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清晨的海风带着丝丝凉意，郑廷球站在甘延寿号的前甲板上，身上的短打劲装被吹得猎猎作响。
早在会友公司成立伊始，郑廷球就是海军部副司令，然而他却从来没有过大舰队作战的经验。
东山之战和厦门之战，海军部在此前曾两次倾巢而出。但那两次郑廷球都是留守淡水，在海陆两军主力尽出的情况下，全权负责东番的防务。
这次进剿李魁奇，陆军部并没有出动，林海把金河国防务暂时交由吴国毅统筹，郑廷球也因此难得随军出征了一回。
不光是大舰队作战，郑廷球其实连海军部的编队航行训练参加得都不多。主要是因为在交通部成立之前，他负责分管海外贸易，每年都有将近一半时间在跑船。
交通部成立之后，郑廷球很快就迎来了海军部生涯的第一次出征，林海也对他委以方面，直接把汲水门方向的统帅重任交给了他。
“义父，汲水门还远着呢，外头风大，你老不如去里头歇着罢。”郑廷球身旁的亲兵赵大壮对他说道。
赵大壮绰号胖虎，在会友公司算是元老级人物了。他本是冯一刀山寨里的老兄弟，后来当过林海的元从亲随，警备司成立时他就是队长，但在与雷朗人的战斗中未能及时杀逃兵，因此被免了职。
当时要不是郑廷球替他求情，赵大壮是要被林海斩首的。自那以后他就对郑廷球感恩戴德，不仅鞍前马后地为其效劳，还拜了这位昔日的四当家为义父。
“不要叫老子义父，要叫郑司令。老子这回是第一次出征，你小子也给我精神点，不要叫海军部的将士们看扁了……”
郑廷球说着瞅了一眼身后的先遣舰队，除了甘延寿号这艘载有20门十斤炮的旗舰之外，还有4艘200吨级的双桅老闸船，每艘船上也有十余门六斤炮，火力可以说是不容小觑。
除了会友公司的这5条船外，黎忠国部的七十多条船也都归入了他郑某人率领的先遣舰队。仅从数量来说，联合舰队的一半船只都在这里了……
郑廷球微微有些激动，他虽然不算很有追求的人，但两百多斤威武雄壮的汉子多少还得要点脸。身为海军部副司令，却一直没打过正经仗，这难免会让下属看不起。
“想当年，我老郑也是一员猛将啊！”郑廷球回想起当年做海盗的日子，那时候他们四兄弟都是并肩冲锋陷阵，想不到如今竟要在故地珠江口拼个你死我活，一时之间也有些唏嘘。
汲水门西侧，郑廷球曾经的结义兄弟马玄生、徐贵相正在自己的座船上呼呼大睡。
昨夜李魁奇采纳了马玄生的增兵建议，派了这兄弟俩率部去加强汲水门的防守，同时让他俩又装备了几十条纵火船。
如今，汲水门的防备力量已经比大濠水道更强了。
马、徐二人又是连夜集结部下，又是准备纵火船，整整忙活了一个通宵，到此时才刚刚睡下。
然而他们并没能睡太久，两个时辰后就被人叫了起来——汲水门有警。
郑廷球的先遣舰队刚驶出西薄寮海峡，就被李魁奇部的哨船发现了。远远看到如此庞大的舰队，哨船自然是不敢交战，一溜烟跑回去报信。
马、徐二人被叫醒时，先遣舰队已经与汲水门第一线的守军交火了。由于不清楚敌军的布防情况，郑廷球按照林海的战前训令，第一波只派了十几条大舢板进行侦查性进攻。
李魁奇部守军见对面的主力船队没有出动，来的全是操控灵活的划桨舢板，于是也没有出动纵火船，只以普通战船对敌。
第一波强冲汲水门的尝试很快失败，李魁奇部远远看到先遣舰队的船队规模，也没有追赶，而是选择了固守汲水门。
“郑司令，看来敌军早有准备，咱们赶紧派船回去向总座报信罢！”甘延寿号的艉楼甲板上，赵大壮对郑廷球说道。
以他的级别，本来不应该知悉作战计划。但郑廷球对这干儿子十分信任，提前给他透了风。
按照林海的计划，只要敌军在汲水门有所防备，那这个方向就要转为佯攻。反之，若是敌军只安排了少量哨船，那就可以趁势占据汲水门这道险关，并通知主力部队跟进。
“不急，咱们再冲一次！”郑廷球毕竟是头回出征，有些不甘心沦为配角，决心再尝试一次，毕竟他还没看到对面出动纵火船。
这一回，他下令先遣舰队除了老闸船和黎忠国部的广船之外，其余船只尽数出动。
结果，对面仍是没见到纵火船的身影。不过情况比那更糟糕，李魁奇部出动了上百条船，而且平均吨位远在己方之上。
郑廷球犹豫了一瞬间，终于还是放弃了压上老闸船和广船的冲动。
看这架势，李魁奇派驻汲水门的兵力远远超出了预计，人家没出纵火船八成不是没有，而是因为有恃无恐，正所谓不见兔子不撒鹰。
而对方只要真的有纵火船队为后手，一旦操控不便的老闸船和广船驶入狭窄的汲水门，那就立马变成了插标卖首的活靶子。
“派船回母港报信罢，汲水门方向暂时转为佯攻……”郑廷球长叹一声，最终无奈地接受了现实。
先遣舰队派回去报信的船出发后不久，李魁奇已经先林海一步收到了汲水门方向的报信。比起外伶仃岛来说，番鬼塘毕竟还是离汲水门更近一点。
听完前方战情之后，李魁奇默然良久，忽然放声大笑……他不是在笑林海，而是在笑自己。
今天早上他从噩梦中醒来时，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林海封锁航道，该不会是打算故技重演，让手下弃船登岛在陆地上与他决战吧？
李魁奇其实并没有亲身和林海打过海战，但在郑芝龙和林海的两次决战中，他却是唯一与陆军部堂堂正正打过阵战的。
相比起海军，李魁奇其实更怕林海的陆军。
大濠水道和汲水门只能守住大屿山岛的东北角和西南角，那如果林海从东南方向登岛呢？那边的海岸线可不在李魁奇的控制下！
虽然根据马玄生和徐贵相提供的情报，林海似乎并没有派出陆军，但谁知道这情报靠不靠谱？
再说万一人家后面还有一支运兵的船队呢？林海之所以要封锁水路，也许就是不让自己发现这支运兵船队已经来到了珠江口。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李魁奇立马叫来了团伙二当家陈盛宇，让他将水寨中的金银财宝秘密转移到十余艘平底船上，随时准备溜之大吉。
至于为什么是平底船，而不是尖底的远洋大船？那当然是因为大船在珠江口腹地能走的水路就那么几条，而平底船则是哪儿都能去，不容易被林海的舰队逮住。
“大当家为何发笑？”李魁奇的贴身心腹不解地问道。
“我笑那林海无谋……”
李魁奇笑得更大声了，从汲水门方向的战况来看，林海应该是真没带陆军，就打算用海战与他李某人一决雌雄，可笑他李某人还差点准备当逃兵了。
虽然笑得很猖狂，但李魁奇却并没有撤回给陈盛宇的命令。这厮向来以狡诈著称，而且从内心深处还是对林海十分忌惮，所以留这一手也算是有备无患。
不久后，被李魁奇嘲笑无谋的林海也收到了汲水门前线传回的敌情。
听完汇报后，他让报信人退下，撸起袖子来看了一眼腕表，接着对蝰蛇道：“看来还是要执行奇袭计划了，去通知各位通报舰舰长，立即到中军听令！”
“是，总座！”蝰蛇点头允诺，随即去港口传令。
林海也走出了简易营寨中的临时指挥部，来到海岸边查看水位的变化。
汹涌的海水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林海正看得入神，忽然身后传来公沙的声音：“林将军，你在看什么？”
“是公沙啊，让你的人作好准备吧，我们这边也要开始行动了……”
林海说着转过身来，指着海岸线对公沙道：“你看，开始涨潮了。今天是三月初一，朔望大潮就要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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