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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不动如山俞咨皋

        东北风呼啸着刮过台湾海峡,带起高达七八尺的海浪,这在冬季已经算是比较温和的海况了,会友公司的舰队算是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启航。

        如果没有遭遇台风的话,南风季的航行会更加让人舒心,因为风力远比北风季和缓。但很显然,林海无法等到南风季再去与郑芝龙交战了。

        海风从右舷吹来,舰队在左舷吃风,乘着侧尾风航行到后世桃园市的白沙岬附近。在这里,舰队打右舵转向,开始乘着横风横渡海峡。

        舰队一共有三十多条船,以加莱船解忧公主号为先导,紧随其后的是旗舰定远号,老闸船义阳号、安远号、长罗号……在舰队尾部殿后的则是博望号,以及另一艘加莱船冯夫人号。

        林海站在定远号的艉楼甲板上,先是观看了旗舰的转向过程,只见上百名水手正在用转桁索和吊索操纵首斜桅、前桅、主桅和后桅上的横帆和斜桁帆。

        其中首斜桅上的首斜桁帆和首斜桁上帆操作起来尤为困难,但若是能操作得当,对辅助转向来说能起到较大的作用。

        林海知道在自己看不见的舵室中,还有十余名舵工正在转动操舵杆,这是在舵柄上又加了一个操纵机构,操舵杆带动舵柄旋转,舵柄再带动舵杆和舵叶旋转。

        之所以要有操舵杆,是为了让舵工能站在艉楼较高的位置上,看到甲板上的操帆作业,以便相互配合。全帆装大盖伦的操纵实在太过复杂,一个配合不默契可能就会出现很丑陋的画面。

        其实操舵杆离17世纪末问世的舵轮已只有一步之遥,用绳索和滑车连接舵柄的舵轮操作起来要省力得多,这样舵柄可以做得更短,最大舵偏能大幅提升,船只的机动性能将会大大改良,到那时转向对风帆的依赖性就要小得多了。

        不过目前林海还没来得及研发舵轮,眼下定远号的操纵还是与这年代其他的全帆装船一样,好在这些菲律宾土人水手的操船技术是相当不赖,明显是马尼拉方面挑选出来的精锐。

        看完了定远号转向之后,林海又手持单筒望远镜看后方舰队的转向,虽然规定了各舰随先导舰转向,但三十多条船的转向过程仍然显得十分凌乱。

        这些船只的操纵性能不一,船体本身也有新有旧,航速差别也较大,编队航行本身就很有难度,更不用说转向了。但林海仍然敦促海军部制定了编队航行的条例,他认为这是建设一支正规海军的基础。

        舰队在完成转向后开始重整队形,仍是以一列纵队向西航行,随着离海岸线越来越远,海上的风浪更加大了。

        米格尔在林海身边抱怨道:“这个海峡的风浪实在是太大了,冬季出兵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

        “我们已经尽量选择了好天气,剩下的就只能是祈求好运了。”林海沉声回道。

        其实他何尝不是提心吊胆,三十多条船的舰队看似威武雄壮,但在天地之威面前却不值一提,一阵突然袭来的强风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其歼灭。

        林海接着又道:“到了福建沿海就会好多了,风浪会小很多,而且沿途有不少良港,舰队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去港湾里避风,所以我们选择的航线是在海峡最窄处横渡。”

        从宝岛的白沙岬到福建的海坛岛,就是海峡最窄的地方,东西相距不过一百三十公里,舰队乘着横风走上一个白天差不多就到了。

        横渡海峡的过程十分乏味,舰队的编队保持得较为良好,北风季的好处就是风向更加稳定,各船的帆和舵都没有过多的操作,只用保持大致均等的航速即可。

        当天晚上,船队在海坛岛的港湾中锚泊,第二天一早才沿着福建的海岸线南下。公司绝大部分的武装力量都在这支舰队中了,林海选择白天航行,晚上抛锚。

        接下来的航程既顺风又顺水,台湾海峡的表层海流基本与风向相同,但由于亲潮和黑潮的影响,福建沿海基本是终年南流,宝岛沿海则是终年北流。

        在季风转换期,亲潮和黑潮有时会势均力敌,可能会导致海峡内的洋流基本停止,这时就有可能引发强烈的气象活动。

        所以台湾海峡对风帆时代的海船来说就是这么恐怖的存在,夏季怕台风,冬季怕强劲的北风,春秋季节也不见得就能好到哪里去。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宝岛和菲律宾群岛明明离大陆不算远,但文明进程却远远落后于其他南洋岛屿,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从中国去菲律宾的针路甚至是先往西走,然后从印尼绕一个大圈过去。

        尽管顺风顺水,但由于沿海地区的水文复杂,同时为了保持基本一致的航速,从海坛到厦门的航行一共花了四天时间。

        天启六年腊月初一,会友公司的舰队终于泊进了嘉禾屿上最大的海港筼筜港,这里北东南三面都被陆地包围,开口的西面正对着漳州府,算是相当不错的避风锚泊地。

        到了此处,林海总算是把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虽然部分陆军官兵已经吐得七晕八素,他们其实都坐过海船,但却从未经历过连续六天的大风大浪。

        林海有些后悔没有在海坛让陆军弃船上岸,之后走陆路到厦门汇合,眼下他必须让陆军在厦门休整一段时间再说了,好在最先出动的肯定是海军。

        许心素早已得到消息,亲自带着两个儿子和杨禄、杨策兄弟到港口迎接。

        “爹,六老七老,这就是林兄弟的船队。”许乐天远远指着定远号说道,后者高耸入云的桅杆在筼筜港中犹如鹤立鸡群一般。

        除了许乐天之外,其余几人还是第一次看到林海的船队,许心素和许一龙还只能看个热闹,一旁的杨禄和杨策却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的个亲娘,这林千户哪来的这么多鸭屁股,这得花多少银子啊!还有一条大夹板船,你娘的老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船,这林千户哪来的水手能开这西洋船?”

        杨策如炒豆子一般发出一连串的惊呼声,他身旁的杨禄倒是沉稳一点,不紧不慢地回道:“你莫忘了,林千户是从泰西来的。而且除了水手之外,他只怕还有不少炮手,你看看那船舷两侧的炮门。”

        此时,会友公司舰队的炮门都是闭合状态,杨策闻言惊叫道:“这里头不会真有鬼佬那些长管子大炮罢?这他娘的……他娘的……老子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div  class="contentadv">        “最好是有。”杨禄在一旁回道,“不然就凭咱们兄弟加上福建水师,老船主的仇只怕是报不了了。”

        “嘘……那边可有一位把俞大帅当宝的冬烘老朽。”杨策用下巴往许心素的方位挑了挑,他虽然叫他哥声音小点,但自己却提高了音量。

        这时,在港口不远处的一座高大的酒楼中,年过花甲的福建总兵俞咨皋站在顶层的窗前,开着窗户眺望正在筼筜港停泊的舰队,那双浑浊的眼珠也如杨禄、杨策一般瞪得溜圆。

        他是见识过荷兰舰队的,几年前明荷澎湖冲突时,他是福建的副总兵,当时曾在澎湖与红毛交过手,在洋人的坚船利炮下吃足了苦头。

        正当俞咨皋看得入神时,他的贴身侍女前来禀报:“老爷,陈管家来了,在外头求见。”

        俞咨皋仍在看着窗外,头也不回道:“叫他进来罢。”

        很快,那陈管家进来道:“老爷,许把总派人来下帖子,说是今夜在听涛阁摆酒,请老爷去作客。”

        “老爷我今日有些乏,伱替我回绝了罢。”俞咨皋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听到陈管家告退的声音后,忽然又转过身来道,“算了,我还是去罢。”

        当晚,许心素在厦门城中摆下酒宴,为林海接风,官居一品的福建总兵俞咨皋亲自来捧场,算是给足了许心素和林海面子。

        但林海却姗姗来迟,他要先安顿好陆军官兵的住宿,同时向外海派出巡船,毕竟筼筜港也是内海,这对于会友公司的海军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战场。

        林海对福建水师的墩堠系统并不放心,还是自己派出巡船更安心一点。同时,海军所有人员都在船上住宿,以便在有敌情时可以快速反应。

        会友公司几乎所有的海上力量都在此处了,无论怎么小心谨慎都是不为过的,为此林海甚至不惜把俞咨皋给晾了半个多时辰。

        “卑职来迟了,请俞大帅恕罪。”林海蹭蹭蹭跑进听涛阁的雅间,来到俞咨皋身旁作势要下跪。

        “今日只是私人聚会,林千户何必行此大礼。”俞咨皋虽然年过花甲,但动作仍然十分敏捷,一下就把林海搀住。

        林海感觉托住自己小臂的那双大手十分有力,低头一看,只见俞咨皋手上长满了老茧,那是常年耍兵刃耍出来的。

        “此人虽然没能打败郑芝龙,但并不是个绣花枕头。”林海在心中暗暗忖道。

        俞咨皋虽然是军户出身,但他同时也是中了武举的,那没把子力气是不可能通过的,同时还得读过兵书战策才行。须知,俞大猷可是有三个儿子的,另两人都寂寂无名,只有俞咨皋爬到了总兵位置上。

        “再说,林千户刚到中左所,先安顿部下要紧,这何罪之有。”俞咨皋说着又道,“不过这巡船倒是没必要派了,本帅自坐镇中左以来,已大力整顿了漳州府沿海的烽堠,同时也加派了巡船。”

        “原来大帅早有安排,卑职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林海用拍马屁来化解尴尬,他此前确实对俞咨皋很不放心。

        “为将者,小心谨慎总是没有错的。”俞咨皋捋着胡子说道,“你上次在许把总麾下守城时所上的那个条陈,本帅也看了,甚得兵家之妙……”

        俞咨皋对林海很是客气,林海自然也是投桃报李,一通马屁把俞大帅拍得甚为受用,当天的宴席宾主尽欢。

        不过当说起何时出兵南下进剿郑芝龙时,俞咨皋一边自吹自擂好像随时都能灭了郑芝龙一样,一边却又以兵马未备、粮草未足而搪塞,直到酒宴散场也没说出什么有实际意义的话来。

        好在关于林海要的火药,俞咨皋并没有推三阻四,直接很爽快地就表示要拨给他。

        晚宴过后,林海把许乐天和杨禄杨策兄弟叫了过来,问道:“这俞总戎坐镇中左所也有好几个月了罢?三位可知晓他究竟有何打算?”

        许乐天率先回道:“他自打来到中左所后,首先就是整顿了城防和漳州府的墩堠,和林兄当时的守城之法也基本差不多。然后就是向朱都爷哭穷,说是没兵没钱没粮,反正就是不肯出兵。”

        林海闻言道:“这朱都爷也拿他没办法?”

        “能有什么法子,福建如今是真没钱,朱都爷也在向皇上哭穷,想要截留赋税,但皇上却不准。”许乐天说着又道,“再说俞大帅在朝中有人,朱都爷也确实不敢把他怎么样。”

        “哦?这话怎么说?”林海不解道,听许乐天解释之后才明白,原来俞咨皋的亲家就是同为泉州人的工部尚书吴淳夫。

        此人是阉党五虎之一,林海也是知道的,他闻言暗暗忖道,看来还是要和俞咨皋保持距离,否则可能会对自己不利。

        其实后来俞咨皋倒台确实和阉党有关,福建新任巡抚朱一冯虽然不是东林党,但是私下里对阉党也是很看不惯的。崇祯元年他在阉党逆案未定时力参俞咨皋,结果搞了个两败俱伤,俞咨皋下狱,朱一冯也被阉党余孽借故罢官。

        “这厮其实是畏战,他很清楚福建水师有几斤几两,根本就不敢去打那姓郑的,只是一味在许大掌柜面前吹牛罢了。”杨策在一边接话道。

        “我也觉得是这样,俞大帅是知兵的,而且他不像之前战死的陈游击那般自大,所以他是打算就赖在中左所守城。”杨禄也对杨策的话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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