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谁?”
朱铁胆惊疑不定的扭头望向李慕白,一身功力暗暗提聚。
李慕白转回头看向前方,平静的道:“别紧张,我对你没有恶意,今日也纯粹是巧遇,并非专门冲你来。”
跟在后面的唐小倩见朱铁胆突然急刹,也连忙踩下刹车,将车子停了下来。
幸好她跟车跟得不紧,双方距离有二十米以上,车速也不快,否则这一下说不定就要追尾。
“什么情况?他们怎么忽然剑拔弩张的?”
唐小倩奇怪的问了一句,燕南天跟她一样茫然,李灵儿一言不发,朱祐樘却是眉头紧皱,前面的动静显然已经证实了一些事。
朱铁胆没有放松警惕,依旧死死盯着李慕白,执著的问道:“你是谁?”
李慕白道:“我只是一个恰好知道当年之事的人,对你没有威胁,你不必纠结我的身份,不过我有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朱铁胆面无表情的道:“什么问题?”
李慕白转头凝视着朱铁胆的眼睛,声音轻缓的问道:“你恨太上皇吗?”
朱铁胆神情一怔,提聚起的功力,不知不觉便散去,他失神的看着李慕白,没能说出一个字。
良久,他才茫然的叹息道:“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恨他,也许对于我娘,他根本没有任何印象,更谈不上感情。”
“我不过是他一次醉酒后产生的意外,可能从头到尾,他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他是生在寻常百姓家,甚至是权贵人家,他都该恨父亲的,因为父亲对母亲的不负责,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
可偏偏他的父亲是皇帝,而他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宫女。
朱铁胆最大的优点,就是十分擅长换位思考,站在别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所以他往往能够更容易的把控人心,在需要斗智斗勇时夺得先机,占尽上风。
正因如此,他知道自己不该去恨身为皇帝的父亲,因为换作是他,也同样不会将一个酒后临幸的宫女放在心上。
李慕白眼中浮现出诧异之色,他是真没想到,朱铁胆竟是这样的想法。
他略一沉吟,又接着问道:“那你恨太上皇后吗?”
这次朱铁胆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恨意,凝声道:“我不该恨她吗?”
他当然恨万贞儿,即便他母亲只是个卑微的宫女,可被皇帝临幸,身怀有孕后,也至少该有个嫔妃的封号。
就算他是庶出,那也是个皇子,哪怕日后封不了王,公侯之位总能有一个,权贵生活跑不了。
可万贞儿太过霸道,那时她刚刚为皇帝诞下皇长子,她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她儿子的太子之位。
所以素慧容怀孕后,根本不敢声张,一旦被万贞儿知道,她只有死路一条,一尸两命。
眼看着腹部一天天隆起,再也无法遮掩,她无奈之下,只得买通内侍和锦衣卫,逃出皇宫。
结果此事还是被万贞儿的人发现,万贞儿便派出大内高手,也就是雨化田带人追杀素慧容。
若非在塞外被人下,朱铁胆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朱铁胆恨万贞儿,哪怕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这份恨意却深藏心底。
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万贞儿为了自己的儿子,在后宫独断专横,结果儿子连周岁都没满便夭折。
让朱铁胆没想到的是,李慕白居然点了点头,肯定的道:“该,换做是我也会恨她。”
朱铁胆眉头紧皱的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李慕白正色道:“我想你明白,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太上皇后的锅,与旁人无关,但愿你不要迁怒他人。”
朱铁胆哼道:“我朱无视向来恩怨分明,这一点无需你来提醒。”
李慕白欣然颔首道:“那是最好,原来你叫朱无视,铁胆是你的绰号吧?”
朱无视看着李慕白,再度问出了那个问题:“你到底是谁?为何如此在意此事?”
李慕白没再隐瞒,坦然道:“我叫李慕白,家父是当今国丈,晋国公李天心,江湖人称‘剑神’,当今皇后是我妹妹。”
当他说出自己的身份,朱无视所有疑惑一扫而空。
他本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想明白,自己是怎么被李慕白认出来的。
他转回头看向远处的天山轮廓,目光复杂的道:“我跟他长得很像?”
李慕白笑笑,回头对越野车叫道:“妹夫,出来聊聊。”
朱无视混身一震,惊愕交加的看向李慕白,失声道:“他在这儿?怎么可能?他可是……”
这一出的确是让朱无视措手不及,他做梦都没想到,他那个身为皇帝的同父异母弟弟,竟会出现在这天山脚下。
更没想到,李慕白称呼皇帝,竟会如平民百姓那样叫妹夫。
对于跟朱祐樘见面,他完全没有半点心理准备,甚至他都不知道可以跟朱祐樘说什么。
虽说他不恨朱祐樘,因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与他无关,有关的那个人已经夭折。
但再怎么说,朱祐樘也是他仇人的儿子,他不知道朱祐樘对他会是怎样的态度。
如果朱祐樘想为母亲掩盖当年做下的恶事,完全可以杀了他灭口。
不说别人,就身旁这个国舅爷,便已不是他能抗衡的存在。
这就是不了解所产生的多余想法,朱祐樘此人,本就天性宽厚仁慈,抛开皇帝的身份不提,他就是一个真正的正人君子。
如果他不是生在皇家,或许他的性格会比沈浪更加圣母。
这种事放在他身上,他想错都不会想到杀人灭口上去,只会想着如何替母亲弥补当年的过错,好好补偿对方。
这也是为何,李慕白敢直接揭破一切,并让朱祐樘跟朱无视见面的原因。
若是换个人,李慕白也许不会揭破,而是回头私底下商量后,再由对方自己决定如何处置朱无视。
正因他了解朱祐樘,才会如此自作主张。
话说回来,若朱祐樘是那种“君心难测”的人,李慕白即便因父辈的原因跟他保持良好关系,却也不可能成为亲如兄弟的好朋友。
便在朱无视满脑子混乱的时候,朱祐樘跟李灵儿已经打开车门下车。
燕南天和唐小倩,以及后面的素心、曹正淳等人,原本想跟过来,却被李灵儿阻止。
朱无视从偏三轮的后视镜中,看到了朱祐樘的面容,对方果然与自己长得极为相像,毕竟是身体里流着相同血脉的兄弟。
李慕白从拖斗中下来,对朱无视道:“朱兄,借一步说话吧,好好聊聊,他是个宽仁的人,不用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朱无视轻轻点了点头,如果他们没有遇见,在他拥有绝对的自保之力前,他会远离京城,绝不会去触碰皇室的神经。
<div class="contentadv"> 可如今他们既然已经机缘巧合的碰上,那也没什么好想的,终究要去面对。
朱无视收摄心神,跨下摩托车,回身看向朱祐樘,神色万分复杂。
朱祐樘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在朱无视紧张的情绪中,开口轻声道:“从小到大十几年,一直都是孤身一人,真想不到……”
朱祐樘说到这顿了顿,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这才接着道:“原来我也有兄弟。”
朱无视闻言浑身轻轻一颤,胸腔之中有些什么东西在激荡,让他鼻子一酸,眼眶泛红,呼吸变得有些紊乱。
李慕白拍拍朱祐樘的肩膀,对左前方的树林扬扬头道:“去那边林子里吧。”
朱祐樘点点头,回头吩咐道:“你们在此稍候,我们跟朱兄有些话要私下聊聊。”
曹正淳等人纷纷应声道:“是,少爷。”
看着往树林行去的四人,素心走到燕南天身边,兴致盎然的道:“南天,你说朱大哥会不会是龙少侠失散的兄弟?”
燕南天若有所思的道:“从龙师叔之前的话来看,这种可能性很大。”
唐小倩诧异的道:“他之前说什么了?”
燕南天将之前朱祐樘几人在车里的对话,跟两女说了说,最后总结道:“当时我听得满头雾水,不明所以。”
“可现在看来,说不定事情真就是素心姐说的那样。”
唐小倩也道:“很有可能,二十年前龙叔叔跟神州奇侠沈叔叔,大醉侠熊叔叔他们结伴行走江湖,四处行侠仗义,惩奸除恶,也许就是那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燕南天迟疑的道:“可是龙师叔也说过,当时师祖母也一路同行,龙师祖应该没机会吧?”
唐小倩撇嘴道:“你个小屁孩懂什么,男人真想要做坏事,上个茅房的时间就够了,龙婶总不会时时刻刻都跟在他身边。”
“呃……”
“噗哧”
素心看着挠头讪笑的燕南天,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那句“小屁孩”戳到了她的笑点。
而他们身后的曹正淳、刘喜和四龙卫,却听得神色变幻莫测。
唐小倩他们不知道朱祐樘的身份,更不明白他有个失散在外的兄弟,究竟代表着怎样的意义,所以能无所顾忌的议论。
他们这些了解内情的人,却是想了许多,果然是知道得越多,烦恼就越多。
……
距离水泥路数百米外的林中,朱祐樘并指为剑,挥出几道剑气,将一棵粗壮的大树斩成数节,做成木墩。
随后他若无其事的招呼道:“都坐吧。”
看着这一幕,李慕白跟李灵儿对视一眼,嘴角不自禁的抽了抽。
他们知道以朱祐樘的性格,这绝不是下马威,更像是一种显摆。
男人至死是少年,虽然他是皇帝,可终究也是个少年人,平时的成熟稳重,是给外人看的。
跟他们李家那一大家子不同,朱祐樘从小到大,十几年来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一个人读书学习,一个人习武练功,没有玩伴也没有知己,每年最开心的时候,就是过年那段时间。
因为那些时日,李天心等人会带着一大帮小子丫头,去宫里拜年,他就会有许多小伙伴。
而他最失落的时候,就是李天心等人离开的时候。
所以朱祐樘其实打心眼里,就想有一帮兄弟姐妹。
可精英式教育导致他过度早熟,所以他很清楚,生在皇家,作为皇位的继承人,没有兄弟无论对他还是对国家,都是最好的。
是以这个念想被他一直埋藏在心底,这么多年过去,那份念想也淡了。
如今突然知道原来自己也有一个哥哥,他心里是十分激动和兴奋的,所以就忍不住在哥哥面前显摆一二。
朱无视看着朱祐樘的手段,心下暗自惊佩,知道其修为境界,跟寻常武者已不在一个层次。
他自己也能如此发出剑气,却最多能在树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剑痕,勉强能破入树皮,伤到树干。
想要斩断如此粗壮的大树,那已经不是功力深浅的问题,真气的质量不达到一定程度,是绝对做不到如此凝练的。
然而在那份惊佩中,又莫名有着几分羡慕嫉妒,如果他不是在宫外长大,也该拥有这样的身手吧。
朱祐樘看着略有些不自然的朱无视,面无表情的问道:“我的功夫如何?”
朱无视强作平静的道:“惊世骇俗。”
“想学吗?”
“身为武者,对于神功绝学自然向往。”
朱祐樘终于绷不住,咧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我教你啊。”
“……”
朱无视怔怔望着朱祐樘脸上的笑容,原本在胸腔中激荡的气息,终于控制不住直冲眼眶。
水雾在眼中凝聚,朱无视颤声道:“你愿意教我?我……我有资格学吗?”
朱祐樘眼睛也有些泛红,温声道:“老朱家的家传绝学,你为何没资格学?”
朱无视哽咽道:“我娘只是个宫女。”
朱祐樘断然道:“可你爹也是我爹,不是么?”
朱无视泪如雨下,足够了,有他这句话,什么都够了。
朱祐樘深吸口气,将胸中的气息平复,这才接着道:“说说你……和你母亲的经历吧。”
朱无视抬起衣袖擦去脸上的泪水,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向朱祐樘道:“你真的想听?”
朱祐樘叹了口气,愧疚的道:“虽然宫中没人敢议论我母亲,可自他和父亲去海外后,我也从各种渠道,大致了解过当初我母亲的事。”
“长辈的是非对错,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好评说,但错就是错,我不会刻意去回避,你尽管说,也好让我从另一个角度,去了解我的母亲。”
听完他这番话,李慕白和李灵儿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赞赏之意。
朱无视定定的看着他,长叹道:“你的确与众不同,大明有你这个皇帝,是百姓之福,既然你想听,我就说给你听。”
朱祐樘展颜一笑,这种话他听许多人说过,但从自己的血亲兄长口中说出来,感觉却截然不同,更让他感到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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