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毁生祠
李实被惊雷一般的枪声给吓了一跳,一时之间噤若寒蝉。
林海收起手枪来,对着枪口吹了吹,一边往枪管里装火药,一边对那老太监道:“老子打小是烂命一条,今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能拉着你苏杭织造李老公垫背,也算是够本了。”
李实心中天人交战,他知道此时自己唯一的指望就是外头那些官兵。但眼前这个悍匪说的也是大实话,若是此人被逼急了,那最后肯定会拉他垫背。
“叔,要不让俺去传令罢?”这时,李实那不成器的侄子在一旁开口了,这货忽然看到了逃出生天的希望。
“嗯?你是这死太监的侄子?你不能去。”林海一句话就让李勇如丧考妣,他此时已装好了火药,正用搠杖在一丝不苟地捣实。
万分紧急的时候,林海的手仍然很稳定,没有一丝颤抖,他接着对李实笑道:“我装完弹大概还需要几弹指功夫,你赶快想一想,你的脑袋是不是比沉香木更硬?再不想的话,你就没机会想了。”
魏忠贤的雕像是用上好的沉香木雕成的,此时空气中弥漫的火硝味里,还夹杂着一缕淡淡的木香。
林海拿出铅弹来,不紧不慢地装进枪口,接着又用搠杖往里推,仿佛在做一件很寻常的事。
李实哆哆嗦嗦地看着林海,眼前这人仿佛像是一具没有感情的木偶,命悬一线的时候仍然像没事人一般,如此看淡生死之人会吝惜给他一枪么?
到了崇祯登基的时候,内承运库的十几间库房里基本都在跑老鼠,以至于新帝登基第一天就收到边军的欠饷报告。而且,崇祯连登基时给边军的例行赏赐都发不出来,直到抄了魏党众人的家才勉强将这笔钱凑齐。
别的不说,东林点将录中最终降清的只有三人,矢志抗清的却比比皆是,而阉党里却不知出了多少民族败类。
当然,很不幸的是崇祯碰到了明末这种情况,那可能随便换个不那么折腾,或不那么刻薄的人上来都比他强。
“还有宝玉!”单来娣也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
“你们看,这鸟雕像里头有金子!”一片打砸声中,歪嘴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好汉爷且慢哪,咱家听你的就是……”当林海再次举枪之时,李实终于是扛不住了,尖利地声音仿佛被踩了一脚的野猫一样。
而那位传说中没被文官忽悠瘸的天启皇帝,恰恰是他在七年间花光了他爷爷攒下的几千万两内帑,并且在很短时间内接连丢失了沈阳、辽阳和广宁。这几千万两确实有很多被天启用在了军事上,但也有相当大一部分被挥霍掉了。
“好使,好使……这是我干儿子。”李实忙不迭地回答。
林海凑过去一看,只见那原本头戴九曲簪缨、身披大红蟒袍的魏忠贤木雕已经被砸得稀巴烂,里头露出闪闪发亮的黄金和光可鉴人的美玉来。
崇祯虽然为人操切,在军事上既天真又刚愎自用,但某些方面确实还是可圈可点的。至少他要做個太平皇帝的话,大概率是在古代皇帝平均线以上的。
小玄子走后,林海打量了一眼九千岁的生祠,又下令道:“给老子把这破祠堂给砸了,魏忠贤狗一样的人,也敢妄称九千岁?”
林海对魏忠贤确实没什么好感,此人完全就是一个祸国殃民之辈,但却在地摊史学盛行的网络时代被很多人捧成了网庙十哲,这恐怕是连九千岁自己都不能预料的。
这两者都是代表士绅地主的利益,内部也都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的。但就普遍情况来说,东林党的平均下限在阉党之上,毕竟清流多少还是要脸的,自诩道德君子之辈相对来说还是更看重身后之名。
这些地摊史学爱好者还有一套完整的逻辑,什么魏忠贤就是帝党的代表人,是替皇帝压制文官集团的。什么魏公公能收商税,是唯一能挽救明末财政危局之人,简直是话天下之大稽。
“很好,你去罢。记住,你爹的命就在你手上,老子豁出命来只为求财,将来你还有见到你爹的那天。”林海对那一脸麻子的小玄子说道。
至于收商税,那些吹捧魏忠贤的人绝大部分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商税,他们不知道明朝最善于收商税的皇帝恰恰就是打倒了魏阉的崇祯。
“小玄子,你快去传咱家的令,要那余把总速速退回去,不得近前。”李实接着对同样被抓了活口的亲信小太监说道。
也不知此人怎么就入了苏杭织造太监的法眼,想来是先被收为了干儿子,后来才出痘变成了麻子。
听到林海的命令后,众人立即动手,开始砸毁生祠中的一切事物。其实林海之所以下此命令,也不光是看魏忠贤不爽,那小玄子去下令退兵还不知结果如何,他其实也是想借此来缓解下手下的紧张情绪。
“这个小玄子说话好使是罢?”林海仍然用燧发手枪指着李实的脑袋,“我只看对面的官兵有没有退回去,只要是没退,九千岁那木雕就是伱的下场。”
什么叫文官集团,恐怕没几个人能说出来,阉党绝大部分本来就是文官,其实和东林党并没有什么两样。
“当心点,别把玉砸碎了!”林海连忙下令,想不到这雕像里还别有洞天,这也算是一笔意外之财了。
众人于是七手八脚地把那些黄金和玉石给掏了出来,原来这些都是魏忠贤雕像的五脏六腑,竟然全是用金、玉制成的。
林海不知道的是,其实这具木雕本身也是花了不少钱的,那沉香木都是海外运来的极品,而且木雕里还有机关,口、眼、手、足都是可以活动的。
除此之外,这座祠堂里里外外的用料都极为讲究,就门前那两对汉白玉狮子都值不少钱。后来魏忠贤倒台后,传说有人将这对狮子搬到岳王庙门前,结果当晚就风雨大作雷声大震,这对狮子四百年后仍在孤山上的公园前立着。
天启六年到七年之间,短短一年时间,全国各地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四十座魏忠贤生祠,每一座动辄花费几十万两。这些钱最终还不是着落于当地的民脂民膏,部分流入了当地官员的腰包,而且还拆了不少其他庙宇的材料。
西湖的岳王庙和关帝庙就是个例子,江西的周敦颐、程颐、朱熹等先贤的祠堂也未能幸免于难。河南开封为了给魏忠贤修生祠,更是拆毁民房两千余间。
那些饱读圣贤书的文官是真下得去手啊!这也不稀奇,当时甚至有个叫陆万龄的国子监生向天启皇帝上疏,要让魏忠贤这目不识丁的文盲配享孔庙,并称其功不在孟子之下……
<div class="contentadv"> 这些林海当然并不清楚,他只是笑道:“这潘都爷是真舍得下本啊!各位,今日事成之后,这些金玉折成银子之后就赏给你等了,不算在此前说好的赏银之内。”
潘汝桢勒索了他五万两,不过林海也给他画饼,让其帮着背书招募了三个月移民。在林海看来,这也算是扯平了,本来没打算再去找人家麻烦,想不到人家潘都爷还如此多礼。
“多谢总座!”众人闻言齐声叫好,这几块金玉少说也能值大几千两银子,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这时,门外的冯一刀忽然喊道:“总座,那些官兵退回去了!”
“甚好,我们也走!”林海于是下令出了那生祠,他回头看了一眼门前的牌匾,只见那上面写有普德二字,这是天启皇帝亲自给这座生祠赐的名。
众人退回栖霞岭上,接着沿原路返回,之所以没走苏堤直接过湖去玉皇山,主要还是不想让暴露行踪。
连同李实本人在内,如今的俘虏一共只有三人,加上林海一行也不超过四十人。这四十人往山里一钻,仍是神仙也难觅踪迹。
接下来的风险主要还在出山之后,就看外面那什么余把总能不能预判到林海等人的行动,第一时间在钱塘江上设防了。
这还是有一丝丝可能的,毕竟从钱塘江可以直接放洋去海外,不过余把总并不知林海是什么人,估计很难想到他接下来是要往海里跑。
要在群山周围全面布控是不可能的,余把总的兵力远远不够。要上报更高层级的官员,然后再调动足够兵力也来不及了,林海只需几个时辰就能到钱塘江边。
不过李实明显是个拖后腿的,他那侄子和另外一个小太监在刀枪环逼下,还能爆发出平日没有的脚力来,这老太监却是实在跟不上,就算杀了他也跟不上。
林海无奈,只得下令让阮进背着这老太监赶路,这家伙倒是一点也不费劲,背着这白白胖胖的老太监还能健步如飞。
“好汉爷,好汉爷,你要带咱家去哪里?”趴在阮进背上的老太监总算是喘匀了气,哆哆嗦嗦地问林海道。
“少废话,老子没叫你说话不准出声!”林海接着又对另两个俘虏道,“你们两个也是。”
那两人把头点得像鸡啄米一样,脚下仍在不停地赶路,他们每人背后都有一把明晃晃的弯刀,一旦停下就会被杀。
李实却再度开口道:“好汉爷,你不是要银子吗?咱家有的是银子哪!你说罢,要多少银子?”
“老子不是说了让你闭嘴吗?”林海说着把单思南喊道身边来,“给这老货一点颜色瞧瞧,但不要伤着他。”
单思南得令之后,伸手在李实身上掏了一把。林海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就听那老太监哭爹喊娘地叫唤起来,又白又皱的脸上顿时冒出豆大的汗珠。
几个弹指之后,林海接着下令道:“行了,让这厮收声罢!”
单思南又在李实身上掏摸了两把,那老太监立马就不叫唤了,方才的剧痛竟然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论杀人,单思南可能不一定是会友公司最厉害的。但要论整人,别人还真赶不上这青史留名的武学宗师,传统武术里确实有很多阴损的招数。
“银子我当然会要,但具体什么时候要,怎么要,你等着听就是了。”林海接着对李实道,“放心,只要你乖乖配合,老子不会杀你了。记好了,老子不让说话就别出声,否则有你的好受!”
老太监果然不再吱声了,众人一路从群山中绕到了西湖南边,在黄昏时分从慈溪岭古道出了玉皇山,接着就上了仍在钱塘江畔接应的两条小沙船。
船上的水手至今仍不知他们是来此干什么的,当然也不知这多出的三个人究竟是谁。这三人看起来脸色都不太好,但都是一言不发就像哑巴一般。
林海之所以不让这三人说话,就是不想让沙船上的水手知道他们的身份,他到此刻仍在防着手下叛变。
“起锚,开船放洋!”林海上船后,直接下令开船。这两条小沙船都是帆桨并用的,在内河行驶十分方便,并不受风向限制。
沙船开动之后,林海总算能坐下来吃点东西了,众人到此时都已是饥肠辘辘,纷纷放开肚子大吃一场。
不过船上却没有酒水,林海怕误事,所以干脆就没带,他也给了三名俘虏一些吃的:“吃你们的,只准吃,不准说话!”
两条沙船行了半个时辰,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阻拦,期间碰到一条巡江的兵船,林海亮出官印之后就直接过去了。
林海也不知这是例行的巡江,还是那余把总或其上级短时间内能调动的兵力有限,所以在钱塘江这边没有重点布控,总之是很容易就过去了。
后面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实质性的阻碍,当然万一要有的话,林海也不怕。他手里攥着李实的命,就算真有官兵堵截,也不过是西湖那一幕重演而已,至少在浙江这一亩三分地,还没人敢不听这老太监的。
老太监在魏忠贤生祠里都没能硬到最后,此时又得了吃食,林海不信他能鼓起勇气来个鱼死网破。
当天晚上,两条小沙船在夜色中驶近杭州湾。第二天一早就来到了乘泗列岛中的洋山,那条老闸船就停在这里。
上岸之后,林海才让冯一刀等人把那老太监押到无人处:“现在,我们可以来谈谈银子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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