不再让林婉带路,告知众人目的地已经接近,就是燕山山脉的大青山。
大青山素有“辽西屋脊”之称,南北延伸3.5公里,方圆6平方公里,乃是一座地质年代最年轻的死火山。坐落在建昌县城西南四十公里外的贺杖子乡。整个山体被天然森林覆盖,拥有枫树、桦树、榛树和杜鹃、芍药、百合等上百种树木和野花。在青山之巅可看渤海日出,更传说在星空夜晚可摸月亮。
田问带着众人绕过北平,露宿一夜,再行一段,中午时分已到了大青山脚下。
田问、林婉两人贵为木家、土家的贼王子女,可看到远处的大青山,都微微露出紧张的神色。
田问、林婉一紧张,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顿时感到莫大的压力,这一路虽说颇多兴奋,但真到了目的地,想到此地乃是数百年大清朝的不传之秘所在,难免忐忑不安。
众人拉住马匹,随着田问跳下马来。田问慢慢踱步,打量了一圈,眉头紧锁回到大家面前。
火小邪低声问道:“到了?”
田问点头道:“正是。”
火小邪又问:“怎么不走了?”
田问答道:“外人已到。”
<div class="contentadv"> 火小邪一惊,四下看去,此地林木稠密,怪石嶙峋,空山鸟语,远处的大青山奇峰凸显,连绵入云。四野八郊,除了鸟鸣,再无其他声音。
火小邪问道:“外人?什么外人?是日本人?”
田问摇头道:“不知。”说着走到路边,掰下一根树枝,用脚抚平了一块沙地,示意众人围拢过来,便在地上写了起来。
田问写道:“此地离五行地宫的尚有二里,但山气中有煞冲之意,土家定山石上有避儡印,乃是与五行世家无关之人擅入此山探洞,所入虽浅,但势大难挡。故而我们暂不要入前,于周边盘桓半日,明早再做打算。”
火小邪看的吃惊,问道:“这都能看出来?我怎么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山里面有人?”
田问写道:“此地乃土家觅得,虽说表面貌不惊人,但在地下有千万年生灵魂据之所,稍有妄入,即可察觉到魂动山吼,你们不是土家,自然察觉不到。”
火小邪、潘子看得连连抓头,田问说得深奥,完全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发现。
林婉看出火小邪他们的窘境,说道:“这是土家的观山辨气绝学,我也弄不清楚。不过呢,黑风就可以。”
火小邪、潘子惊道:“什么,黑风可以?我们还不如狗?”
林婉指了指黑风,说道:“你们看它。”
火小邪、潘子扭头一看,果然见黑风有些焦躁不安,四足不停踏地,喉咙中也一直低吼。刚才到这里的时候,还没有注意黑风的反应,林婉这么一说,确实感到黑风的举止奇怪。
林婉说道:“黑风是只灵犬,比普通的家犬感觉更加敏锐。人类虽说是万物之灵,但先天的躲避灾祸的本领,尚不如家禽虫蚁。像是地震、洪水等大灾爆发之前,禽兽家畜都有感觉,而我们却察觉不到。土家人自幼习练地象感知,胜于常人。”
火小邪这才有些明白,本还想再问几句,田问已经走到马边,拉起缰绳,翻身上马,说道:“走!”
田问既然这么说,谁也不敢大意,赶忙都上了马,跟紧了田问。
田问原路折回,走了一小段便换了一条新路,再走半里路,前方依稀现出一个村落,远远看去,这个村落静悄悄的,似乎一个人都没有。
田问拉住缰绳,默默地看了远处的村落几眼,突然喝道:“出来!”
火小邪一路上屏息静气,五感全开,方圆十步之内的响动是瞒不过他的。可田问这么一喊,火小邪还是心惊,怎么有人来了,但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田问喊完,这才听到前方乱石中噗啵之声响起,一个土灰色的人影几乎是从乱石中游出来似的,飞快地向众人面前奔来。
黑风立即咆哮起来,作势欲扑。火小邪赶忙跳下马来喝止。
只听林婉清叫一声:“乖狗狗,先不要叫。”
黑风听了林婉的话,大头一摆,安静了下来。
这个从乱石中突然冒出的人停也不停,一直奔到田问马前,才啪地一抱拳,朗声道:“大青山镇山使田少归参见少主!”
田问喝道:“不必!”
这个叫田少归的人打扮奇特,所穿根本不是一件衣服,更像是一件挂满石块的布囊,碎草乱枝做成的头套盖住了半边脸,露出的脸颊也是黄黑色,一点看不出长相。
镇山使田少归声调一沉,说道:“少主,你不该来这里。”
田问说道:“别人呢?”
镇山使田少归说道:“别人可以,谁都可以,只是你不行。”
田问厉声道:“让开!”
镇山使田少归一动不动,斩钉截铁地说道:“少主,你已叛出土家,恕不能从命。”
田问沉默片刻,从马上跳下,稳步向镇山使走来,看他的样子,似乎要对镇山使动手。
这个镇山使田少归也够倔犟,抱着拳如同石人,连头都不抬一下。
火小邪紧张起来,难道田问不惜和自家人大战一场,也要进山?
眼看着田问已经走到镇山使面前,又有一声喝:“田问,你还要硬闯吗?”
田问一听此话,身子一抖,猛地跳后一步,看向一旁。
火小邪等人都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山石上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黄袍道士,三缕长髯,仙风道骨一般,手持一根拂尘,面无表情地看着田问。
田问沉声道:“御岭道宗。”
镇山使田少归见来了道人,也不说话,哧溜一下钻入路旁乱石中,翻滚了两下,又与乱石融为一体,根本看不出有人混在里面。
火小邪、潘子等人不禁暗叹土家藏身的法子厉害。
这边御岭道人点了点头,说道:“田问,你要再上前一步,必然擒你在此!速速退去!此地由不得你擅入!”
田问一字字厉声道:“纵容倭寇!”
御岭道人面色不改,说道:“清帝溥仪已认倭人天皇为父,方才说出此地!既然他不要大清江山,授意给倭人取鼎,则倭人寻鼎,已是顺天合意,只要倭人能破地宫盗鼎,我等只可列阵旁观,不可妄加阻扰!诸如此类,天下诸强,敢来盗者,成败在天,一律放行!唯独你田问不行!”
御岭道人刚说完,一旁林中哗啦啦又是巨响,一个比乔大还高出半个脑袋的髯须大汉,踏得地面巨震,碎石横飞,如同铁塔一般跳到路中,一叉腰已将路口堵住。乔大脑袋见了,不禁摸了摸脑瓜,乔二在乔大耳边低声道:“还有比你更大的西瓜。”
乔大哼哼道:“这西瓜怎么长成熊瞎子他爹似的。”
火小邪、潘子都瞪了他俩一眼,示意他们不要乱说话,一路上火小邪早就叮嘱过潘子和乔大乔二,不要有事没事就贫嘴臭舌,龇牙乱喷,小心惹上麻烦。
田问眉头拧成一团,厉声道:“搬山尊者!”
这条大汉如同洪钟一般念道:“田问,速退!”
田问依旧不退,喝道:“摸金何在!”
嗵的一声,搬山尊者身旁的一块大石爆裂,从中跃出一人,身着紧身暗黑铁甲鳞衣,以土黄巾蒙面,只露出两只锐利的眼睛。
火小邪暗骂:“你先人的,有必要玩得这么炫耀吗?还砰一下出来,当你是孙猴子啊。算你狠吧,有这个工夫挠石头。”
此人一跃而出,跳了两跳,盘腿坐在一块大石上,双手架于胸前,语气平和地说道:“田问,摸金督尉来了,你是要见到发丘神官才死心吗?刚好他也来了。”
田问并不答话,盯着面前的三人。
有中年男子的声音念道:“田问,你若是盗鼎,本也不想阻你,可是你意在毁鼎,怎能答应了你?”这声音从搬山尊者身后传出,随即一个身着暗黄长袍的男人从搬山尊者身后绕出,此人除了年纪大了不少,身高长相竟和田问别无二致。
这人上前几步,走到田问面前,又道:“土家四门宗主都来了,你是进不去的,你走吧。”
田问见了此人,终于低下头来,颤声道:“哥!你为何!”
这人就是发丘神官,乃是土家四门宗主之首,同时也是田问的哥哥,名叫田遥。土行世家,以土王为尊,下设四门,各门宗主依次为发丘神官田遥、御岭道宗田观、摸金督尉田令、搬山尊者田迟。各门又分三売(音同脉),依次是印、封、守;前、砗、罔;行、遣、墜;盾、集、围。各宗以九九为数,即每売九十九人,称之为正土行士,其余土家弟子,称之为候土行士。
田问心里明白,土家四门宗主同时出现,乃是有极大的事情发生。
发丘神官沉声道:“田问,我知你年少时受过中山先生教诲,笃信三民主义,可你看了这么多年乱世沉浮,现在还不明白吗?中国不可无皇帝,中国无人不想当皇帝,所以这世道也不会因为鼎毁了而变为共和。五行鼎是天下人心所化,亿万大众民心不变,鼎是毁不掉的!你何苦做这些徒劳无功之事?你去吧去吧,倭寇盗走了鼎也好,蒋介石盗走了也好,只要他们能守得到五行灯齐亮,就是民心所向,从此天下一统,结束乱世,何乐而不为?”
田问憋红了脸,一字字念道:“倭寇心毒!欲灭中华!不能!不能!”
火小邪还是第一次听田问一口气说了十二个字,可见他已经到了无法再忍,急迫难当的地步。
发丘神官田遥说道:“倭寇?那大清满族旗人算什么?他们数百年前入关时,被汉人斥为鞑虏,几乎屠尽汉血忠士,最终如何,还不是归化中华?我看现在的倭人,中华之风比当年的鞑虏强上数倍!田问,你太年轻了,你忘了我们是五行世家,是盗贼的祖宗,不是欺世盗名的正人君子!倭寇又如何!五行世家只认鼎,不认人!”
田问大喝道:“疯了么!”
田遥脸上涌起肃杀之气,也喝道:“田问,你再放肆,我就要行土家家法,将你擒住,把你压在灭世坑中到死!还不走!”
田问攥紧了拳头,几乎是怒发冲冠,但他深知田遥不是开玩笑,自己绝对敌不过四门宗主,蹬蹬后退两步,惨声道:“我们走!”
火小邪一直不愿说话,可见到田问如此刚强的汉子,也落到硬吞下一口气的地步,实在替田问抱不平。但火小邪临经许多磨难,已经知道有些事情不是逞能出风头能解决的。
火小邪呵呵一笑,快步走上前,对着发丘神官田遥叫道:“喂!这位老兄!”
潘子以为火小邪要找发丘神官的麻烦,潘子这小子平时精明,可一见到兄弟要发飙,气血嗡的一下就能上脑,属于不管许多,先开打以后再想办法的那号主。
潘子唰地一下抽出两把银枪在手,歪着个脑袋,摆出一副流氓痞子混蛋王八蛋的尊荣,瞪着前方,跟在火小邪身后。
田问大惊,正要一把拉住火小邪,岂知火小邪客客气气地说道:“这位老兄啊,我不是五行世家的人,我能进去吧。”
发丘神官田遥被问得一愣,飞快地打量了一番火小邪,说道:“你是何人?”
田问见火小邪没有发难,仍不敢怠慢,守在火小邪身旁。
火小邪说道:“我叫火小邪,我身后龇牙咧嘴的是我兄弟潘子,长得怪模怪样的是我两个徒弟乔大脑袋、乔二爪子。介绍完毕!嗯!你们刚才说的,除了田问,谁都能过去,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田遥没想到平地里冒出火小邪这个小鬼问话,还问得他不好阻挡,心想只要田问不进去,这些人进去也是盲人摸象,找不到北。
于是田遥抱了抱拳,说道:“你们可以,请。”说着田遥脚上一迈,让开了道路,极有派头地做出个请的手势。
火小邪哦了一声,嬉皮笑脸地说道:“哦!对了,今天没空了,改天再来。后会有期啊!”
火小邪一说完,立即转身就走,把田遥傻愣愣地晾在身后。
田问也被火小邪搞得愣神,跟上一步,问道:“你是何意?”
火小邪说道:“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先问个清楚。哈哈,土家人真有趣。”
潘子立即明白,马屁拍来:“哈哈,你看他们那傻样,笑死我了!”
林婉一直躲在最后,此时也忍俊不禁,掩嘴轻笑了两声。
火小邪和潘子互相做了几个鬼脸,不住地发笑,笑得是前俯后仰。众人翻身上马,拍马就走,把同样闷头闷脑的田问抛在最后。田问琢磨了一下为何火小邪、潘子发笑,但一时不明白,赶忙先追上。
发丘神官田遥刚摆好姿势,就让火小邪玩了一票,说不出的尴尬,他一脸肃杀,可就是发作不出来,只好转头看向摸金督尉、搬山尊者、御岭道宗,结果这三人也正回不过神来。
等田问一行已经走开许远,御岭道宗田观才低骂一声:“臭小子!邪门歪道!”
说话间,落在队伍最后的田问突然一转头,一张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突然一变,竟学着火小邪、潘子刚才嬉闹时的表情,拧出一个僵硬的鬼脸,又啪地冲四门宗主一吐舌,嘎嘎嘎干笑几声,扭过头追火小邪他们去了。
发丘神官田遥的脸不自然地跟着田问抽了抽,随即低骂道:“什么意思!跟谁学的这个怪样!”
摸金督尉田令咂嘴道:“田问是不是中邪了?要不我们追上去看看?”
发丘神官田遥说道:“不必,刚才那个一言不发的绿衣女子是木家千金林婉,又称木家魔女,十足厉害的角色,我一直在提防她。恐怕他们有计,想骗我们过去。”
御岭道宗田观说道:“田问恐怕是跟那个叫火小邪的臭小子学坏了。”
搬山尊者田迟说道:“哦……”
四门宗主齐齐抬头看去,只听到田问吼吼吼的闷笑声传来,人已经随着火小邪他们跑不见了。
火小邪他们一撤就是数里,直到田问让大家停下。众人下马,围坐一圈,半晌之后,火小邪才说道:“这么大的一座山,我们怎么都能避开他们,绕进去吧!”
田问说道:“甚难!”
火小邪又道:“我看他们主要是针对你的,不让你进去。我们人多,目标也大,我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我们先进去,找个地方等你,你一个人花点工夫混进来。”
田问说道:“此计难用。”田问看向林婉,凭空画了一个门的形状,做了个堵的手势。
林婉会意,说道:“田问是说,刚才我们见到的土家四门宗主隐守在五行地宫入口,他们要是不让开,我们进山容易,地宫却是进不去的。我说的对吗?”
田问点头称是,缓缓站起,遥望远山,说道:“时日无多……”说着一指耳朵,再说道:“听!”
“听什么?”火小邪正在疑惑,忽听到远处山间传来一声沉闷的炮响,随即隆隆隆山石震裂声大作。
潘子叫道:“有人放屁!不是,是放炮!有人在炸山呢。”
火小邪亦道:“听声音好像是这座山背面,那是什么方向?”
田问说道:“建昌城。”
傍晚时分,离大青山三十余里开外的建昌城外,四个全身脏兮兮的男人,一个是精瘦的矮子,一个是身材异常高大傻兮兮的汉子,一个是一脸苦相的瘦子,只有一个看着还正常点,不过也是佝偻着身子,无精打采的。这四人跟在回城的骡马队后面,摇摇晃晃地向城门走来。
建昌位于辽西战略要冲之地,自古以来兵家必争,此时虽说建昌没有战事,但十多年间,总有大量逃兵,闯关东的,走江湖的等等闲人混迹于此,所以看上去建昌城既热闹又肮脏,街头上混吃等死、贼眉鼠眼、东张西望的人数不胜数。
守城的几个士兵,歪戴着帽子,正靠在墙边嗑瓜子侃大山,对进城来的人看都懒得看一样。这四人向里走去,本来以为无事,却听到身后有人叫骂:“前面的!站住!”
无精打采的男子回头道:“几位长官,叫我们呢?”
几个士兵吐出瓜子皮,走上几步,将他们半围住,一个兵头模样的人骂道:“你们几个鬼鬼祟祟的,哪里来的?”
男子一嘴的东北奉天话:“从奉天,从奉天,几位长官好。”
兵头打量了四人几眼,骂道:“看你们就不是什么好鸟,从奉天那好地方来我们这个小地方干屁啊干!”
男人答道:“几位长官,在奉天混不下去了呗,来这里想投靠个远房亲戚,卖苦力混口饭吃。”
兵头骂道:“放你娘的屁!是不是犯了啥事逃到这里来的?”
男人忙道:“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您看我们这模样,哪敢犯什么事啊。”
兵头手一伸,勾了勾手指,哼道:“拿来!”
“啥?啥拿来?”
“买路钱啊,你说啥?你当建昌想进就进啊,这是规矩!麻利点,不然就滚蛋。”
这男人看了身后一脸苦相的瘦猴一眼,瘦猴哆哆嗦嗦,全身摸遍,才掏出两枚铜板,苦道:“就,就两个子,俺们的全部身家。”
兵头伸手抓过,揣到怀中,骂道:“穷鬼!告诉你们,别在建昌惹事,不然一人一颗枪子。滚吧!”
男人赶忙带着其他三人向里走。
身后士兵又叫:“等一下!那个黑大个,你叫什么?”
身材异常高大的男人站住脚,抓了抓头,傻乎乎地说道:“我,我叫大西瓜。”
寻常男子忙道:“这人脑子有点傻,长官见谅。”
兵头这才作罢,一挥手转身回去,又和其他士兵嬉笑。
那四个脏兮兮的男人进了城,走的远了去,才听到城门口那几个士兵嚷嚷起来:“见了鬼了,我的钱呢?我的老天爷,明明记得装兜里的。”
这四人懒洋洋地往巷子里面一转,立即挺直了腰板,速速前行,很快便找到一个无人处,躲了起来。
这四个人就是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
火小邪手中亮出两枚铜板,丢还给了潘子,潘子接过,骂骂咧咧说道:“操他们娘的,今天晚上我就偷的他裤衩都没得穿,敢要我的钱,当我们是好惹的啊。嘿嘿,火小邪,你现在手艺不错啊。”
火小邪说道:“少贫嘴!乔大、乔二,你们两个一路,我们四个这就散了开去,把建昌城里面的情况摸个清楚。二个时辰后,我们在这里会合。”
乔大、乔二两人平时痴傻,真让他们干事,他们也是精明得很,顿时贼性腾起,两眼放光,兴奋的得很,说道:“是啦,火师父。”
潘子嘀咕道:“凭什么田问和林婉,能够牵着大狗,骑着高头大马招摇着进城,住大酒楼,吃好喝好,而我们非要搞的这么寒酸。老子身上可是有百万大洋,能把这座城都买空掉!”
火小邪骂道:“就你这个猥琐样,还是省省吧。你要是摆阔,这条街上多少眼睛盯着你呢,别惹事了。”
潘子叹了声,抱怨道:“是这么个理。那咱们这就走吧,这个小破县城,不用二个时辰,一个时辰就逛完了。”
火小邪说道:“潘子你别手痒偷别人的东西,另外大家要特别留心日本人的动静,我们走!”
几个人应了,站起身来四散走开,眨眼都不见了踪影。
另一边田问、林婉带着黑风已经来到一间颇为排场的大酒楼前,门前的伙计一见这两位主的气质容貌,立即眉开眼笑跳到跟前,正要奉承。
脖子上套着绳索,由田问牵着的黑风,汪的一声叫,吓得伙计倒退三尺,差点跌倒在地上,惨叫道:“狮子狮子!黑狮子!”
林婉笑道:“没事的,你不惹它,它不会咬你的。是不是啊,黑风。”
黑风听得懂似的,点了点大脑袋,再不乱叫。
伙计一喜,又来了精神,巴结道:“这位爷!这位姑奶奶!两位里面请!小店有宫廷御宴,上好的客房!两位真是来对地方了。”
林婉清脆地说道:“甚好,不过先把我的小狗拴好,不然会吓到你店里的客人。”
伙计听如此端庄俏丽的美人说话,心里糊了蜜似的,连忙答应下来,呼喊其他伙计过来,拴好马匹,领着林婉、田问从店门一旁走到后院,将黑风安置妥当,才带着田问、林婉进店。
田问带着黑风招摇过市,在当年并不稀罕,特别是出关以后的东北一带市镇,有钱有势的公子哥,都喜欢骑着高头大马遛狗,有爱炫耀的,一次带着七八只猎狗,一众打手,咆哮过市,很是惹人注意。
所以田问、林婉这等气质的男女,牵着一条硕大的黑狗进城,守城士兵都不敢放一个小屁出来。
而火小邪、潘子等和田问、林婉分开进城,要算是火小邪的主意,第一他们六骑大马一起进城,目标太大;第二是火小邪不喜欢人指指点点,觉得别扭,装草民进城还自在点。
田问、林婉在酒店就座,这两人郎才女貌,立即引起众多食客的注意。还没等菜上桌,就有一个富商打扮的人走到桌边,抱拳行礼,问道:“这位先生,有些眼生,敢问一句您从哪里来?”
田问答道:“南方。”
这富商又问:“哦!南方好啊!敢问先生怎么称呼?来建昌有什么安排?我是建昌城里荣久商社的老板,我姓张,许多生意和南方有来往。两位若是刚来这里,不妨认识一下,我对建昌可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田问答道:“谢!”
富商有些奇怪,这人为何如此少言寡语?
林婉笑道:“张老板,幸会啊,我家少爷不喜欢说话,您别见怪,请坐请坐。”
富商张老板听得受用,不愿丢了认识两人,做成生意的机会,一屁股坐了下来,突然想起来什么,俯下身子低声问林婉道:“这位小姐,敢问一句,你家少爷是日本人?”
林婉微微一笑,说道:“怎么?张老板和日本人很熟吗?”
张老板说道:“很熟很熟,许多日本的大人物都是你家少爷这样说话,呵呵,不知道您们两位,也是来看大青山的矿山吗?最近几天,建昌城里来的日本人可是多了去了,尽管大多数穿着便服,可我一看就知道,全是日本关东军和武士乔装打扮的,不得了,近千号人呢。我去见过他们的一位将军,叫依田,专门找我给他提供进山的向导,呵呵,我可和日本人关系处得很好的。”
林婉笑道:“张老板,你猜对了,我家少爷就是日本人。”
田问脸上微微一抽,却不说话否认,只是哼了一声。
张老板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真是幸会幸会!我就说这位先生看着绝不简单。”
林婉给张老板倒了杯茶,小手指轻轻撩了一下水面,根本无人能够发觉。林婉将茶杯递给了张老板,笑道:“张老板,请用茶,正有些事情想问问你,你来得正好。”
张老板哪会推托,接过来就喝……
天色已晚,建昌城华灯初上,正值晚饭的时候,大街上人来人往,倒是热闹。
火小邪低头前行,偷偷打量着大街上的行人房舍。
火小邪从小生活在奉天城,对这种规模的市镇分外熟悉,哪里聚集着三教九流,哪里禁止入内,哪里人多眼杂都辨得清楚。这许多年没有回东北地界,甚至没有在大的市镇游逛过,所以火小邪在此地如鱼得水,一切都觉得分外亲切。
火小邪使了一个铜钱,买了个烧饼,蹲在街角观望,很快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大街上来往的人群中不时有一些人急匆匆地向同一个方向走去,而且走到街头,都是左转。
火小邪暗念道:“这些家伙不是帮会的眼线就是探子,看他们脚上的泥就知道刚从城外回来!呵呵!建昌城果然是日本人的指挥部!待我去看看。”
火小邪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把烧饼一把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小步颠吧颠吧地向街头走去。
火小邪如同没事人似的,蹭到了这条街的尽头,扭头向左一看,是一条小巷,许多看着像探子的人,便都是钻进小巷不见的。火小邪竖耳一听,听到巷子里转角之处有人窃窃私语,来回踱步,约有四五个人的模样。
火小邪并不着急进去,而是懒洋洋地在巷子口徘徊片刻,嘀咕了几句废话,扭头走开。别小看这一番徘徊耽搁的事情,在火小邪在奉天当小贼的那段时间,这种事叫做“扎坑”,其实就是俗话说的蹲点望风,也就是在不引起别人怀疑的情况下,在重要的路段观察守候,查看里面的虚实。
按照盗行里的规矩,偷窃深宅大院里的东西,要有三看三探三清三防,即是看人看门看路,探岗探货探防,清障清数清时,防高手防毒药防退路。“扎坑”就是三看里重要的一个步骤。(前文中乔大、乔二来盗三姨太的商队时,有较为详细的介绍。)
“扎坑”同样是一门讲究,火小邪若是在大街上鬼头鬼脑,来来回回地踱步,不时往巷子里面观望,没一会就会令人生疑,碰到厉害的防盗之人,他们不会立即惊扰你,而是反过来跟踪监视你,摸清你的底细来路,手段高低之后,最终将你连锅端了,这种防人“扎坑”的法子,叫“灌坑”,都属于盗术、防盗术里常用的攻防术语。
火小邪眼观六路,扫了几扫,就发现街口一扇二楼的窗户后,有人监视着下面的动静。做贼做得水平高了,根本不用看到人,只凭“贼念”就能判定,就和经常要跟踪、反跟踪的侦探一样,人潮熙攘的大街上,不用看到人,用后脑勺就能感觉到有人正注视着他。俗话说贼精贼精的,就是形容这种不见异常,但有先天感觉的情况。
火小邪暗念道:“操的咧,守的真紧啊,三台眼子!看来这里是正主。”火小邪的意思是说,一共有三组人隐藏在暗处,监视着这个巷子口。
火小邪辨出三组暗哨,就不着急了,换以前在奉天的时候尚不敢说,有净火谷中三年的教化,此时才觉得妙用无穷,所受的罪不是白受的。
火小邪把内气一压,人变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哪怕从你身边走过,都没有人愿意多看一眼。人这种生物也是奇怪,人人都有一个气场,亦可叫做气质,高低抑扬、傲贱贵苦各有不同,同样长相的两个人,若是一个从小生活在书香门第,一个自幼挖地种菜,哪怕衣着打扮也是一样,只要不刻意掩饰,再普通人都能认出这两人迥然不同。若是有一群美人突然站在你的面前,你率先注意的就是气质较高之人,然后才会细细打量身材相貌,可能看到最后,美女走了,你最多也只能记住两三个美人的长相。
火小邪要做的就是你不会注意到的那种人,此话说来简单,火小邪可是经历过几欲发狂、求死不能、不见天日、度时如年的残酷磨砺,才能做到收放自如。
火小邪走了一段,身子一晃,就闪到了阴暗处,抬头一看,屋檐宽阔,适合藏身。火小邪抓了抓头,眼神飞快再扫了一遍大街,右手咔地向上一抓,抠住个砖缝,整个人顿时翻身而起,唰地一下倒提起来,头下脚上,这番功夫若让人见了,保管惊叹一番。
火小邪两只脚尖一盘,身子一弯,就已经翻上了屋檐下方,身子倒伏在梁上。这一番动作,只用了一眨眼的时间,只要不是一直盯着火小邪,实难发现。
火小邪在屋檐下稳了稳,手足并用,三爬两爬就到了屋檐尽头,此处离巷口不过三五步的距离,观察便利,巷口的动静一览无余,而且巷子里的说话走动声更是听得真切。
不出一会,又见到一个“泥脚”男人奔到巷子口,停下略略一望,手中有个发亮的东西晃了晃,便直直往里走。
火小邪竖耳细听,只听这个男人走进巷子约十余步,便转了一个弯,停下下来。有其他人低语问道:“那可那多。”火小邪听的真切,显然不是中国话,更像是日本话。
那男人应该亮出了手中的信物,低声说道:“苦力打死。”
于是有开门的声音,脚步声直入门内,隐约就听不见了。
火小邪暗骂道:“是小日本吧,玩什么花腔!奶奶的,说什么呢?”
火小邪再等了一会,没见到有人进去,巷子里也没有什么特异的响动,这才放心下来,略略探头看了看,身子一荡,单手悬吊,从房檐下荡了出来,腿上一勾,又是以头下脚上的姿势翻上了房顶。
火小邪如同一块污土似的静静趴着,眼睛飞快地扫来扫去,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他先手后脚,向一侧移去,几乎如同一只向蝇虫潜伏过去的壁虎,索索,索索索,索索索索,一共连续移动了三下,发出几乎不为人察觉的声响,已经来到了屋顶背侧,再无人能看到他。
火小邪于阴暗中半蹲起来,下方就是巷子,偏头一看,就看到巷子拐角处有四个便衣大汉,两两站着,二人一组地在一扇院门前巡视。
火小邪轻笑一声,暗道:“四个家伙倒都是练家子,武功应该不错,可惜不是防贼的料,从他们脑门顶上过去,都不见得能发现我,哈哈。”
火小邪吃了一颗定心丸,身子微动,如一条魅影似的,无声无息地掠过房头,向着日本人看守的院落而去。
火小邪自从出了净火谷,一身盗术没有用武之地,在三宝镇碰见的又都是五行世家的高手,行迹在人掌握之下,所以始终没有施展的余地,处处落在下风。可来到建昌以后,火小邪能够独立行事,对这种市镇房舍自幼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而且没有这许多五行世家的高手跟着他,不让他做这个不让他做那个。所以火小邪此时如同蛟龙入海,腾挪起伏,畅快而为,说不出的自在。
火小邪此时还不知道,他在净火谷中身心俱练,特别是心境,能得到盗拓的认可,盗术境界早就比乔大、乔二高出了几个档次,别说建昌城里的人,就算在奉天遇见了三指刘、黑三鞭,都可以好好地教化他们一番了。
盗拓曾教导火小邪、潘子:“所谓盗术,练心为上,心通则身通,无惧外物,五感皆合,手眼体动,方不闪失。”火小邪回想起来,真是大大的在理,就拿偷人钱包这等小事来看,心若不定,手就发颤,一颤就偏,一偏就慌,一慌就惧,越惧越乱。又如更难一点的采珠盗术,心若不稳,身便发滞,滞则手钝,钝则无力,无力则失准。
再说得俗一点,凡是盗术入门,要“脸不变色心不跳”,这是最简单的要求,如果这点都做不到,还是放弃偷东西的念头吧。
盗术的心境,古有一个小故事,也是盗拓用来教化火小邪、潘子他们的。说是古时有一个大盗,要去偷神仙种的一颗灵芝,来救母亲的性命。克服重重险阻之后,灵芝就在眼前,乃是在一个布满毒刺的小洞中,只容一只手伸入,稍微一动,就会刺死自己。大盗伸手进洞,却见无数吓人的妖怪在身旁出现,大盗知道是幻境,不为所动,依旧向前伸去;妖怪退去,又有毒蛇毒虫缠身,撕咬大盗肌肤,痛彻骨髓,大盗仍不退缩,稳稳向前;毒虫一退,又见母亲跪在一旁哀哭,说不可盗此灵芝,否则触动神灵,不得好死。大盗仍不为所动,终于采下灵芝。神仙见这大盗心如铁石、志比天高,佩服他的技艺和救母的孝心,这才让他顺利下山,救了母亲性命。
火小邪越往日本人守着的院子去,越觉得轻松自在,好似游玩一般,心无旁骛。盗术更是施展得出神入化,没花多少时间,已从屋顶下来,横穿巷子,就在守门的数人眼皮子底下不远,攀上院墙,潜入院内。
火小邪无声无息地贴着墙根爬了一段,看清院子里的布局,动作加快,一直来到一间亮灯的房间窗下,才紧靠在墙上,将耳朵贴上去细听屋内的动静。
只听得屋里人来人往,言语庞杂,都是听不懂的日本话。不过从众人的口气能够听出,有两个男人应该是头目,不断地听人汇报,吩咐着什么。
火小邪听得云里雾里,本想着换个地方再听听,这时才听到有人用中国话说道:“张四爷!请坐请坐,有事请教。”
火小邪心里一凛,暗念道:“张四爷?他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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