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ICU门前站了一会儿,骆向东的电话响了,跟我打了声招呼,他走开去接。
走廊中只剩下我跟周梦怡两个人。周梦怡垂目看着面前的一块空地,有些发呆的道:“我没想过你会来。”
我出神的看着紧闭的ICU房门,隔了一会儿才回道:“如果我早知道,不会现在才来。”
周梦怡说:“他是最近才决定做这个手术。”
我说:“我知道。”昨天在医院大门口的时候,纪贯新的大哥提过一嘴。
话音落下,我余光瞥见身边的周梦怡,她唇角勾起一抹说不出是嘲讽还是自嘲的笑容。她问:“那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决定要做手术吗?”
我心底莫名的咯噔一下。纪贯新只说活着出来不会再爱我,我想他要的是重新开始,那么……
“看到你跟骆向东终于修成正果,他没哭也没笑,甚至连你们的名字都不曾提起过。他只是突然执意要做手术,即便医生说手术风险非常大,他们全家人没有一个敢签手术风险同意书。我们背地里都说,他这是豁出去想死了……”
许是大家的眼泪都已经哭干了,所以周梦怡在说这话的时候,只是声音低沉到发哑。而我也是心痛到极致,反倒脸上没有了过多痛苦的表情。
我没应声,等过了一会儿,周梦怡问我:“你已经答应了骆向东的求婚,为什么还要来这儿?他不生气吗?”
眼睛直直的盯着ICU的房门,我低声回她:“即便我跟纪贯新做不成恋人,他也永远是我朋友,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
周梦怡说:“可他从来不缺朋友,他想要的是什么,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
清楚,我怎么会不清楚?只是……
感情的事情不能用理智来权衡,我何尝不知道纪贯新对我好?可真真是应了那句话,逗我笑的人,到底是输给了让我哭的人。
我没有回周梦怡的这个问题,几秒之后,周梦怡面上挂着淡淡的嘲讽,自问自答:“我不记得自己几岁就认识纪贯新了,我也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然后爱上他,再到最后,连自己都给丢了。我以为只要我一直对他好,一直赶走他身边的所有女人,这样早晚有一天他的眼里就只剩下我。”
说到此处,周梦怡停顿了一下,我没有看她,却知道她掉了眼泪。
深呼吸,她笑着道:“他这么多年一直逢场作戏,即便身边各路女人不断,我也从来没真的害怕过谁……除了你。梁子衿,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反正我从前真的觉得纪贯新这辈子不会爱上谁。我们都知道他有心脏病,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可能永远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所以他也不会把真心放到任何一个女人身上。”
“去年年前,他去凉城,那是他不顾身体从医院跑出去的,只因为听说你辞职从骆氏离开了,所以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看你。那时候我就真的害怕了,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这样。”
“他陪你过年,连家都不回。他生日我也想去凉城,可他听说之后立马给我打电话,不准我出现,否则这辈子再不见我。哈……梁子衿,我跟他认识二十几年,二十多年的情分,不如你们认识一年的。”
周梦怡边掉眼泪边说,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如今这个曾让我恨的牙根痒痒的女人,也只是一个对爱求而不得的可怜人。
大家同为女人,我不是不能理解。
周梦怡张开嘴,深呼吸了几次,等情绪稳定之后,这才感慨的说了句:“算了,我想开了,爱这个东西强求不来。以前我讨厌你,因为纪贯新喜欢你,可没了你之后,我也没见他喜欢我,反而是更不搭理了。”
我说:“什么事儿都贵在坚持,但前提是坚持的东西是对的。你等了他二十几年,够久了。”
后面的话我没说,我想周梦怡也能懂。
果然,周梦怡道:“这次他临进手术室之前,我暗自发了个誓,只要他能平安健康的度过这关,我以后不爱他,也不缠着他了,给他一个痛快。”
明明是很悲伤的事,可因为周梦怡一副‘本小姐放你一条生路’的口吻,我忽然有些想笑。事实上,我也确实是勾起了唇角。
周梦怡用纸巾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侧头看着我道:“梁子衿,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我没看她,也没应声。
周梦怡径自问道:“如果当初你知道纪贯新的病这么严重,你还会不会舍得离开他?”
我:“……”
周梦怡的这个问题,是骆向东一直瞒我的原因,也是我后悔但却不敢想的假设。
我扪心自问,我很清楚爱跟喜欢不同。一个人可以同时喜欢几个人,但爱,是一对一的。
可如果我一早就知道纪贯新的病这么重,那样我一定会权衡利弊,若是我离开他,那他会怎么样?
跟一个人在一起,无论开始还是结束,始终要负责任。我越想越觉得骆向东是真的太了解我,所以才会瞒的滴水不漏。
我沉默好久,最后还是周梦怡淡笑着道:“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死也不肯告诉你他生病的事儿,他这样的人,死要面子活受罪,最怕别人用心疼可怜的眼神看着他,所以他一直努力活的像个正常人,甚至比正常人还要疯。”
我心口像是被人压了一块巨石,重的我喘不过气来。
这到底是一场人为的‘蓄谋已久’导致的错过,还是命中注定跟我走到最后的人是骆向东而不是纪贯新?
我本就爱钻牛角尖,此时更是觉得脑袋都要炸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我侧头一看,是骆向东回来了。看着他熟悉的身影,我眼中的迷茫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越发的清明。
唇瓣开启,我轻声对周梦怡说:“假设的问题就不要再想了,我们毕竟不能活在过去和假设之中。”
周梦怡说:“我现在只希望他能好好地活下来,我不爱他,他不爱你。”
我说:“他那么骄傲,怎么会让自己落得孤单的下场?”
周梦怡闻言,缓缓勾起唇角,轻声道:“是啊,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可怜他。”
骆向东来到我面前,我站起身,出声道:“我们走吧。”
骆向东打量我脸上的表情,问:“不再待一会儿了?”
我摇摇头:“走吧。”
一直等到出了医院,我俩走在街头,我拉着骆向东的手,没有任何预兆的,开口道:“向东,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骆向东侧头看向我,我抬眼微笑着回视他。
骆向东问:“突然受什么刺激了?”
我但笑不语,心中却说不出是在后怕还是感恩。
谢谢骆向东为我做的一切,为我们可以在一起做的所有努力。他背着我做了太多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好坏见仁见智,只是人都有私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如今我俩能手牵手走在马路上,这是命,也是我们彼此不放弃努力过后过的结果。
在这段恋情中,但凡我们有一个先退缩了,放弃了,那么中途太多的可能分分钟都会击垮我们。
所以我感谢骆向东,也感谢自己的坚持,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也感谢命运允我们相依。
本来我想等到纪贯新醒后再把另一条手链送给骆向东的,可眼下一时激动,我直接拉着他奔向昨天去过的饰品店。
我是路痴,七拐八拐差点没把骆向东给绕糊涂了。最后还是他带我找到的那家叫‘缘’的饰品店。
我推门走进去,抬眼看到站在柜台中的年轻女孩子,却不是昨天的老板,而是另一个长相漂亮,身材高挑的美女,看样子年纪不大,估计二十岁都不到。
她用日文对我们说‘欢迎光临’,我微笑着点头,然后用日语问她:“请问老板在吗?”
她说:“不在,她今天学校有课,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你们的吗?”
我把包里面的石子拿出来,出声道:“我想编一条手链,就是昨天在这里买的那条石子手链,说是东大寺中捡的石子做的,我还想要一条。请问你现在可以找人帮忙做吗?”
女孩子看着我的目光中露出几抹惊诧,随即出声问道:“昨天我朋友打电话给我,说是有人要买那条手链,就是你们吗?”
闻言,我也忍不住眼睛微瞪,出声说:“编手链的人就是你啊?”
女孩子展开笑颜,点头回道:“是我,我昨天正好去东大寺,没在这边。”
我说:“我昨天也去东大寺了,但是没看见你。”
她说:“我们还真是有缘。”
我听着她的日文发音不是很纯熟,所以试探性的问道:“你是中国人吗?”
她马上用中文回道:“我是中国人。”
如此一来,我俩便用中文开始交谈。她说她叫璐瑶,是国内保送来日本攻读的交流生,才刚来一年,一边打工一边读书。
她问我:“你在日本生病的朋友好些了吗?”
我轻叹了一口气:“还在ICU。”
璐瑶微笑着道:“别担心,我们都虔诚的祝他早日康复,他一定可以渡过难关的。”
我说:“谢谢,借你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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