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十日。
清晨,天刚蒙蒙亮。
眉州州衙。
苏良从书房中走出,伸了伸懒腰,一双眸子甚是明亮。
他并非是睡了一个好觉。
而是彻夜未眠。
因解开了案情的一些疑惑才看上去精神抖擞,甚有朝气。
此刻。
距离眉州知州祖良谋杀案公审还有一日。
苏良看向一旁的孙胜,道:“将洪提刑叫来,切记,莫让旁人知晓!”
片刻后。
洪仲、孙胜、杜雷三人一起进入了苏良的书房。
大半个时辰后。
洪仲拧着眉头,步履匆忙地离开了。
书房内。
苏良看向孙胜,道:“告知曹知县,今日我欲逛一逛眉州城,想邀其作陪。”
孙胜拱手离去。
随即,苏良躺在软塌上小憩起来。
……
半个时辰后。
一辆马车停在州衙外,身穿月白色布衫的眉山知县曹长运,大步走进州衙。
而苏良也身穿一袭淡青色长衫走了出来。
曹长运甚是兴奋地说道:“苏特使,您想逛眉州城,找我便对了,下官在眉州近三年,所有角角落落都走遍了!”
苏良望向远方湛蓝湛蓝的天空。
“明日公审,一旦结案,本官便要迅速返京,今日难得是个闲暇日子,天气又好,所以让曹知县作陪,助我了解一下眉州的风土人情,另外,我岳丈最喜眉州刻本的书籍,我也打算买上几册!”
“好说,好说。下官保准让您满意!”曹长运一脸笑容。
随即。
苏良便坐上了曹长运的马车,孙胜带着两名护卫紧跟其后。
……
暮春时节的眉州城,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道路两侧。
竹多、杉?多、椿树多。
城内主街道,店铺鳞次栉比。
虽比不上汴京城那般繁华,但书香气却是远浓于汴京城。
苏良在城内转了大半圈后,来到了眉州的州学、县学。
州学、县学内,读书求学者甚多。
一些家中贫寒者,若有读书天赋,官衙将管其吃住。
沿街的酒馆茶肆中,爱辩擅辩的书生也非常多。
曹长运称:虽然当下朝廷的入仕名额减少了一些,但眉州的少年、青年,十人有八人的理想都是入仕做官。
临近午时。
苏良与曹长运行至一家名为“文运食馆”的餐馆吃饭。
此处乃是眉州读书人最喜欢聚集的地方。
餐馆掌柜自然识得曹长运。
又见曹长运对苏良毕恭毕敬,一下子便猜到了苏良的身份,连忙朝着苏良行礼。
苏良笑着与其寒暄了几句。
他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见大厅角落有一处屏风遮挡的座位,便在那里坐下了。
此处,既不会被人瞧见,又能听到眉州百姓的议论之声。
实乃是一個吃饭的理想座位。
不多时。
各色菜肴端上,苏良与曹长运一边吃,一边闲聊起来。
与此同时。
餐馆的食客也越来越多,大多都是书生。
大厅内逐渐热闹。
书生们的聊天,渐渐传到了苏良和曹长运的耳中。
“诸位,曹知县若能升任知州,咱眉州距离大宋人文第一州定然又能进一步!”
“是呀!我觉得曹知县定然能擢升,他任知县近三载,考绩应该比知州、通判都要好,此外,他也更得民心啊!”
“曹知县,不喜酒乐,不讲吃穿,一心只想以文兴眉州,我们有这样的知县,实乃眉州之幸。”
“曹知县若不擢升,我们就去请愿,大宋人文第一州是他提出来的,也只有他能将其执行下去!”
……
这些年轻书生,皆喜欢说官话。
有的竟无一丝川蜀口音,显然在学话时便做好了要入仕为官的准备。
……
苏良笑着道:“曹知县,看来你是深得民心啊!”
“都是这些书生捧的,下官也不过是在做应该做的事情!”曹长运说话间,嘴角上扬,相当得意。
饭毕。
曹长运带着苏良来到了眉州城藏书最有特色的老孙记书籍铺。
在曹长运的介绍下。
苏良选择了五本书,准备将其带给岳丈唐泽。
“孙胜,付钱!”苏良道。
书籍铺掌柜连忙摆手,道:“苏特使,送你了!送你了!老朽我靠着刻印您的文章赚了一大笔钱,这五本书送您了!”
苏良看了一眼孙胜,然后与曹长运走了出去。
孙胜站在柜台前,算了算书籍上贴着的价格,将一串钱放在柜台上。
书籍铺掌柜还想推让,但被孙胜一个眼神便瞪回去了。
……
半个时辰后。
曹长运带着苏良来到了孙氏书楼。
上次,苏良乃是晚上前来,又较为低调,停留时间也短,无人认出他。
但这一次,他刚进书楼,便有书生高声喊了出来。
“苏……苏特使和曹知县来了!”
唰!唰!唰!
听到此话的书生都纷纷朝着大厅奔来。
不多时。
便将大厅围得满满当当。
“苏先生、曹知县!”众书生们纷纷拱手。
当下。
写出了全民变法论的苏良,在他们眼里就等同于半个圣人。
苏良与众书生寒暄了几句,便让众人散开了。
然后。
他在孙氏书楼主人和曹长运的陪同下,欣赏了一些绝版书和一些精致的书版。
苏良还见到了五楼的计时工具漏刻,眉州城的时间皆以此漏刻为准。
约半个时辰后。
就在苏良准备离开之时。
孙氏书楼主人拱手道:“苏先生,能否为书楼题一副字?”
苏良想了想,道:“可以,不过……不过我还没想好写什么,有曹知县的‘天下文人第一州’珠玉在前,我也不能写得太差了,待公审后吧,我定来题字!”
“多谢苏先生!”孙氏书楼主人重重拱手。
随即。
苏良和曹长运便离开了孙氏书楼。
……
近黄昏。
苏良与曹长运坐在一座茶馆中。
喝完这壶茶,今日的眉州城一日游便算是结束了。
这时。
不远处的孙胜趁着曹长运不注意,朝着苏良挥了挥手。
待苏良看向他时,他朝着苏良摇了摇头。
苏良立解其意,轻呡了一口茶水后,笑着道:“曹知县,眉州文兴,你居功甚伟啊!不知有何具体的兴眉之策?”
曹长运的眼睛顿时亮了,当即兴奋地向苏良讲起了他的策略。
“以眉州税收为资,建书市一条街或扩建书楼,使得眉州全民皆以书为业……”
“曾经,范相公的一篇《岳阳楼记》使得岳州成为文人墨客汇聚之地,而今眉州若以文兴州,定然也能成为全天下的书城……”
……
苏良认真地听着。
他并不觉得曹长运“以文兴眉州”的策略可行。
若眉州百姓皆以书为业,恐怕县乡下面的百姓都会饿肚子。
曹长运的设想过于理想化。
只会造成大量书籍堆积,导致许多百姓最后无业。
书业只能当成特色,而不能当成全城主业。
岳阳楼是以一座楼吸引外地人,而后大兴商贸,此举可行。
但眉州若想一条腿走路,重文而不重商,那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
不过,苏良并没有反驳曹长运的设想,而是笑问道:“你这些设想,是不是都在那篇《眉州文兴草策》中?”
“对,对,都在里面。”
苏良道:“昨日,我去见了苏明允(苏洵),他也向我讲了你的设想,他觉得挺不错。”
曹长运一愣,旋即笑着说道:“对,对,我当时成稿之日,恰好遇到了明允兄,便让他过了过目,我将此事都忘了!”
曹长运知晓苏良与苏洵相识,还为其文集作序,但并不知苏良去过了苏宅。
这一刻,他明显紧张起来。
苏良端起茶杯,观察着曹长运的表情,笑着道:“明允兄称,此策名为《文兴眉州十三策》,你怎么改名字了?此名可是比《眉州文兴草策》好听多了!”
曹长运躲开苏良的目光,道:“是,是。下官……下官这就改过来。”
随即,苏良放下茶杯,道:“今日,就到这里吧!”
说罢。
苏良率先朝外走去。
曹长运攥着衣角,眉头微微皱起。
……
当日晚,苏良书房内。
杜雷快步走了进来。
苏良道:“他可有动作?”
“有了,我们已经抓到了他的尾巴!”
苏良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道:“好,今日的引蛇出洞已经奏效,明日,咱们就在眉州城演一出大戏!”
……
翌日,天刚刚亮。
洪仲和曹长运便急匆匆地来到了州衙。
此刻,苏良正在吃早饭。
“苏特使,不好了,不好了!陆青他服毒自尽了!”洪仲说道。
“什么?州牢防卫森严,他是如何服毒的?”
“他毕竟是通判,州牢中有名小吏乃是他的亲随,称陆青一心求死,让其相助,他便在其饭食中下了毒!”
这时,苏良看向曹长运。
“曹知县,你觉得他是主动服毒还是被动服毒?”
曹长运一愣。
“苏特使,这……这是何意?难道伱怀疑有人会害他?”
洪仲道:“陆青已死,还要公审吗?”
“人死了,依旧可以公审!都准备准备,一个时辰后,在孙氏书楼前公审!”苏良沉声道。
孙氏书楼前,场地开阔,比州衙的院内能多聚集数倍的百姓。
……
一个时辰后,孙氏书楼前。
一套红木桌椅放在正中间,两侧站立着数名身材高大的禁军护卫。
腰间不但有刀,还有弓弩。
而在外侧,眉州州衙的衙役们正在维持着秩序。
这一刻,已有人知晓眉州通判陆青服毒自尽。
稍倾。
身穿紫色官服的苏良大步来到红木桌前,然后缓缓坐下。
官三品以上服紫。
苏良为四品,但官家特赐他三品章服。
穿此官服。
他完全当得起一声:苏相公。
提点刑狱司公事洪仲、眉山县知县曹长运,坐在两侧,孙胜和杜雷身穿军甲站在苏良的后面。
不远处。
州曲务官徐大光,眉州酒商马德勇也都站在了一边。
血衣、凶器、收据、金饼等赃物、证据也都摆放在一旁的长桌上。
此外。
陆青的家人,祖良的家人也都各站一侧,双方都是满脸泪水。
有专门的禁军护卫守着她们,以防出现意外。
苏良待周围安静下来后,讲起了此案的经过。
“三月二十六日晚,眉州知州祖良被人连砍十三刀后致死,而后本官历经十四日,抵达眉州,开始审查此案。”
“首先,曹知县因与知州祖良政见不和,外加通判陆青举报其在祖良身死之前从州衙衙门走出,距离祖家家宅仅二百米,成为此案的首个嫌疑人。”
……
“而后,眉州酒商马德勇状告知州祖良贪墨,涉案金额达一万三千二百贯。本官在搜查祖良家宅后,发现通判陆青亦有贪墨之嫌疑,通判陆青成为第一嫌疑人。”
……
“紧接着,洪提刑与曹知县搜查出了凶器与血衣,陆青认罪,称乃是祖良逼迫他所为。今年年初,祖良除了涉及酒曲外,还想将手伸到其他商贸行业内。陆青对他心生怨恨,故而持刀在祖良经常散步之地,将其杀掉,并承认他栽赃曹知县,乃是因与他政见不和。”
……
“就在今晨,陆青被毒死在狱中,给他毒药的乃是他的亲信,称陆青不愿在百姓面前接受公审,故而选择服毒自尽。”
苏良将这几日案情经过的详细细节都告知了围观的百姓们。
一时间,周边百姓窃窃私语起来。
有人不相信祖良贪墨,有人不相信陆青连砍十三刀,还有人认为二人政事能力一般,身死也是罪有应得……
稍倾。
苏良站起身来,走到桌子前。
周围顿时再次安静下来。
就在大家都觉得此案即将了结,苏良将要宣判罪刑的时候。
苏良突然提高了声音。
“此案听起来很顺畅,但本官却觉得,眉州通判陆青绝非杀害眉州知州祖良的凶手,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若本官今日如此判,恐怕就辱没了一名官员的名声,就会让一名恶官桃之夭夭,就会造成一件冤假错案!”
围观的百姓都是一愣,不知苏良此话何意。
通判陆青明明已经认罪了。
苏良接着道:“眉州知州祖良来眉州不过一年,即使贪墨,也应从公用钱开始,而非选择与通判陆青同流合污,此法还涉及商人,甚是冒险,本官觉得不合理。”
“其次,通判陆青声称杀害祖良的动机是不愿再与其同流合污。一个在被逼迫下就能写下收条,收下两条金饼的懦弱官员,会为了朝廷豁出自己的性命砍上十三刀吗?本官觉得不合理。”
“再则,他完全没有服毒自杀的必要,若祖良贪墨,他乃是为了名节,为了眉州百姓而杀,以照他的罪名完全可以免除死刑,作为通判,他不可能不知道,本官觉得此处也不合理。”
“此外,还有那日戌时三刻的报时声,根本没有必要存在,他根本不知曹知县在何处,就敢栽赃,实属荒缪,一旦栽赃不成,他便会成为嫌疑人。”
……
苏良一口气讲了八个疑点。
这让围观的百姓也都深思起来,确实有很多细节都不太合理。
苏良缓了缓,然后看了曹长运一眼。
“如果此案换个解法,所有疑惑都可迎刃而解!如:谋杀眉州知州祖良的凶手,不是通判陆青,而是知县曹长运。”
听到此话,曹长运一下子站了起来。
还不待他开口,苏良便面色严肃地说道:“坐下,待本官讲完!”
曹长运立即不敢吱声了。
“如果谋杀眉州知州的凶手是知县曹长运,这一切都梳理成章了!”
“首先,曹长运找人假扮打更人在州衙后院旁,报时戌时三刻,然后曹长运出现在通判陆青的面前。随后他才穿着早已准备好的陆青的衣服,拿着凶器在小竹林狂砍知州祖良十三刀。最后,他去了孙氏书楼,刚好是戌时三刻,依照州衙、小竹林和孙氏书楼的距离,此等情况完全有可能发生。”
“随后,待洪提刑到来后,先是查出曹长运与知州祖良政见不和,在祖良死前一日吵了一架,而后陆青又去作证揭发他在戌时三刻出现在州衙。”
“曹长运先让自己成为嫌疑人,乃是为了摆脱嫌疑,因为他知晓孙氏书楼的六名书生都知晓戌时三刻,他身在孙氏书楼,且一直未曾离开。”
“紧接着,曹长运令酒商马德勇状告祖良受贿,然后本官搜出通判陆青的收条,以及洪提刑和曹长运搜出了凶器和陆青的衣服,坐实了通判陆青杀人。”
“诸位一定很好奇,为何酒商马德勇会听曹长运的,以及通判陆青明明没有杀人,明明知道是有人偷走了他的衣服陷害他,为何还承认杀人了?”
所有人都望向苏良,这正是大家疑虑的地方。
“因为,知州祖良没有受贿,真正受贿的是通判陆青。”
“陆青受贿,依照他的受贿金额,足以判处斩刑,曹长运知晓后便告知陆青,唯有他承认自己杀了祖良才能活命。”
“陆青将受贿的罪责全都转移到了知州祖良的身上,而他的杀人行为,变成了为眉州百姓杀祖良,如此以来,陆青不但可以保命,还可以保名。”
“至于昨晚,陆青被杀,乃是因为本官告知了曹长运一个细节,他与知州祖良争论的那篇文书,不叫《眉州文兴草策》,而是叫做《文兴眉州十三策》。”
“这应该就是十三刀的来源,祖良将十三策全否定了,故而曹长运动了杀心!”
苏良缓了缓,最后总结道:“所以,此案的真相是:眉州知州祖良清廉无罪而被政见不和的知县曹长运所杀。通判陆青贪墨财物按律当斩,但为了活命,便承认杀人,并将贪墨之罪嫁祸给了知州祖良,最后曹长运担心事情败露,情急之下,派人毒死了狱中的陆青!”
随即。
苏良看向曹长运,还有一直低着脑袋的酒商马德勇。
“此刻招认,本官可减免刑罚,即使你们自己活罪难免,你们的妻女也可免遭流放或不被充作官伎?本官说话算话!”
这时,曹长运站起身来。
“苏特使,证据呢?”
“你完全是在胡说八道!你不过就是因我将《文兴眉州十三策》改成了《眉州文兴草策》,才猜想这些情景!”
“我为何改成草策,因为我官小言微,不改成草策,那位高高在上的知州连看都不会看,我改成草策是为了自己吗?我是为了整个眉州!”
“我知道,你和朝堂上那些相公一样。在你们眼里,钱就是一切。钱能强国,能打仗。但在我们眉州,诗文高于一切!你可以不喜我的策略,但你不能如此污蔑我!今日你必须拿出证据,不然即使告到官家那里,我也要与你论个明白!”
苏良淡淡一笑。
曹长运此番话俨然是在借势,借所有围观者的势。
“你觉得通判陆青已死,而酒商马德勇承认行贿之人不是祖良而是陆青只会让自己加罪一等,所以认为没有人能证明你有嫌疑,是吧!”
“确实。凭我的这个猜想,定不了你的罪!凭你将《文兴眉州十三策》改成了《眉州文兴草策》,定不了你的罪!”
“直到昨日黄昏前,我所讲的这一切都是猜想,洪提刑审了通判陆青一整日都没有审出来,为了活命,他确实不会出卖你,他愿意顶罪!”
“但是,昨夜,本官有了证据。在本官道出《文兴眉州十三策》后,你想必已知晓,本官对你有所怀疑。而依照你的性格,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掉通判陆青,陆青一死,便再也无人能指认你!”
“你能想到的,本官就想不到吗?你觉得,我会让陆青死掉吗?”
苏良大手一挥。
两名禁军护卫将身穿白色囚服的陆青,还有那个投递毒药饭菜的吏员全都带了过来。
曹长运的脸色阴沉下来,他没想到陆青竟然没死。
“曹长运,你个丧心病狂的玩意,既然你要杀我,我也不让你好过,祖知州是个好知州,他不该被你这种人杀掉!”陆青的心态在昨晚就被洪仲审问得崩溃了。
曹长运环顾四周。
“谁丧心病狂,我曹长运才是眉州的希望!”
“知州祖良碌碌无为,只会照着朝廷的命令执行;通判陆青一身铜臭,胆小而贪财。唯有我曹长运,可将眉州变成大宋人文第一州!”
“我没有杀人,你们是在嫉妒我的才能,你们是不想让我成为眉州知州!”
随即,他又看向苏良。
“我曹长运若入朝堂,绝对不比你苏良差,你所想到的变法之策,我都能想到,而你想不到的变法之策,我还能想到!”
此刻,曹长运已经有些疯癫了。
苏良看向他。
“曹长运,你太过自傲,太过偏执了!你的《文兴眉州十三策》不是在帮眉州成为大宋人文第一州,而是在害眉州!”
“任何一州,文化可以成为特色,可以锦上添花,但绝对不能成为唯一的生活支柱!”
“依你所言,将所有州税投入,建立书市,扩充书籍,人人以书为业,但你想过眉州书业到底能让多少人衣食无忧吗?
“为何眉州书籍都是以稀为贵,是因为做的人少吗?不是,是因路途遥远,大量运送到其他州府不划算,并且眉州书业在全宋范围并不具有压倒性优势,真正能成为绝世精品的书籍并不多!”
“北方有大名府、开封府,南方有泉州、广州,东方有楚州、扬州、杭州,西方有巴州、泸州等,哪一个地方的书业不能自给自足,就算是益州路内还有益州呢!”
“眉州能以书为势,但若没有各种商贸行业的加持,书业只会成为一个花架子,百姓越来越穷,你的这些策略根本无法落地!”
“你刺祖良的十三刀,不是为了眉州,不是为了眉州的诗文昌盛,你是为了你自己,你是因自己的无能而愤怒,你以为自己不占酒色财气,就是好官了吗?你这种人若为一州主官,只会拖慢全宋变法的步伐!”
苏良的声音,从严厉到愤怒,让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曹长运嘴唇颤抖,突然看到不远处长桌上的凶器,不由得高喊道:“你……你和祖良一样,都该死,我……我要砍死你!”
在曹长运冲向长桌的那一刻,两名禁军士兵将其按倒在地上。
“我不服气,我不服气!我要让眉州成为大宋人文第一州,我要眉州百姓为我立像,谁挡我,我就杀了谁!”
曹长运已经疯了。
苏良挥了挥手,让禁军士兵将其押了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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