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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抓个正着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贾琮一个箭步冲了进来,道,“快跑,贼来了!”

        今日守门的婆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本是得了别人十几个铜板,让今日给他留个门,以为是那人来了,谁知,竟然是琮三爷,忙拉住他道,“哎呀,三爷,您跑这里来做什么?”

        “嬷嬷,快跑吧,有贼人要闯进来了!”

        外面已经喊打喊杀起来,雪地里冲过来好些人,手里都拿着兵器,这婆子自然是连关门都顾不上了,抱着头,就找地方躲去。

        “快,那小子在那里面,去把他抓出来!”

        门内,是扫得干干净净的地,两边堆着雪,路上,跌跌撞撞地跑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他惊恐般地扭过头来,看到这些人,竟是血色尽失。

        “你们,你们别过来,别过来!”贾琮生怕人不进来,朝后退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些流民本来看到是大户人家的后院子,不敢进来,可看到贾琮这般作态,纷纷大笑起来,张毛子一脚跨进来,“弟兄们,捉住他,我们就大功告成了!”

        见院子里安安静静地,张毛子等人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大户人家的后花园一向都很大,这么冷的天,又是夜里,谁还会来逛园子?

        贾琮爬起来飞跑,到了园子的便门处,那门已经开着了,贾琮忙冲了进去,一个小厮拉着他就往前跑,跑了一段路,指着不远处的一栋两层楼,“爷,前头就是天香楼。”

        今夜,贾珍已经邀请了好些人来,就在天香楼里摆了酒席,那游戏就要在里头玩起来。

        “开始了吗?”

        “早就开始了,爷瞧个新鲜去,要我说,也没什么看头。”

        “那行,你赶紧走吧,别叫人看到了!”

        “谁看到,天又冷,夜又长,这会子守夜的婆子们都会局去了,别说人,鬼都见不着一个,爷小心些!”

        那小厮得了贾琮不少银子,此时又拿了一个银锭,二话不说,也就抄近道往前头去了。

        后面的流民追上来了,通外河引来的河水汇聚成一条长长的河流,河边枯草衰败,两岸杨柳只剩下枯枝,就跟在野地里一样。

        张毛子进了这园子,本就是心里发慌,此时,见了,四野里无人,胆子又大起来,看到贾琮就在前面,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他几步追上去,手里的棍子,朝贾琮猛地挥下。

        贾琮听到疾风声,身体往前一扑,本笨拙不已的步子,突然稳健起来了,只张毛子却没有看在眼里,以为这孩子只是运气好,躲过了他一袭。

        “伱们是谁,我……我是荣国公的孙子,你们要是敢过来,我让我……爹把你们灭九族!”

        “九族?哈哈哈,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我们都是孤家寡人,还九族呢!”

        张毛子大笑起来,他身后的人也跟着狂笑,眼见这小鬼爬起来又往前跑,张毛子喊道,“大家伙,抓住他,国公爷的孙子,值不老少钱呢!拿了钱我们去睡花魁!”

        “哟嚯!”

        这些人只看到了钱,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看到贾琮跑,就觉得简直是一座大金山在移动,纷纷加快了脚步。

        当然这些人也不是一味莽撞,进来前,张毛子也留了几个人在后门口守哨,一旦有异动,就示警。

        此时,这些人也追上来了,为首的小队长名叫石磙,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别看他年纪小,手上已经有了好几条人命,喊道,“毛子哥,不好了,后门口上有官兵,我们出不去了!”

        “啊!”众人顿时悚然,纷纷围了上来,你一嘴,我一舌,“怎么办?被官兵抓到了,岂不是要死?”

        “怎么会有官兵呢?难道有人把咱们出卖了?”

        “不是,是巡逻的官兵,不知道怎么就守在后门口不走了,哎呀,我知道了,一准儿是那辆马车,他们起了疑心!”

        张毛子看着不远处的贾琮,富人家的孩子真是不经摔打,就跑了这么一段路,气喘吁吁,眼看跑不动了,他本来就打算要了这孩子的命,此时更是不犹豫,“咱们的生路就从那小子身上要,抓住他,让他爹想办法把我们弄出去!”

        天香楼在一座假山的南面,从假山绕过去,便能看到灯火通明的天香楼,来来往往的小厮,进进出出的娈.童,里头热热闹闹,不断传出各种声音来,氤氲的异香从门缝里飘散出来,廊檐下悬挂的宫灯在寒风里摇曳生辉。

        好一派富贵奢靡的景象!

        此时,圆圈游戏的淘汰赛已经进行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两个年纪稍微大些的被淘汰下来了,分别是修国公之孙袭一等子侯孝康和缮国公之孙石光珠,年纪虽与贾珍不相上下,却早早地就蔫了,见贾珍依旧勇猛,不由得格外羡慕。

        “你家大爷不是说身子那块儿伤了的吗?眼瞧着,没事儿啊!”石光珠问在一旁伺候,不得上场,一双眼睛盯着滴溜溜转的贾蓉,不解地问道。

        贾蓉呵呵一笑,凑到了石光珠耳边低语,“这里头,自是有些诀窍的!”

        石光珠朝贴身的管家使了个眼色,那管家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到了贾蓉的怀里,贾蓉轻轻摸了一把,将一枚蜜饯递给了石光珠。

        石光珠含在嘴里,“倒也不是为别的,这就跟咱老祖宗上战场一样,谁也不愿先阵亡不是?”

        侯孝康见此,也过来了,朝贾蓉伸手,贾蓉很是舍不得,侯孝康不耐烦地道,“少不得你的好!”

        贾蓉无法,只好也将那蜜饯拿了一枚出来,咬着牙道,“真没有了!”

        蜜饯下了肚子,很快就一身燥热,酴醾般的香从青花海水纹香炉里袅袅升起,在石光珠的眼前幻化出了一个个天仙一般的美女,在朝他招手,“来啊,来啊!”

        石光珠笑着冲了上去,这一举动,将贾珍等人惹怒了,之前说好了,淘汰了,就要认输,要想继续,就得等下一轮,哪有一上来就乱了规矩的?

        “快把他们拉下去,这要一开始就不守规矩,怎么得了?”负责维持次序的是镇国公牛清之孙现袭一等伯的牛继宗,这里头,八公之中,他现袭的爵位最高,赤.裸着身子过来,指挥小厮们将石光珠和侯孝康拉下去休息。

        “让开,爷要快活,你们管得着吗?”石光珠一把将拉他的小厮甩开,他身上似乎有千百只蚂蚁在爬着,唯有挨上女人,他才舒服。

        而那舒服劲儿,简直是世上任何语言都难以描述,畅快得人灵魂出窍。

        “日你妈,这还怎么玩?规矩都乱了!”正玩得开心的其他人,一见这阵仗,就不干了,亏得他还为了输赢,坚持到了现在。

        牛继宗失了面子,哪里肯干,他吆喝一声,“之前说好了要是坏了规矩,怎么处置?”

        “少不得就要得罪了,上来两个小厮,把他们拉住,让他们干看着,不许干!”

        受了命的小厮们上来了,谁知才泄了一波的石光珠和侯孝康眼前的幻觉,比起贾珍来,不知道要迷惑多少倍,再加上,他才吃了蜜饯,药效还没有过,浑身难受得紧,有人制止,他岂能受用,挣扎不过,便动起了武来!

        “好囚攮的们,这不都动了手了么!”牛继宗见这两人如此不给面子,哪里还能忍?

        他又哪里知道,这两人此时被迷幻得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在做什么了,只看到他们心心念念的天仙美女被人扯走了,那人分明就是贾珍。

        两人分别扑了上去,朝着贾珍就是一顿暴揍!

        “不得了了,出人命了!”贾蓉眼见父亲被揍,吓得不知所措,抱着头,缩在角落里,只知道喊。

        他平日里被父亲啐骂打杀惯了,也不知道怎么做是对,什么做是错,只知道,父亲被人这么打一顿,但凡腾出手来,他也落不到好。

        场面混乱起来,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打杀声,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不得了了,造反了,有人杀进来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过了假山,眼前出现了天香楼,贾琮眼见那些流民们着实不敢往前跑了,他自己飞快地跑到了天香楼的后面,将一盏宫灯打下来,落在了枯草丛中。

        <div  class="contentadv">        干柴烈火,火仗风势,很快,朱梁画栋,雕栏玉砌尽在火光之中,腾腾的火烧了起来,将追到了附近的张毛子等人惊得不得动弹了。

        “快跑!”

        若是留在这里,被人抓住了,那可是不得了的罪名,这把火,非是他们放的不可。

        到了此时,张毛子等人焉能不知道,他们想要拿住贾琮,来换回一条活路,已是不太可能了。

        为今之计,只要趁乱逃脱。

        “着火了!”

        楼内,有人看到了窗外熊熊燃烧的火焰,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此时,哪里还顾得上打架,那些如牲口一般的姬妾侍女们也都纷纷顾不上羞耻,连衣服都不穿,就往外跑。

        在那温暖如春的屋子里待时间长了,也以为外面是一般的暖和,都忘了季节了。

        火舌已经舔上了窗纸,热浪扑进来,催得所有人一窝蜂地往外跑,穿衣服的,没穿衣服的,齐齐地冲出来。

        这边的火烧起来之后,就给了守在后门处的五城兵马司和静京卫们机会。

        这里乃是敕造宁国公府,若无御令或是六部行文,谁也不敢乱闯,可若是着火了,就另当别论。

        难道说,见火不救,眼睁睁地看着这火连营烧起来,把隔壁左右都给烧了?

        京卫和五城兵马司来得非常快,领京卫进来的是千户卢聪,他是夏进的人,早知道要进来做什么,只看了眼下的情况,又是流民,又是聚众淫.乱了,不由得乐了,“周副指挥,您瞧瞧,这如何是好?”

        五城兵马司来了一个副指挥,与京卫的职责不同,五城兵马司为负责京师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的衙门,才跟在京卫的后面,抓捕流民来的,哪能想到,这边居然起了火灾,冲进来,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五城兵马司副指挥说起来威风,实则,不过是个正七品的小官,周锁柱哪里敢在卢聪跟前说话,行了个礼,“一切单听卢千户调遣!”

        “先把人都锁起来,送进刑部,眼下救火要紧!”

        这是实话,眼下这些人,虽然衣冠不整,可到底也都是勋贵,哪一个拎出来官爵不知道比他一个正七品大多少,纵然是他的头儿,在这些人面前也没有一个敢说话的。

        “锁人的事,就多劳卢千户了,救火原是在下衙门职责之事!”

        分工好后,便各自行动起来了,卢聪吆喝一声道,“京卫营听令,穆百户负责抓捕流民,宁国公府三品爵威烈将军贾珍聚众淫乱,由孙百户即刻锁拿涉事人等,送刑部羁押,等待圣上裁断!“

        卢聪乃是夏进的人,而夏进听命于忠顺王,忠顺王与当今皇帝兄弟情深,对这些不明国体,忠诚于太上皇的四王八公们,深恶痛绝。

        尽管如今的四王八公的后人们,已经提不起剑,拉不动弓了,但大顺军队之中,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彼此相互勾结,铁桶一般,听命于太上皇,置圣令于枉然。

        文官指挥不动,赋税一分都收不上来,军队养兵的银子要靠皇上筹措,有一分太仓银太上皇便要拿去用,天底下哪有这样当皇帝的?

        太上皇一共坐了二十三年龙椅,除了头三年,勤勤恳恳,励精图治,后面二十年,一心修道,崇信道教,宠幸奸臣,导致朝政腐败,屡屡激起民变,南倭北虏朝夕不宁,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正因此,他们一干有志之士,才会聚集在当年仍为瑞王的当今皇上身边,试图扶持瑞王登基,能够施展宏图,救国民于水火之中。

        但两年了,一直到现在,他们面对困局,都撕不开一个口子,好在不久前,东山苑的一场变故,将江南文官集团抱成的团戳了一个洞,虽说并没有起太大作用,用王爷的话说,好歹也漏了点气。

        而这一次,卢聪心头一阵大喜,这是将勋贵们身上的衣服扒了个干净,闹将上去,且看他们有脸没脸,纵然想不死,也要脱成皮了!

        贾珍等人一惊,再被冷风一袭,清醒过来了,光溜溜地冲出来,背后是火,前面是衙门的人一个个不由得傻眼了。

        《大顺律》规定,“官吏宿倡,罪亚杀人一等。”更何况,他们眼下做的丑事,一旦闹到朝廷上去,他们还有命没命?

        有些禁令,犯了,只要没人举报,上面也不会追究,可若是闹出来了,那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怎么会这样了?

        人人都看向贾珍,若非此时,贾珍与他们一般情况,牛继宗都要怀疑,这是贾珍给他们作的一个局。

        石光珠和侯孝康离了里头的香,清醒过来,可是身下依旧是挺立着,惹得京卫的兵卒们一面驱赶牲口一样驱赶这些从前了不得的勋贵们,一面指着大笑论长短。

        “卢千户,天寒地冻,事关体面,可否让我们穿件衣服?”贾珍明知今日这事不得善了,但也不愿把他请来的勋贵们往死里得罪,只得腆着脸向卢聪乞求。

        卢聪嗤笑一声,“体面?你们都这般了,还要什么体面?要体面的话,先前做什么去了?”

        “快走!”一个兵卒将刀鞘拍在一个姬妾圆润的臀部,发出“啪”的一声响,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张毛子领的那群流民,与穆百户领的兵战了几个回合,可一来京卫人多,二来京卫乃是皇帝让忠顺王训练出来的精兵,如何敌得过,很快束手就擒。

        假山后面,贾琮站在黑暗里,看着眼前的一幕,海松了一口气。

        东山苑背后的真相,贾琮不相信自己能够瞒天过海,皇上和忠顺王还有东山道人,他们必然是看透了的。

        而皇帝封了他从九品的伴读,他就知道,他的反手一击,击中了圣心。

        自古以来,相权与皇权分立对抗,虽大顺定鼎,太祖高皇帝雄才武略,废除传承了千年的丞相制度,但也累垮了两代皇帝,到了太上皇,沉迷方士,宠幸奸臣,直接放权,内阁首辅也等同于丞相了。

        绕了一圈的相权重新回到了文官集团的手里,虽有司礼监制衡,但这种制衡只能不让皇权旁落,于国于民,又有何裨益?

        如今户部仓库能跑马,占国家财政三分之一的盐税一粒都收不上来,皇帝虽然派了一个林如海前往江南做巡盐御史,可凭他一己之力,便是把性命搭上了,也未必能收三两银子上来。

        将文官集团撕裂一道口子,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把太上皇的那个夹带戳了个孔,虽是小儿之举,却也无懈可击。

        今日,贾琮这一谋,虽然也极其凶险,但他有着天然的年龄优势,不管是流民还是这些勋贵们都是他召集来的,而他的马车遭受流民攻击,这也不是一件寻常事,查到最后,说不得还会查到贾珍的头上。

        至于结果,端看皇帝与太上皇之间的博弈如何了?

        天还未太晚,荣庆堂里如以往一样,高乐一堂,罗汉床上,老太太的两边一左一右坐着黛玉和宝玉,底下一溜儿椅子上,王夫人和三春,分别坐着。

        熙凤打着圈儿伺候一家人,从老的,到小的,一会儿给这个端一盏茶,一会儿把装了果子的盘子递到老太太和太太的跟前。

        老太太对服侍在跟前的赖嬷嬷道,“我这些孙女儿,孙子们都是好的,就除了两个玉儿,一天到晚闹得我不得安生。”

        赖嬷嬷坐在王夫人前面的一把椅子上,笑着道,“这是老太太的福气,如今儿孙满堂,还能为儿子孙子们操一份心,这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福气!”

        这老婆子是知道老太太的心思,看了一眼黛玉和宝玉,“都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哈哈哈,哥儿和姐儿打打闹闹,只不生分就好!”

        宝玉听了,只觉得这句话,好似参禅的一般,听了叫人心里极为舒坦,往日里与黛玉的那些争吵也变得有意味起来了。

        他极为得意,朝黛玉挑起眉尖儿,黛玉看了一眼,垂下眼帘,别过脸去,手里捏着帕子,遮挡住了半边脸。

        宝玉也不生气,依旧笑呵呵,

        “老太太,东府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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