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解说间里, 女主持人也微笑着说:“是啊,咱们节目的实时互动平台有不少观众感叹,第一次看跳台滑雪比赛, 实在是很刺激!”
体育节目观众有个特点,一旦得知自己国家选手的成绩大比分落后,就有不少会转台了, 恰如此刻。
不过,还是有许多被跳雪这项运动吸引的观众,会看完这场比赛。
决赛轮,开始了。
跳台滑雪的轮次顺序是按照排名倒序——符合打分项目惯例, 也方便后出场选手实时判断前面选手的最优成绩, 用那条在跳台顶上都清晰可见的绿色动态最优成绩线。
凌放第一跳第九, 顺序排在倒数第九位出场。
决赛第二轮跳跃,凌放前面出场的选手也没有几个发挥太好,还有两个跌倒的。这一点, 正印证了苏靖关于风场不利的预判,直到凌放出场,前面30多名选手, 没有一个超越自己第一次的跳跃距离。
央视还在凌放出场前, 上个选手跳完的空档,插了半分钟广告。
“好的,观众朋友们欢迎回来, 这里是中央电视台体育频道, 现在为您直播的是第二届冬季青年奥林匹克运动会男子个人跳台滑雪标准台的决赛,我们继续陪您一起观赛。我们看到, 目前在决赛第二轮跳跃中, 还没有哪位选手能对第一跳的前三名产生威胁。现在出场的是我国跳雪运动员, 16岁的凌放,可以看到他的神情还是沉稳镇定——啊,看来他的教练这次很果断,凌放也没有迟疑,他出发了!”
“……诶?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凌放这一次的蹲深幅度比较—— ”主持人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旁边的苏靖打断了。
苏靖紧紧盯着凌放的动作,直到一个临界点。这位作为中国第一代跳雪人,当年几乎承担过所有出国比赛任务、经历丰富的前职业运动员,在少年的身影如闪电般逼近台端、微屈的身体开始下沉的那一刻,失声喊出了:
“高起跳!!!”
……15分钟前。
凌放结束第一次跳跃后,跟叶飞流有过短暂的沟通,叶飞流很关心地看着他问:“刚才怎么回事?今天是不是状态不太对,定好的起跳动作怎么了?”
这次赛前,本来他们商定好的。凌放已经针对性训练了下肢肌肉和腹肌,虽然背部和后腰部肌肉比起成年运动员有欠缺,但他们还是决定冒点险,使用高起跳、接续高飞行曲线动作。
冬青奥非常重要,但叶飞流也不是什么保守派。用他的话说:哪怕咱们不冲着那三块牌,就为了让国际上的跳雪青年组见识见识,嘿!
哪怕他不说,凌放也是这么想的。这下子一拍即合。
决赛第一跳的时候,叶飞流观察了许久选好了相对合适的风,以他对徒弟的了解,没什么问题。然而,凌放却并没有用商量好的起跳动作。
凌放突然放弃冒险的原因和解说们的猜测不同——并不是因为风。
他在叶飞流的询问下,沉默了片刻。
刚才,他又出现了那种偶发的、短暂的空白状态。不是指失去技能和记忆的空白,而是心态上的平静——过于平静了,像片荒芜的雪原。
高空的风,裹着雪的气息迎面而来。凌放清楚地知道,这是冬青奥决赛,是他期盼很久的青少年组高级别赛事,他自己心里有冲金的目标。他在决赛场、在准备出发、在距离地面近百米的跳台上,一旦松手腾空,三秒后他就会身处八十米高空!
可,他一点都不兴奋,甚至还有些茫然。
兴奋度,影响运动员对外界和对自己肢体的基本感知和判断。在跳台滑雪这种具备超乎寻常的运动速度的项目里,这种感知极为重要。凌放自己都说不好这种状态会不会影响起跳时机的判断,所以他下意识选择了求稳。
说起来这还是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要不是教练们上回要求他看心理医生,他没准,还不会下意识这么郑重应对……
想这些都没用,箭出没有回头路。
他下沉后蹬的力度和速度都没有达到预想,随后,由于风力情况,接上了前倾较小、雪板略开的姿势飞行,距离就短了。
凌放抬头和叶飞流对视了一眼,话到嘴边绕了一圈,没有说。
现在还是比赛期间,第一跳都跳了,只差这么个第二跳。运动员和教练员在比赛中相互影响,现在说这个,反而扩大问题。
而且……凌放感受着心脏在胸膛中规律鲜活的跳动。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自己第二跳的时候,不会再出现刚才那种存疑的迟滞状态。
凌放略微舔了一下嘴唇,平静地对叶飞流说:“没什么,刚才一时犹豫,下一跳我看情况吧。”
这不是做总结反思的时候,叶飞流也得尊重小徒弟自己的选择,“好,你自己好好把握!”他干脆地拍了一把凌放的肩膀。
……15分钟后,凌放正在空中。
少年的脸颊白皙如玉,淡粉色的唇微微抿起,高清摄像下,能看出他的神色依旧沉稳,他已经舒展开了身形,有些纤细,却又充满了力量感。
在飞行中段,从有力地勾起的足尖,一直到少年运动员那精致的下颚,都始终保持着不变的角度,特写时,几乎只有通过背景的高速下移才能看出人体是在高速地坠落!
“……天啊,他现在的飞行曲线最高点、我看着比刚才起码高了5、6米吧?”女主持人惊呼。
“好像也比别人都高!明明刚才到台端瞬时速度是一样的,他的初速度不算快的啊!”她看着左下角的数据格,不可思议地说。
苏靖则已经看不出是在央视解说了,他就当在自己家看电视一样紧紧盯着屏幕,用气声自言自语:“……我说的就是这个……好、好……”
“……过HS线了、也过了最优成绩线!”女主持人稍微比他要冷静一些,起码还在边看边解说给观众听。
并不是全然冷静——看这个比赛全然冷静也不大可能。
她忽然提高了声调:“怎么、怎么现在才准备着陆?!好晚啊!”
是的,在有些冒险的起跳动作、和比较冒险的飞行曲线后,凌放居然接了非常冒险的着陆动作!他动作变换的节点,是不懂这项运动的常人也能看出的晚,以至于看上去,似乎都伸手就能摸到地了才准备着陆?
角度调整又大又急。在高速运动中,越大的身体动作变更,越有动作变形的危险!
苏靖狠狠一皱眉:形势明明挺好,这就已经超过前面的最佳成绩了呢,凌放他为什么要——
“啊我明白了!是风!有利!有利啊!”苏靖的语速非常急促,话音和女主持人的问句重叠在了一起。
的确如此。
凌放在接近着陆坡的时候察觉到了风向的变化——从逆风忽而回转为顺风,力度非常强,以至于他的身体几不可觉地飘忽了一下。
正好是在他的滞空时间即将结束的这时候,在零点几秒的时间里,凌放感觉到了这阵风。
他打心底深处,发出一声短促而欢愉的喟叹:
——好风!
风确实是好风,但接下来,就看他要怎么用了。
如果我们观察一架纸飞机的飞行,尤其是飞行末期,或许可以得出一个和跳台滑雪空中飞行末期一致的结论——在自由落体抛物线的后期阶段,利用风的一个典型方法,是在降低前倾幅度的同时、延长滑翔时间。
人类当然不是纸飞机那么经摔,是需要变换身体姿势,确保安全着陆的!
不过,人类比起纸飞机的好处就是,我们的身体还可以自行调节动作。
也就是说,运动员能够推迟着陆动作的变换,选择继续按飞行姿势往前冲一冲!至于冲多冲少的……呃,反正,能冲一点是一点。
这个飞行姿态呢,又不是和逆风时候的倾斜幅度完全一致,挺微妙的,需要把握时机和分寸,所以才说,跳雪是非常依赖经验的运动,只靠天赋,还是把握不住很多临时而来的机遇和挑战。
这还只是理论方法,实际执行起来很冒险,都不必说心态的变化。只要稍有差池没能成功着陆,那就又是一个“NO JUMP”,此前飞出来多远的距离,都意义为零。
而且,急速落地的动作也非常危险,大部分情况下会是深蹲姿势着陆,更容易伤到膝盖。跳雪运动员的膝盖受力大、旧伤多,要论他们全身上下容易出问题的部件儿,膝盖数一数二。
这是人体最负重、也最复杂的关节之一。
在凌放前世,直接导致他退役的伤,就是在膝盖半月板磨损超过75%的情况下,双膝粉碎性骨折,随后,他体会过的最漫长的一次滚落,引发了严重的二次、或者说、多次伤害。
坠落致使脾脏破裂,好在及时送医。
重症监护室里,优先保的是命。
好在他的脊柱也没受伤,漫长的复健、加上用钢钉钢板支撑,让他幸运地还能自己站起来,不过是再也无法继续做运动员了。
……就是再硬汉的人,也得承认,退役那次的伤,确实还是挺疼的。
不过重生以来,凌放都很少回忆到这个,现在人在空中,他就更不可能想到了。
靠着目前这一跳,凌放还未落地,已经超越前面所有选手的飞行距离,甚至是比刚才第一跳那么出色的杰夫杨还要远!
如果他在空中做出的最终决定是开始着陆,只要平稳落地,基本也能拿到一块奖牌——那会是中国跳台滑雪运动员的第一块青年奥林匹克运动会奖牌。
凌放对距离有基本判断。
只要后面那几位选手没有远超第一轮的表现,那他没准能靠着这一跳拿到银牌,这种情况下,不见得要冒险。
——该怎么着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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