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近夏,暖阳高照。
纵有山风不时掠过高尔夫球场,赖廉士这票人也难掩心中的燥意。
“干!”
梁昌招一下手。
远处的一群球童上前便开始帮诸人扇扇子,以去除热意。
“当年比这还热。”
梁昌说道:“那时候常要于一天之中来往三地,身上跟泡了水似的,走路仍然利索的不行。”
“哪像现在?”
他感慨道:“走一步都费劲。”
众人看着梁昌的大肚腩不由哈哈大笑:“梁,你现在养尊处优。”
“出门有轿车,进屋有冷气,吃的山珍海味,喝的拨兰地,自然跟以前不一样啦。”
梁昌等的就是这个,他对众人庄重说道:“确实不一样了,但是我以为,我们在服务团里的友情是长长久久的。”
众人神色登时郑重。
他们确实是在战火中处出来的交情,当年形势烈如水火,最危急之时,服务团都有倾覆之忧。
连第一任防卫司(保安局)司长傅瑞宪都在行动中被小鬼子处决,可想而知他人的处境。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亦有真交情。
他们互相看看:“梁,看来你有话说。”
梁昌说道:“自从英军服务团解散后,外人就将我们当蛋散。”
“我们救了那么多人,拿了那么多的人情。”
“我认为,是时候要这些人还人情了。”
众人沉吟。
当年英军服务团是奉上命而成立,救人也是奉上命。
不过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他们确实是抱着牺牲自己的态度去救人,而被救出来的人也知道这点,所以主动欠下人情。
问题是,此一时彼一时。
当时大家只想求生,而现在大家想求财。
那有的人的人情就不好拿了。
最主要的是,拿这个人情来做什么?
大家还指望这些人情发财的呢。
他们纷纷看向赖廉士,这件事要操作的话,定要有赖廉士牵头。
“上帝告诉我们,应该以一颗正直诚实的心,真诚实意地事奉上帝,对待朋友。”
赖廉士说道:“我想诸位都知道,当年我跟摩利、戴维斯、李耀标三位绅士从深水埗战俘营中逃走。”
众人纷纷点头,其中梁昌赞道:“鼓舞人心,多亏校长带头,才有我们的今天。”
赖廉士微微一笑,他们是第一批跑出来的战俘。
于当时确实鼓舞人心,事迹传开后,报纸上称之为是黎明之剑!
时任印度三军总司令韦维尔爵士更是亲自致函表扬,同日英廷亦宣布向赖廉士颁授OBE军事勋衔。
“其实那时候也是多得一位绅士的帮助。”
众人沉默,他们当然知道这位绅士是谁。
可惜的是,这位绅士没了!
“利!”
赖廉士加重语气:“若无利民泽绅士帮忙,我们难以在曲江立足,更难有英军服务团的成立。”
“伟大的利。”
众人抱以默哀。
利家发家是靠帮洋行往大陆销售大烟,其所打造的销售渠道让利家成为港岛华人四大家族之一,自然也让背后的洋行大发横财。
所以鬼佬对于利家是很有好感的。
这也是利家在利希慎被人枪杀后,能够得到汇丰等洋行支持,并马上立住脚跟的原故。
“是的,伟大的利。”
赖廉士叹息:“在战时,利为我们提供场地、药品、粮食,做了许多贡献。”
“可惜,他却被人害死了。”
众人大吃一惊。
利民泽死于电话总机爆炸一案中。
事后警方查了许久也没有头绪,只是对外给了一份含糊的报告便束之高阁。
等到后面利家被高要赶走,那自然更不会有人关心这案子啦。
有心人会关注!
比如梁昌!~
当年梁昌是服务团设置在濠江的站长,其凭借这个身份跟两江之地的黑白两道打的火热,这其中自然便少不了警队中人。
梁昌站出:“此案疑点很多。”
“说是谋杀,却无凶手,更无蛛丝马迹。”
“梁。”
一人说道:“现在多的是这种无头案。”
港岛来去自如,强人过来做一票就走,自然多的是无头案。
当年姚木之所以能追击到大陆抓捕凶手,是因为凶手露了马脚,而且有港岛三合会提供线索的缘故。
梁昌略略点头:“只说两点。”
“第一,利先生为何会死在那个时间节点?”
“第二,为何在利先生死后,利家马上就被赶出港岛?”
众人登时意动。
其实在事后便有许多流言蜚语,而且矛头都直指高某人。
没办法,这世上多的是聪明人,谁得益最大谁便是最大的嫌疑犯的嘛。
只不过谁会为一个失势的家族跟如今树大根深的高博士作对?
更何况,此事还是无头案的嘛。
众人还是沉默。
哪怕有赖廉士开口,他们还是迟疑。
“大家别误会。”
梁昌哈哈一笑:“我们只是希望不让利先生含冤莫白。”
“诸位,在东方,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一个人死的不明不白,他的灵魂将一直在地狱里沉沦。”
“噢…”
众人叹息声:“可怜的利。”
空气郁窒而又潮湿,梁昌再一次感受到了港岛这只黑手的恐怖。
以大家在生死之间处出来的交情,再加上这些人绝大部分又是洋人,竟然会恐惧一个华人?
这些人可不是普通的洋人,而是各有身份的,是洋人的中流砥柱,结果竟然会怕一个华人?
在港岛这个地方?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梁昌忽然明白傅老榕为何会找自己了。
他是过来人,非常清楚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
古往今来,多少大英雄大豪杰因何后半场过的一地鸡毛?
便是因为其欲望如饕餮般。
梁昌观高要正年轻,这等时候正是大胃口,绝无停手之机。
其人将如潮水般覆盖两江之地,到时候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吗?
“我们自然不会跟博士对抗。”
梁昌说道:“只不过总要让利先生能够含笑九泉。”
这么一讲,大家就好接受多了。
“梁。”
他们七嘴八舌说道:“义不容辞。”
“只要我们帮的上忙的,尽管开口。”
梁昌哈哈一笑:“打球打球,先打个小球。”
众人顿时喜笑颜开,打完小球当然要搓大球,这是社交的精髓所在。
艳阳高照,众人散开娱乐。
梁昌跟赖廉士随便找了个机会便又坐一起饮茶。
“校长,你说对了。”
梁昌平淡道:“服务团快散了。”
<div class="contentadv"> 一如高要喜欢别人喊其为博士,作为港岛唯一一所大学校长的赖廉士自然也喜欢别人称之为校长!
“梁,人是向前看的。”
赖廉士看的很开,他望着于球场上挥动球杆的众人:“大家在战时抛头颅洒热血,现在难得有短暂的和平,没有人愿意为了一个死人冒险。”
梁昌笑道:“校长说的是。”
“要成大事,知机密者越少越好。”
赖廉士随手端起盏咖啡品尝,真是甘甜醇厚,回味无穷。
“战争给我的教训是,不要做计划。”
“如此才能出其不意。”
计划的越多,便想的越多,推论的越多,就觉得破绽越多。
便要找更多的人来商议,泄露的机会便越大。
这确实是战争给赖廉士带来的经验。
梁昌也感同身受,他跟着苦笑:“校长,我也想。”
“可惜找不到机会,更难有好手。”
赖廉士哈哈一笑:“这倒是。”
“港九到处都是博士的人。”
“都说他现在是港九皇帝啊。”
梁昌不以为然:“那皇帝也太不值钱了。”
港人对于皇帝向来是戏谑的姿态,否则也不会动不动就是这个皇帝那个皇帝。
“校长,恭喜你啊。”
赖廉士一怔:“喜从何来?”
梁昌笑道:“我收到风,义勇防卫军准备重组。”
“当然要恭喜。”
赖廉士忍不住微笑:“梁,你的耳目仍然这般灵通。”
名义上,港督是驻港英军的三军总司令。
实际上,其只是个名义,想实际上指挥驻港英军必要只会伦敦。
所以港岛的主要武备力量便是警队,在最早的时候,港府是将警队当做宪兵队来用的。
只不过这样也只是权宜之计,以港岛的位置,港府手中不能没有军事力量,是以其便在1854年组建本地后备军。
性质类似志愿,加入的以西人为主。
其后历经风云,华人开始逐渐成为其中的骨干。
不过指挥官还是以西人为主。
港岛保卫战中,义勇军建制被打散,一直都未有重组。
梁昌自得:“校长,我到底也是情报员,耳目灵通是应该的。”
“听说本次将改为防卫军?”
“NO,NO。”
赖廉士于抗战期间被晋升为义勇军准将,改组一事便是在他主导下进行,当下就说道:“是新设防卫军,而后将勇防卫军改组为香江军团并成为防卫军的辖下单位。”
“防卫军辖下将另设空军及海军单位,梁,如果你有相关渠道,我可以把采购的订单交给你。”
鬼佬也是习惯性的用熟不用生。
其在港府中提拔的华人必然是历经考察,确认成分是白心,而后才会给予权力。
梁昌于战争中已久受考验,赖廉士对之自然是放心的。
“校长关照,义不容辞。”
赖廉士微微一笑,他虽有假公济私之嫌,不过也是因为这梁昌确实有相应渠道的缘故。
梁昌跟着又道:“如此一来,校长,你可是我港岛唯二司令,只在总督之下了。”
赖廉士耸耸肩:“梁,你们东方人对于权力的排位真是让人感慨。”
“不过你说对了…”
两人顿时大笑。
“梁。”
赖廉士冷不丁问道:“值得么?”
这话问的梁昌不由长长叹息一声,他看着远处的烈日。
“校长,当年我还是打赤脚的。”
梁昌幽幽道:“那时候天气还是这么热,可没有人会给我打伞。”
赖廉士懂了。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除非梁昌舍得在濠江、香江这两江之地的财富、地位,否则他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傅老榕。
半只耳虽然暂时拿高某人没办法,但是对付梁昌还是轻而易举的。
别的不说,只傅老榕麾下的贺贤便够梁昌喝一壶的。
赖廉士说道:“防卫军最晚会于明年成立,到时候会有相当参与过战争的人手加入。”
“心照。”
“其实我一直认为解决事情最好的手段便是一粒子弹。”
“利希慎何等人物,也为一粒子弹带走。”
赖廉士站起对梁昌说道:“走,打飞盘。”
……
“赖廉士、何礼文、祈德尊、徐家祥、梁昌、蔡彼得、关永康…”
在高尔夫球场聚会的一应人等的名字很快便出现在高要案头:“都是英军服务团的人?”
灰狗欠身:“是的,老爷。”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赖廉士当年有欠利民泽人情,想找出他的死因。”
高要哈哈一笑:“人死了这么久,现在想找?”
“原因不是这个。”
死人最大的价值就是成为他人的道具,高要深知这一点。
他眯下眼睛,赖廉士是港大校长,地位非凡。
想不到利民泽那死鬼竟然早早便开始跟西人接触进行洗白。
灰狗说道:“在这其中,梁昌跟赖廉士要亲密许多,也更主动一点。”
“梁昌是原来英军服务团设于濠江站的站长,当时多有借助黑道行事,于黑道间颇有人脉。”
“和合图跟其关系就很好。”
公关部于粉岭安排的人手能够刺探到的内容不多,高要也无从猜测。
不过他有个好处,既然猜不出来,那便把人抓来。
“让和合图去。”
“我给了这么大的脸,他们也应当有个投名状。”
高要轻描淡写道:“何礼文深得署理辅政司戴维的信赖,先不要动他。”
“我亲自去见赖廉士。”
“其他的。”
高要淡然说道:“全部处理掉。”
跟利家一役是高某人真正于港岛的立威之战,那月霞大舞台的生意有多兴隆,他高某人的名望便有多高。
现在赖廉士等人忽然要为利民泽翻案,这便是要对自己开枪。
高要可不会客气:“宁枉勿纵!”
灰狗也是这么想的,越在阴影下待的久,他便越发现所有的问题都跟人有关。
只要把人解决掉了,那问题自然也就没了。
如果问题还没有解决?
那说明没有解决对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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