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你说的那个地方,真的绝不会有人发现吗?”
月光探入窗中,一个青袍人正对着窗户,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上的血迹。
血腥味让他身后的人陶醉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味杀戮的快感。
“放心吧,即使有人,也会下去陪他。”青袍人身后是一个戴着玄金面具的男子,一身黑衣,眼神中充满了暴戾的气息。
青袍人回头和他对视的时候,黑衣人眼中的戾气才会收敛一些,竟显出了几分温驯来。
“哥,放心吧,那个叫苏不渡的也跑不了,我一定会杀了他。”黑衣人说道。
他一边说,一边上前替青袍人把衣服拢好,接着说:“天气凉了,哥你要多注意身体,姓冯的当年下手那么狠,被雷劈死也是活该!”
“我没事儿,你也要多加小心,现在黎州要找着杀你的人可不少,一定要藏好了。”青袍人叹了一口气,轻声叮嘱道。
说起这个,黑衣人顿时愤愤不平起来:“姓顾的和姓叶的到底在搞什么名堂,简直就是疯了!”
“当时那个情况,要是从忆真的追究起来,那具尸体可不经查。叶映霜这么说,总好过说我们的弟子被魔修给控制了。”青袍人说道。
酒逢知己,当千杯少。即使不是知己,在各有心事的时候,也可以坐在一起喝闷酒。三个人谁也不说话,相顾无言,好在没有泪千行。
他根本不关心这些人的死活,这一次专程过来,只是想见一见那位罢了。
“结门主刚正不阿,处事公允,相信必有公断。”段钦说道。
“太阳要出来了。”洛九鱼愣愣地说。
“为师随口说说罢了。”结九弦微笑着说。
他这一挥手,在场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七淩姑娘,你不要紧张,现在把那一天的情况再说一遍。”结九弦温和地说。
这个娇小可人的姑娘,外界不知道,但是幻花宫的弟子都知道,她是幻花宫年轻一代仅次于从一的人,也是幻花宫大长老的关门弟子。
无论如何,如果她杀掉的那个人真的是一个好人,那么即使他是讨厌的摘星阁的弟子,她也一定会对宫主和摘星阁有一个交代。
讨厌的家伙,要是李汝在这里就好了。他估计对李汝的心理阴影不小,毕竟差点儿被则鸣给砍成几段。
九黎门给七淩安排的地方,名为牢房,实际上只是一个人不能出去的普通房间,比牢房的条件要好上不少。毕竟七淩是幻花宫的弟子,从忆本人又护短,所以思九天当然不敢把她真的关在牢房里。
“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接触过那个魔修,但我敢保证,当时你们那个弟子身上,绝对有魔修的气息。”七淩说道。
“莫非这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洛九鱼悄悄说道。
“少宗主放心,以叶副宗主的修为,早就已经办妥了。”魏安开口,略有些谄媚地说。
这样,不是也挺好的吗?
不然此地无银三百两得也太明显了。
“段钦阁主,七淩姑娘也就是随口一说,你莫要着急。”结九弦说道。
怪不得天雷要劈你呢,一点儿也没冤枉你。
叶映霜点了点头,认同了他的说法。
“在下觉得,七淩姑娘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想容,我记得按照九天说的,今天就是各大门派商议处理幻花宫那名弟子的日子了吧。”洛九鱼说道。
“想容,你还好吗?”花想容关切地问道。
“师姐,宫主。”七淩眼睛一亮,高兴地说。
她那个时候,和那个人打了个照面,就下意识一剑刺了过去。她觉得那个人的气息很讨厌,让自己感到非常不舒服。
她要修炼,要想个清楚,问个明白。但是她该去问谁呢?
一个又一个谜局引人深入,好像永远不会结束。故人要么是难相见,要么是心易变,一路上认识的许多新朋友,能和自己有共鸣的就在眼前。
“不多也不少。我说九鱼你少喝一点儿,待会儿还有事呢。”花想容说道。
“不过,会幻术的魔修那么多,她一口咬在你身上,还真是有些歹毒了。”
苏不渡知道尘世八苦,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他不信人能驱舟自渡,于是干脆不渡,对囚笼甘之如饴。
“哼,有什么好说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当下,摘星阁脾气不太好的一个长老说道。
“姚禹,多年未见,胆量变大了啊。”
当年那个带冯小七出小村庄的老道士,曾经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七啊,咱们有缘,就体现在你和我嘴里说修仙,长的却是人的心啊。”
思九天和她在沉默中对峙中了一阵,终于败下阵来走了。
但是她是什么时候中的幻术呢?七淩努力回忆,却没有任何印象。
“你的意思是,我们摘星阁的弟子与魔修为伍了?”段钦阴测测地问道。
姚禹?花想容微微眯起眼睛,同样立即收回了目光。
少年的面容生得颇为俊美,在紫色锦衣的衬托下更显贵气。他漫不经心地说:“他们两兄弟去黄泉路上做个伴,倒是不孤单。”
“没什么,想起了一个朋友。”花想容回答道。
思九天也看过她一次。
他断了一条胳膊,听说是当年被从忆给砍的。
“真不知道。”七淩看着她的背影,又蹦出来一句。
“是的,明天就是各门派商量好的,处理幻花宫七淩一事的日子。”思九天回答道。
她的双手绞在一起,微微皱着眉,觉得自己说得也没错。
“师尊要的,都办妥了吗?”沈子襟反问道。
“没准儿是他被魔修影响了呢。”说完之后,她又补充了一句。
其实七淩生得很娇小,长相也偏于甜美。但是她身上似乎有一种特殊的气质,站在一众前辈前有着丝毫不落下风的气势。
“幻花宫与摘星阁本来就不对付,这一次的事情,弟子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思九天愣了一下,老老实实回答道。
七淩只是垂着头,静静看着地面,半晌从嘴里蹦出来三个字:“不知道。”
她转身离开之后,从一依旧看着她的背影,感叹道:“这九黎门的大师姐可真是一个妙人。”
“又是朋友?你到底…有多少朋友啊!”洛九鱼问道。
“我没事。”洛九鱼摆了摆手,然后用灵气把酒意逼了出去。
本以为少一个就少一张吃饭的嘴,没想到又来了两个混饭的。这些人呐,再不走,就要把九黎门吃空喽。
这不是道吗?
洛九鱼傲骨铮铮,她说天地若为囚笼,那么天地也能被砸穿砸烂,她生来就要把那些挡她路的叫她哭的都踩在脚下,就痛快了,就没有那么疼了。
“明天时间就到了吧。”他问思九天。
她顺着苏不渡的目光看过去,那个角落处有一个面容平凡的人,正在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大戏。
对于他这插话的行为,叶映霜只是微微一笑,沈子襟也没有说什么。
“你打算怎么处理段钦?”叶映霜问坐在她对面的少年。魏安在一旁恭敬地低着头,连呼吸声都尽量放轻,竟是比在叶映霜身边还要客气。
她不知道老道士何以一眼就看出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没有修仙之人该有的心,但是忍不住想隔着时空问他,我今天这样是不是您当初咒我的?
“想容,你笑什么?”洛九鱼喝了好几杯,但是看起来很清醒。小鱼姑娘的酒量有了不少的长进,另外这酒也没有烧刀子那么烈。
而且杀那个人的时候,她能明显感到对方的力量有一部分回馈到了自己身上,这不就是魔修才会出现的反应吗?
可是死的那个人是摘星阁的弟子。虽然宫主很讨厌他们,但是摘星阁的弟子,应该不是魔修吧。
谁让他来这里的?青袍人眼神冷厉地看着灵州的方向。顾潮生,无论你想做什么,想要为难我摘星阁,还得好好掂量。
“是啊,双方都有理,这就是最难办的。如果有一方突然不占理了,那就好办了。”结九弦淡淡地说。
花想容一边听七淩复述那日的情形,一边分心去看苏不渡。
三个人跟着人群汇聚,苏不渡将头发束起来,在人群中并不引人注目。他们挑人多的地方,尽量避开摘星阁,天音谷和沧澜宗的人,终于挪动到了约定好的地方。
她的声线明明偏轻软,但是说话的语气很冷淡,这简单的三个字硬是被她说出了一种无机质的感觉,在比较昏暗的环境下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竟然又有进益了?可以啊。花想容在心里感叹道。
如果说从忆是讲道理的护短,那么这位大长老就是不讲道理的护短。要不是她老人家正好闭关,以她的性格,恐怕今天这种场面都不会有。
“太阳真好看啊。”她手里的酒杯翻在桌子上,走到窗边去看日出。
虽然已经要到冬天了,但是今天的太阳确实格外好看。阳光并不刺眼,但是依旧可以驱散一些深秋的寒凉。薄薄的云层都被渲染成了金色,壮丽又神圣。
“是。”花想容回答道。
结九弦仿佛没有察觉到那些目光,依旧温和地说道。他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说起来,可能一个是生来桀骜的倔强,不肯轻易哭,两个是早早把眼泪流尽了吧。
“从一姑娘和从宫主还有话要对七淩姑娘说,我就不打扰了。”思九天说道。
这姑娘,看起来已经要醉了。
“既然如此,到时候我们只管看戏,不用管他们的死活。”沈子襟淡漠地说。
十方囹圄,万物同悲啊。花想容是不肯哭的那个,也觉得心里难受。
结九弦坐在中间,两边是各门派的长老,七淩站在结九弦对面,依然是沉静的模样。
是谁让她到这里来呢?好像自从重来一世之后,她就没有停歇过。
“算了,不和你计较。师妹,接下来说你的事。”从一放下捂着头的手,颇为潇洒地说。
“我没有这个意思。”七淩嘀咕道。
七淩摇了摇头,师姐确实已经够努力了。可惜努力努力白努力,她就是不习惯干这个。所以师父还得再过几年才能享清福。
所以那个沧澜宗的叶副宗主说自己中了另一个魔修的幻术,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七淩捏紧了拳头,心中暗道。
从忆面上还维持着严肃,但是唇角的笑意怎么也掩盖不下去。
“你怎么看?”结九弦问道。
于是流程继续。
她会直接和段钦打一架,先看看谁的拳头硬。
昨晚苏不渡潜进来之后,明月逐渐西沉,天边开始隐隐发白。
<div class="contentadv"> 天就要亮了,所以她们干脆在房内喝起了酒。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结九弦是非常大方的,好茶好酒应有尽有。
青袍人关上了窗户,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总觉得,这一次要发生的事情,恐怕不会好处理。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来黎州。
“七淩姑娘,出来吧。”是思九天的声音。
“七淩师姐,你当时,是真的被那姚禹给控制了吗?”她问七淩。
“多了两个?”结九弦挑了挑眉。
“叶副宗主已经说了,七淩是中了姚禹的幻术,腾威,你这么说,不合适吧?”从忆冷笑道。
“师父,你的意思是……”
“多了两双筷子,不必在意。”结九弦说道。
这不是道吗?
那么她自己呢?她的道又是什么呢?她一边相信驱舟自渡,放眼望去天地宽广,一边又觉得世人无不处于挣扎苦楚之中,永远也无法解脱。
她走出房间,思九天正在外面等着自己。还有宫主和从一师姐。
她发现苏不渡的目光死死盯着某个角落,又立即低下头,怕被发现自己的窥视。
她能看得出来,苏不渡和洛九鱼是一类人。他们背负着上天加诸于自己的命运,疼是疼了点儿,但是活得比自己明白。
眼看着双方的气氛又紧张起来,结九弦轻轻一挥手,说:“二位听我一言。”
“出去的人都回来了,少了一个,但是多了两个。”她对结九弦说道。
“那么九黎门呢?”她又问道。
想到这儿,她忍俊不禁。
“既然你们已经同意了小徒提出的解决方法,今天就要按照九黎门的规矩和流程来。我一向敬重摘星阁和幻花宫,还望二位稍安勿躁,给我一个面子。”
从忆抬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思九天这丫头,在结九弦的不在的时候能独当一面,稳定人心,厉害得很哪。你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为师省心。”
“师父,我已经在努力了!”从一说道。
“师父。”思九天进来,打断了结九弦的冥想。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花想容略有些惊愕地看着一步迈出的苏不渡,在听到那个女声之后松了一口气。
这下好了,能打的来了,百年未见,甚是想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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