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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0章  1010.  人教人,教不会

        和冯冲聊完,董锵锵迫不及待地冲进图书馆机房验证冯冲晚上刚告诉自己的消息,确认无误后,他并没第一时间赶回家或联系老白,而是继续雷打不动地泡在图书馆复习,现在每天上课,功课自然少不了,更别提还得预习,还有一周左右就要中国周了,到时既要上课又要兼顾中国周,他手头还有捕蝉和CFA的一堆事要操心,不敢也没空懈怠,唯有拼命往前赶,直到图书馆关门铃声响起,他才跟随其他同样学习到深夜的学生一起步出大门。

        夜已深,所有教学楼从远处看都是黑乎乎的深色剪影,图书馆对面的学生宿舍区离图书馆最近,这个时间也只有零星几盏灯还顽强地亮着,董锵锵虽感疲惫,但学习后带来的充实感让他格外安心。他仰望头顶深蓝色宝石般的夜空,繁星闪烁处隐约可见银河的轮廓,他深吸一口带着凉意的清新空气,踏上返程。

        路两侧一盏路灯都没有,不管是同向还是对向都见不到一辆车,除了远光灯照亮的前方,四下一片黢黑和静谧。

        董锵锵控制车速的同时摇下车窗,风呼呼地灌入,整个人变得更加清醒,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老白听到冯冲带来的好消息,不知会不会激发出积极性和信心。

        皮卡稳稳地停在房前的车位里,房东家一片漆黑,想来应该是早就休息了。

        董锵锵轻手轻脚地上了台阶,小心地摸出一大串钥匙,攥着钥匙不发出声响地开了门。

        “雷达”正趴在楼梯处打盹,听到门锁开合的声音,脑袋登时从地上扬起,警惕地望向门的方向,就在它准备叫时,却发现来人正是董锵锵,它脑中的警报声顿时消除,脑袋也垂了下来,慢条斯理地起了身,晃晃悠悠地缓步走到董锵锵的腿边,用脑袋轻轻蹭他的裤腿。

        董锵锵俯身胡噜了几下“雷达”的脑袋,挠了挠它的下巴,又拍了拍它的身子,“雷达”被胡噜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噗通”就卧倒在董锵锵的脚边,四仰八叉地躺着,似乎在等着董锵锵给它挠个痛快,董锵锵心里有事,随便抓了两把匆匆迈步上楼。

        二层卫生间的门大开着,里面一个人没有。

        董锵锵没回自己屋,径直走到老白门前抬手敲门。

        他以为老白会应门,哪知敲了半天门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老白,是我。”董锵锵以为老白误会自己是房东,连忙压低声音主动表明身份。

        屋内还是一点儿动静没有。

        走廊里的感应灯这时倏地熄灭,董锵锵注意到脚下的门缝处并无漏光,这说明屋里没开灯。

        董锵锵有些纳闷,也不知老白是睡了还是外出没回来,他回到自己屋放下书包,走上阳台。

        他和老白都在二层,共用同一个阳台,如果老白不拉窗帘,他能直接看到老白屋里的情况,当然同样的前提下,老白也能看到他的。

        窗帘密不透风地拉着,屋内什么都看不到。

        虽然董锵锵和老白住在同一屋檐下,但因作息不同,他有时能碰到老白,有时碰不到,有时早上在卫生间刚点了个头还没来得及寒暄,老白就因为着急埋包把他推出卫生间,等老白好不容易解决完又因着急出门顾不上跟董锵锵说话。

        董锵锵站在阳台打老白的手机,他听不到任何铃音从屋内传出,等了三分钟,他进了语音信箱。

        看来老白已经睡了,那就只能明早再跟他说冯冲的好消息了,当然,还有徐铜鹰的坏消息。

        这么一折腾,董锵锵刚回来时的那点儿困意又没了,他索性打开电脑继续写端木催了几遍的捕蝉内部投资决策制度。

        反复修改了半个多小时,董锵锵满意地关上笔记本,拿着牙刷牙膏去卫生间。

        就在他人走过老白屋门两三步后,就听屋内传出似乎是瓶子倒在地上的声音。

        董锵锵一愣,登时站定,竖起耳朵仔细再听。

        确实是瓶子声。

        董锵锵印象里刚才写东西时没听见走廊里有人回来的动静,如果有他不可能不知道。

        董锵锵转身去敲老白的屋门,敲了半天,一个颇不耐烦的声音用德语嚷道:“谁啊?”

        “我,董锵锵。”

        里面传来更多瓶子碰撞和倒地的声响,又过了几分钟,董锵锵听到“啪嗒”一声,门开了道缝,一缕橘光从屋内漏出。

        董锵锵推门而入,但往里只走了一步就停住脚步。

        房东提供的2米长的大木桌上密密麻麻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空酒瓶,有葡萄酒的,也有威士忌的,当然最多的还是啤酒。

        看到这幅画面,董锵锵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老白并不是没有乐白一季度的数据,他应该是怕被投资人骂,同时自己脸上也挂不住。

        他站在门口盘算,就听老白口齿不清地嘟囔道:“戳那儿吹过堂风啊?进来陪我喝酒。”

        <div  class="contentadv">        “你这已经喝了不少了啊,”董锵锵指着一片空酒瓶,“刚才是睡着了么?”

        老白拎着半瓶酒晃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咧嘴笑道:“我记得没喝多一会儿,怎么天都黑了?”说罢酒瓶对嘴又猛灌一大口,然后把酒瓶放到眼前使劲晃了晃,眼睛盯着酒瓶中间使劲瞅:“又空了?德国这酒哪都好,就是不禁喝,都是550毫升的小瓶,还是国内青岛、燕京的大瓶喝着痛快。”

        “我记得以前在汉诺威,咱们几个人里就属你的房间收拾得最干净,什么时候看什么时候都井井有条,怎么现在一点儿不收拾了?”董锵锵把目光从空酒瓶上挪开,拽了把椅子坐到桌旁,“马上月底了,你小心收拾不出来(房间),还房时(房东)扣你押金。”

        老白醉眼惺忪地睨视着他,鼻子里“哼”了一声,满不在乎道:“多大点儿事,爷不要了,算老子赏她的酒钱。”

        董锵锵摇了摇头,目光落到桌上空酒瓶中间的一副扑克牌上,让他诧异的并不是扑克牌,而是扑克牌盒上的“威尼斯CASINO”字样。

        他记得之前去威尼斯时老白讲过威尼斯那边CASINO的规矩,输钱多的人可以挑副牌作为纪念。

        难道说?

        董锵锵清楚,CASINO这事儿现在顾不上,还是先入正题。

        “徐铜鹰说乐白一季度的数据你还没给她,这个恐怕你拖不过去,早晚得给。”董锵锵打算先说事实,至于投资人对老白意见大这种情绪矛盾还是先不提为妙。

        老白没头苍蝇似的低头找酒,似乎根本没听到董锵锵的话。

        董锵锵见状起身朝他走去,在老白的手终于落在一瓶新酒上时把手按在他的手上,劝道:“别喝了,今天先这样吧,先说正事儿。”

        “现在对我来说没什么正事儿,或者说,我现在的正事儿,嘿嘿,就是喝这个。”老白诡异一笑的同时扒拉开董锵锵的手,抄起酒瓶,把瓶盖下沿卡在桌边,抬手拍下,瓶身顺势往下一抽,瓶盖留在了桌边,没等董锵锵再阻拦,一个仰脖,继续对瓶吹。

        “我知道你现在没团很难,但机会也还是有的,别挑肥拣瘦,先想办法活下去,熬过去就一定能找到路。”

        “机会?活下去?”老白喷着酒气、打着酒嗝反问道,“你跟我说说什么机会?在哪儿呢?”

        “新闻说,国内食品业组团刚参加了德国科隆国际展览公司和德国农业协会共同主办的国际食品技术展,如果他们能来参展,那就说明通路没问题,国内商务团的机会还是存在的。”

        “你是谁啊还想做商务团的生意?”老白嗤笑道,“这团你能拿到么?徐铜鹰能拿到么?你们都拿不到还指望我能拿?”

        “好,退一步说,咱们都接不到商务团,你自己不是也说过要做特色旅游么?定制北极游么?方案呢?成本估算呢?拉客户的渠道呢?你做了哪些准备工作?碰到什么困难?针对困难有什么应对措施?找不到措施方法的话,能不能绕开问题或先达到一个次目标呢?这些问题你心里都想过么?老话说,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难事做不了,细事不屑一顾,你这不是眼高手低么?就在这喝大酒,你就算把山下的超市都喝光了也没用。讲心里话,我不理解,就算当初和华菱离婚,你都没像现在这样颓废和自暴自弃。你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还能找到当初那个做什么都意气风发,碰到困难誓不低头的人的影子么?”

        “你以后会理解的,现在的老白就是个废物,彻头彻尾、一无是处的废物。”老白拎起酒瓶又喝了一大口酒,“可能以前也是,你没发现罢了。”

        “既然你不愿想或想不出旅游方案,那我这儿有个方案你听听:到七月底,奥地利和瑞士的部分四星和五星酒店提供特价促销夜,一欧元一晚,我刚才已经打电话确认过,对方承认确有其事,而且我也成功预定了一间,没有任何附加扣费,相比正常订房间只是不含早餐,入住时间都是24小时,比几百欧一晚便宜了几百倍。乐白只要发动导游和地接甚至雇学生去展会给那些商务团撒广告单就行。你想,这种时候他们都排除万难的出来了,如果这边有便宜又合适的旅游机会,他们会不考虑吗?只要多问,我相信你肯定能找到愿意去的人的。”

        董锵锵说的正是冯冲分享给自己的消息,冯冲因不想占董锵锵介绍工作的便宜,便投桃报李,把跟自己学中文的德国学生告诉他的秘密分享给了董锵锵,热爱旅游的德国学生很多对这种特价酒店都非常上心。

        他以为老白听到这个方案会欣喜若狂,哪知老白却只是翻了个白眼,轻飘飘地扔下一句:“有时人就得信命,再努力也干不过大势所趋。”

        “老白,你得相信非典一定会过去,不可能永远这样,如果连你都没信心,乐白就完了,你必须振作起来。”

        “非典会过去,我不一定。”老白拎着酒瓶斜坐在椅子上望着地板颓然长叹,仿佛上了年纪的老狗。

        “那你也不能现在就混吃等死吧?这才四月,为什么你就打算放弃了呢?就算有非典,你也还有八个月时间,总还来得及做些什么。”董锵锵渐渐意识到,老白这次似乎真的丧失了斗志。

        “总还来得及做些什么?”老白冷笑道,“我想做投资,做得了么?”

        “老白,我之前就跟你说了,我和端木就是在投机,在撞大运,我们只能对自己负责,无法对你负责,没人能保证肯定赚钱,事实也是我们在投入百万欧元后才发现我们犯了错误。如果上次我就把我们的决定告诉你,你就得为我们上次的失误买单,那你就真的没翻身机会了。”

        “富贵险中求的道理我懂,我认,我是成年人,我如果敢买就能承受后果。”老白在这一刻似乎清醒了又似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你融资时想过你能承受融资的后果么?”董锵锵忍了一晚上,终于还是没忍住,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

        老白的嘴唇像吐泡泡的金鱼半张半合,但终究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

        董锵锵站起身,拉开门,顺着卫生间窗户刮进来的夜风倏地扎进他的怀中。他本来不想说,但看到老白已然如此,只觉告诉不告诉他其实已经无所谓了,至于他会碰到什么结果就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了。

        “如果你一定要买,就买德国大众优先股。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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