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儿,起来。”
在一片橄榄的清香萦绕中,海枫被多布叫醒。
“怎么,到时辰了?”
睁眼看见帐篷外,仍是一片黑暗,海枫生平第一次,有了起床气。
“我说,你不用睡觉,我要睡的呀。咱们什么时辰歇的,你心里没点数?”
“就一会儿。我,我有话跟你说。来,把我的大氅披上。咱们看日出好不好。”
“行吧。只能在帐篷门口啊!看完,我要再睡一会儿。”
海枫裹紧了狐皮衣裳,多布殷勤地把她打横抱起。
“你都不用站起来,我可以这样,一直抱着。”
“还行,有点良心。我确实不想站在地上。一站起来,彻底精神了。”
这是多布从小长大的地方,太阳什么时候升,他一清二楚。
他俩刚收拾完,远处的山脊上,日光,便初露端倪。
海枫强睁开双眼,慵懒地倚在多布的肩头。
“不说有话吗?说吧。”
“在杀虎口,你问我,有没有,有没有瞒着你的话、没有说出口的话。”
“这都多少天过去了,怎么突然又提起来?”
“当时,我只说了几句而已。我,我怕你生气,带着琏儿,跑回京城的娘家。再不见我了。”
海枫这下,彻底不想睡了。
修剪整齐的长指甲,扣紧多布的脖颈。
“老实交待。你是在外头有了女人,还是有了私孩子?”
“不是那些。我想跟你说的是,你第一次嫁过来的时候,洞房花烛夜。我,我暗地里很高兴,你自己提出来,说不愿意,早点要孩子。我知道汗阿玛在盘算什么。要是你跟我,很快有了儿子,他恐怕,不会继续看重我。”
“就这个?也没那么.”
“还有。还有很多很多。你耐心听我说。”
清澈的阳光,照进多布的瞳孔中,海枫就贴着他的胸膛,能听见里面,激动的心跳声。
“好,你说吧。我都听着。”
“我对你,用汉人的话讲,叫一见钟情。我不敢总在家住,在你身边躺着,我怎么能忍得住呢。我明知道你自己在家,孤单寂寞,却不常回家。我总以为,我们那么年轻,还有很多年,可以在一起。跟你相处、亲热,这些都还不急。我想先让土谢图汗部,成为蒙古最强大的部落;我还想,成为手刃噶尔丹的英雄;我甚至想过,怂恿汗阿玛继续向西、向北出兵,借清国的力量,扩大蒙古的地盘。”
“听上去,没什么大错啊。”
“我想要的太多,却冷落了你。我那时经常撒谎,说军中事情多,抽不开身。大阿哥,还帮我圆谎来着。其实,我可以时常休息的。只是舍不得离开汗阿玛身边,怕有什么机遇,在我回家看你的时候出现。”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是这个意思吧?这头一样吗,撒谎绝对不行。看在你坦白的份儿上,算了吧。下不为例。至于第二样。多布,我不生气。你想趁打仗,多在汗阿玛身边露脸,叫他更加喜欢你,给你立功的机会,我不仅不生气,甚至还挺自豪的。”
他有事业心,有上进心,在海枫眼里,绝对不算缺点。
不过前提是,得跟她协商好。
多布这种,靠谎言对付一天是一天的做法,大错特错。
“把我放下来。”
“我还没累呢。”
“我躺累了。再说这么看日出,总觉得怪怪的。”
太阳光逐渐变得强烈,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海枫试探着碰了一下多布的手,发现很凉。
要知道眼前这个男的,平时手心跟个恒温的暖宝宝一样,冬天都是热乎乎。
“多布,如果让土谢图汗部壮大,是你的愿望,那我们一起实现它!我想当女皇,可比这个难百倍。要是我们连称霸草原都做不到,何谈杀回京城,夺取帝位?我千里迢迢来漠北长住,可不是打算在公主府里,靠每天哄琏儿,或再给你养几个孩子,打发日子。”
“嗯,你要建城。”
“不止。我要把库伦城,修得跟归化城不相上下。恰克图也是、乌里雅苏台也是。从这里往西,有古丝绸之路。只要再把它打通了,能去往欧洲;往北,有鄂罗斯,也能借他们商人的帮助,把货物卖到西边去。造反,养军队,扩大骑兵,造枪造炮,花钱如流水。我要靠做生意的收入,撑起这个无底洞。”
“慢点说!我,我不大懂。嗯往北可以。我都跟罗刹人,做了十几年生意了,你要想加本钱入股当然好。丝绸之路,又是什么?还有,再往西,就是准噶尔部的地盘了。他们未必,会让你随意进出。”
“等咱们到了家,安顿下来,老十也启程回京城了,我一五一十,慢慢告诉你。”
<div class="contentadv"> 多布虽然听不懂海枫在描绘些什么,但他知道,妻子只要下定决心要办成一件事,很少失败。
前世未曾实现的梦境和野心,她愿意同自己,联手实现。
世上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吗?
“枫儿,十六年前,我重新回到这里时,便明白了一个道理:我跟你能相守的每一天,都是佛祖的恩赐。我要倾尽所有,对你好。走,回帐篷里去,我有件礼物。”
多布将一个三尺长、一尺来宽的红木大匣子,从床底下拖出来。
“我叫人按古画上做的。如今正宗的该怎么制,没多少工匠知道了。不过部落里的老人们说,挺像他们小时候,见过的样子。”
“不会是,罟罟冠吧?”
“真聪明。打开看看。”
海枫郑重地掀开了盖子。罟罟冠,曾是蒙古妇女必带的头饰,随着元朝灭亡,蒙古衰落,才渐渐被遗忘和省略。
眼前的这个,冠高一米左右,竹骨为内胎,外层是大红猩猩毡,金线缝制。正面一长条,缀满白珍珠、红珊瑚、其间还穿了各色猫眼石,拼出三个图案。
羊、枫叶、贝壳。
海枫生肖属羊,当年在娘家报的名字,是海蚌。
多布肯定改动了古画上的细节,最终做出了这顶,只属于她的罟罟冠。
“真好看。我很喜欢。”
“试着戴戴。我想比所有人,都先看到你戴它时的样子。”
“那你帮我,在头顶放一下。要真戴起来,得梳发髻。”
多布尽量轻柔地,将罟罟冠放在海枫的头上,摆正两侧完全由珍珠穿起来的,两根飘带。
“这个,我让他们仿薛禅汗皇后的画像做的。枫儿,你一定是蒙古人的皇后里面,最美的一个。”
“怎么,你见过所有皇后的画像?”
“不用看,我就是知道。”
“看完就收起来吧,别碰坏了。我叫阿香她们,起来给我梳头,正经戴好了,再给你看看。”
“你不是,还要再睡会儿?”
海枫被多布的坦白局,弄得热血沸腾的,哪里还睡得着?
只能无奈地打开箱子,找件蒙古袍子配罟罟冠,为进库伦做准备。
“不睡了!敢问大汗,没有别的事,要告诉我了吧?”
“不,还有,最后一个。”
多布趁老婆眼下高兴,赶紧扔出一个炸弹。
“我建公主府,把所有积蓄,都给用完了!还跟陈廷敬,借了三万两。”
“什么?”
海枫这才真生气了,抄起手边一把黄杨木梳子,就朝多布扔了过去。
可惜,他身手太好,一个侧身躲过去,没砸着。
“别气,气坏身子呢?我觉着不贵!一共才花了十几万两”
“才十几万两?才?”
怎么就没看住,让他攒出来小金库了?
多布这大手大脚挥霍的毛病,连重生都根治不了,刻进基因了是吧!
“十几万两修个屋子,你,你建的是金屋啊?还是银屋啊?”
被海枫这么一问,多布愣住想了好半天,才敢试探着回答。
“不是金的也不是银的。非要形容的话,是,是玻璃的。”
1.罟罟冠消失在历史舞台上的准确时间不可考,大致是明末。现在重新活跃在蒙古歌舞等文化活动中的罟罟冠,基本是按出土文物和画像复原的,并且在高度上打折扣,30-40厘米左右。
2.薛禅汗是元世祖忽必烈。元开国皇帝,成吉思汗的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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