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师喜太郎并非是第一次感受到今夜这种莫名的不安与烦躁,在一年之前的淞沪夏夜中,他也曾有着与今日今夜,此时此刻同样的不安和烦躁。
那时,土师喜太郎刚刚担任日本海军淞沪特别陆战队第十大队的大队长,从一名海军战列舰的炮术长摇身一变成为了海军陆战队的指挥官,匆匆率领部队在淞沪的海滩登陆,在开进了淞沪市区后就接到了上级司令部关于中国军队即将大举进攻淞沪市区的通报。
当时的土师喜太郎所面临的情况极为凶险,相比于即将对淞沪市区大举来攻的中国军队,日军在淞沪的地面作战力量十分有限,甚至根本就没有陆军部队在淞沪地区驻防,迫不得已之下只能抽调海军陆战队、军舰上的水兵上陆作战,甚至连淞沪日本侨民中有过服役经历的男性都匆匆征召了起来,投入了防线之中。
其情况、局势可谓是十分的凶险,当时,面对着危如累卵的局势,土师喜太郎也一如今夜这般不安、烦躁,甚至是惶恐。
和淞沪会战时比起来,土师喜太郎此时所面临的状况其实要好上很多,至少,现在他手头上还有以一个陆战队步兵大队为核心战斗力的两千多名精锐陆战队员,更有着利用中国军队留下的阵地所紧急改造而成的坚固工事,弹药、兵员和火力都十分充足,手里的牌可是比一年前的淞沪会战时好了太多。
因此,土师喜太郎自然而然的开始用一年前淞沪会战最终的辉煌战果和大胜来自我安慰,试图消除心中的忐忑和不安。
土师喜太郎尽可能的回忆着淞沪会战期间所经历的各次战斗,无论是击退重创进攻淞沪市区的中国军队中央军精锐“德械师,”还是进攻四行仓库的中国军队所谓八百壮士并将其逼入租界时的景象,亦或是淞沪会战后他因战功而被授勋获奖的高光场景,都被土师喜太郎像是放电影一样在脑海中反复不断的放映着,希望能用当时的胜利来稳定心神。
可无论他怎样重复,怎样回忆,心中的烦躁,不安等异样的情绪还是不断的涌出。
“唉。”
土师喜太郎低下头去,不再仰首瞭望夜空,揉了揉略有些酸痛的脖子,发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忽然,交通壕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军官匆忙的跑到了土师喜太郎身边,低声报告道:“报告长官,已经三个小时了,田所少佐还是没有和主阵地联络。”
军官传来的消息让土师喜太郎的心似被钝木头击中一般,本就不平静的心绪瞬间更加紧张,田所少佐正是土师喜太郎麾下的战车中队中队长,同时也是他所派出的步兵与战车协同前锋搜索队的指挥官。
土师喜太郎在指挥主力部队占领第18师留下的阵地后,即将这支前锋搜索队派出担任前锋和战斗前哨,希望这支战斗前哨能够起到快速警戒和侦搜的作用,及时的为主阵地守军侦察中国军队的动向并提前示警。
在这支战斗前哨出发前,土师喜太郎对田所少佐下达了命令,要求他无论是否遇到敌情,一定要定时主动向主阵地发电报以汇报侦察搜索情况。
可就在几个小时前,这支配备了电台的前锋搜索队非常突然的停止了与主阵地的联络,一直到现在都杳无音讯,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
若是短时间的失联,那或许还可能是有特殊情况出现,但此时已经是深夜了,前锋搜索队却依然没有半点消息传来,既没有电报回复,更没有步兵传令兵回返报告。
前锋搜索队失联的如此突然,又失联了这么长时间,土师喜太郎不由得从最坏的角度进行揣测推断,恐怕他是永远也收不到田所少佐发来的电报了,而这支前锋搜索队也是凶多吉少,很可能已经遭到了中国军队的重创甚至是全歼。
更令土师喜太郎感到背后发冷的是,前锋搜索队若是真的已经遭到重创甚至是全已经全员玉碎,那岂不是说明中国军队已经成功渡过富池河,重新在富池河西岸站稳了脚跟?
而能将这支装备有战车的前锋搜索队重创或是全歼的中国军队恐怕也绝非等闲之辈,其战斗力定然非比寻常,至少绝对不可能是昨夜被他们轻易打的溃不成军的中国军队第18师所能做到的。
再联想到今日第四特别陆战队渡河攻击的惨败,土师喜太郎有理由怀疑,渡过富池河并对前锋搜索队发起攻击的极可能是那支在今日的渡河作战中给予了第四特别陆战队以毁灭性打击的中国军队。
思忖着种种敌情,土师喜太郎的警惕性陡然提高,面色凝重的对身边的军官下令说道:“命令各个部队加强警戒,将探照灯打开,仔细向四周搜索警戒,中国军队很可能已经出现在富池口西岸了。”
军官迟疑了一下,说道:“是!”
“等等!”
土师喜太郎又叫住了跑去传令的军官,补充说道:“你告诉各部队的哨兵和各個碉堡,机枪巢,如果发现阵地附近有异常情况,必要的时候可以对疑似出现敌人之处施以火力攻击,千万要加倍的小心,另外,命令辎重部队也做好战斗准备,将昨夜我军缴获的中国军队武器发给辎重部队,要他们也进入阵地加强防守!”
“是!”
目送传令军官匆忙离开,土师喜太郎转过身子,向着东方天皇皇居的方向遥遥一拜,喃喃道:“愿天皇陛下保佑吾等武运长久。”
就在感受到了危机,倍觉不安的土师喜太郎做出各种临机处置,命令其麾下部队进入高度戒备状态之时,他所预想的危险已经悄然来临。
土师喜太郎的的各种加强警戒的命令传达下去没多长时间,何炜的前锋部队,突击总队的直属特务连就已经抵达了日军主力所驻阵地。
何炜所部急行军的出发地距离日军陆战队主力所守备的阵地其实也只有20公里,这个距离对于一支处在急行军状态下的部队并不算远。
一般来说,处在常行军状态下的徒步行军部队的时速4~5公里,日行程30~40公里,急行军为时速10公里左右,强行军的速度则一般为日行50公里以上。
不过,由于何炜所指挥的临时战斗群下属有许多炮兵以及骡马辎重部队,并非是纯徒步行军的步兵部队,加之又是在夜间行军,所以何炜指挥的这支临时战斗群的主力部队还达不到每小时10公里的急行军速度。
当然,在何炜的督促以及突击总队官兵的优良战斗素质加成下,部队的行军速度与理论上的急行军速度也相差无几,前进速度也相当之快。
而何炜为了尽快赶到第18师54旅的遗留阵地,捕捉到日军主力,则再一次赋予给了杨彪的突击总队特务连以开路前锋,侦察搜索的特别任务。
何炜命令特务连连长杨彪率领特务连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超出主力部队向第18师54旅的阵地急进,沿途如遭遇日军直接发起攻击,而在抵达第18师54旅的遗留阵地后,要尽快判明54旅的阵地是否如何炜所推断已经被日军所占领利用。
如果特务连发现阵地中没有日军,很不幸的扑了个空,则立刻向后转进与主力部队汇合,向何炜报告未捕捉到日军主力部队踪迹的情况。
如果在阵地中发现有日军布防,那也不要跟日军客气,尽快择机向日军阵地开火攻击以实行战术佯攻,以诱使日军暴露其阵地中的防御部署和兵力火力配置,为主力部队探摸日军阵地的实际情况。
突击总队直属特务连的原本职能是充当总队部的警卫部队,不过由于特务连全部都是老兵,战斗素质最好,此次行动的情况又比较特殊,所以何炜直接将特务连当成了一支特殊的尖刀精锐前锋部队来使用。
故而,特务连在白天的行军搜索和遭遇战中一直顶在最前面担任前锋部队,承担的任务最重,付出的伤亡也最大,而且特务连原本的三个排还有一个被抽走担任了渡河点的警备任务,建制也算不上完整,打的可以说是很辛苦。
不过在接到了何炜令其向可能部署有日军主力的阵地急行军猛扑的命令后,特务连这些一路跟何炜从金陵甚至忻口打过来的老兵们全然没有半点叫苦,而是百分百的执行了何炜的命令,将自身的战术素质和优良训练水平发挥到了极致,特务连全连在夜色之中以超出急行军速度许多的行军时速,向第18师54旅的遗留阵地一路狂奔猛进,最终仅用了不到两个小时,特务连即成功的抵达了日军阵地的前方。
而当特务连摸到第18师54旅的遗留阵地时,由于阵地中的日军守军已经在土师喜太郎的严令下进入了高度战备状态,阵地中一片喧哗,多盏大口径的探照灯也亮了起来,向阵地四周射出了一道道耀眼的光束。
见到第18师遗留阵地中的喧哗场面和四处扫射的探照灯光束后,紧急行军将近两个小时的特务连官兵们都是心中一喜,喧哗和灯光正是阵地中驻扎有日军的明证。
阵地中有日军驻扎,就意味着何炜的判断是绝对正确的,特务连的这次夜间急行军没有白跑一趟,更意味着只待何炜所率领的主力部队一到,便可对阵地中的日军发起猛攻。
不过,在主力部队到达并开始攻击前,特务连的官兵还要继续执行何炜所赋予的试探性佯攻任务,跟守备在坚固阵地中的日军先过上几招,探一探日军阵地的防御水平和火力配备。
在距离日军阵地正面一点五公里外的一处沟壑中,特务连连长杨彪,第一排少尉排长刘永贵和第二排少尉排长欧毓祥正警惕的透过沟壑上沿的缺口,借着日军探照灯所射出的灯光向日军的阵地张望。
“他娘的,这日本人的阵地真是修的全是花活,恐怕是一块不好啃的骨头啊。”
杨彪看着在探照灯灯光下一忽儿明一忽儿暗的灯光,一脸难色的低声喝骂道。
一旁的刘永贵和欧毓祥看着日军的阵地也是一脸黑,他们几人带着特务连的官兵顺着沟壑和田野里面的沟梗好不容易接近了日军的阵地,准备先观察观察日军阵地的情况再行发起佯攻。
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几人甚至都没有细看,仅仅是粗略的借着日军探照灯的灯光朝着日军的阵地打量了几眼,就立刻被日军阵地的完备程度给震惊到了。
只见日军阵地前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铁丝网和鹿砦等障碍物,阵地中更是部署了相当数量的碉堡和机枪巢,而在阵地前的障碍物附近,还隐约可见纵横绵长的外壕,从里到外各种阵地工事可谓是一应俱全。
仅这么粗粗看上一眼,三人便知日军的阵地修筑的异常坚固,而对于这样的阵地,只有两个步兵排的特务连要是贸然对其发起攻击,纵然是佯攻也有极大的风险,以特务连现有的兵力火力,如果贸然直接对当面的日军阵地发起攻击,一旦出了什么岔子,那后果当真是不可想象的。
忽然,一束探照灯光猛的向特务连官兵所隐蔽的沟壑方向射来,杨彪赶紧低下头,退回了沟壑中,低声的对刘永贵和欧毓祥问道:“这狗日的阵地一看就不好啃,可总队长让咱们对鬼子的阵地发起攻击,摸一摸鬼子的虚实,咱们肯定不能白来一躺,你两个一个是军校学生出身,一个是行伍老油子,肚子里都有货,快给老子出出主意,看看有没有什么好打法?”
一排长刘永贵是行伍出身,作战经验丰富,打仗也有一套办法,但他的那套东西大多是在硬碰硬的死战和主攻、实攻式的战斗中行之有效,像是佯攻这样的“技术活儿,”就非是他所长了。
虽然刘永贵也对如何佯攻,如何吸引阵地中的日军暴露火力有些想法,但他实在是没有把握,在这时候也不敢乱出主意,所以刘永贵干脆来个闭口不言,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第二排排长欧毓祥。
二排长欧毓祥倒是立刻给出了答复,说道:“连长,我在军校时学过佯攻的打法,结合当面日军的情况,我觉得不妨这么干,咱们出动一个排向日军的阵地发起试探性攻击,其余的弟兄则以最为猛烈的火力掩护发起佯攻的弟兄,并大声喊杀造成实攻的态势吸引阵地中的日军全面开火,在战斗过程中,我们可以借助日军的探照灯光来构画日军阵地的写景图以记录日军阵地的工事和火力配备情况。”
听到欧毓祥说的头头是道,杨彪眼前一亮,继续说道:“欧排长,你详细说说是怎么个搞法?”
随即,欧毓祥便将设想的试探性攻击计划和大致战术讲给了杨彪。
所谓战斗佯攻,其本质无非是以试探性的攻击诱使隐蔽在坚固阵地中的敌人集中其拥有的全部火力开火射击,以得知其在阵地中配备的火器大致数量、以及主阵地位置,障碍物情况,侧防机关与火力点的位置,炮兵阵地与预备队的位置等。
欧毓祥根据军校所学和面前日军阵地的实际情况很快就拿出了一套佯攻的方案来,按照欧毓祥的计划,他打算以特务连的一排兵力尽可能的利用地形地物的掩护逐步接近日军的阵地,在选择好撤退路线和后撤的次序后,即散开跃进,向日军的主阵地发起攻击,搞“假冲锋。”
而当这一佯攻排突击至日军阵地前约二百米的位置时,特务连的余部则集中全部火力向日军的阵地猛烈射击,无论是60毫米迫击炮、mg34通用机枪、步枪,冲锋枪,甚至是手枪都要集中起来向日军阵地猛射以形成最大的火力威慑力,诱使日军暴露全部火力,至于能否杀伤敌人并不重要,把火力搞得猛猛的,动静搞得大大的,唬的日军阵地火力全开,暴露出整个阵地的防御及火力配置才是第一要务!
在对日军阵地实行佯攻的同时,特务连还要派出一组观察哨,前进至附近的制高点甚至是攀爬到大树上,在佯攻战斗的过程中观察阵地中日军阵地的情况,火力点的位置等等,并且一面观察,一面以手绘图的形式将日军阵地的防御配置,火力配备,支撑点的部署情况以图画的方式下来,形成对日军阵地的“写景图。”
待到诱敌成功,针对日军阵地的写景图绘制完毕后,负责佯攻攻击的排则立刻沿着此前选好的后撤路线快速脱离战场,结束佯攻。
欧毓祥拿出的这套方案很快得到了特务连连长杨彪和第一排排长刘永贵的一致认可,经过商讨后,杨彪决定以刘永贵指挥他的第一排担任佯攻排,而特务连的余部则统一由杨彪指挥,集中全部火力为佯攻排提供火力掩护,并将声势搞到最大以诱日军暴露火力。
至于欧毓祥这个黄埔军校科班出身的排长,自然是承担起了绘制日军阵地写景图任务,欧毓祥科班出身,在军校受过完整的绘图标图训练,杨彪和刘永贵则都是行伍老兵出身的军官,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因此,画图的活儿必须也只能由欧毓祥来干。
特务连的三个连排长在做好分工后,特务连全连很快动作起来,迅速的完成了佯攻的准备工作。
在特务连抵达日军阵地的半个小时后,“啪!”的一声枪响十分突兀的在日军阵地前响起,惊破了四周的莽莽原野,也惊动了守备在阵地中的日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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