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再次返回楼下时,除了玉浅肆外,所有人的面色都不大好。
难道公主,真的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回到尸体旁,随风在一旁挤眉弄眼:司尹大人,这几个宦官就是不走啊。
玉浅肆白了他一眼,随风好似聪明了一点,但又没有完全变聪明。
公主的尸体还在这里,德明自然不会离开,就算要偷偷验尸,也绝不能是现在啊。
恰此时,两个小宦官正准备收敛公主的尸身,因着尸体发僵,颇有些费力。搬动间不小心露出了一小截如今已经算不得好看的小臂。
玉浅肆问德明:“这是要做什么?”
德明满面愁容:“按理来说,未婚的皇族女子自戕.是需要尽快.下葬的。但陛下方才吩咐过了,要为公主在福荣宫操办一场丧失,寻个得道高僧,三日后再下葬。”
或许,是想弥补对这位命途多舛的阿姊的亏欠吧。
德明有些头痛,若是明日被宫外那帮老臣知晓了,定又是好一场大闹。
玉浅肆拨了拨玉里乾坤。
这三日是最好的时间,等公主入了公主陵,那便彻底没戏了。
因而随意道:“今日辛苦公公了,我们就先出宫了。”
德明看她信然扶风之模样,微讶:“大人,这么快就就有了决断了?”
可方才不是说,在九层寻到的线索,都像是公主凭空出现在那里的吗?
如此诡异她怎就知晓了?难道是故弄玄虚?
玉浅肆并未回答,得陛下口谕,带着提刑司三人,同虞安宁一道出了宫。
一路上,玉浅肆身后的四人各怀心思。
四人你推我搡,最终还是虞安宁率先败下阵来。
今日的她,显得格外焦急:“玉姐姐,你已经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想到今日的诡异,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玉浅肆笑意盈盈,梨涡里神秘的冰潭微微荡漾,引人入胜。
“你就悄悄告诉我,好不好呀?”
若不是见她俨然一副乾坤在我的模样,她都要怀疑是什么鬼神作祟了。
“不是不告诉你,只是关于凶手,现在还有一些小小的疑点需要查明。”
“什么?凶手就在那儿?!”
随风大叫一声,在空旷寂静的街上传了老远。
耀光连忙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随风捂着嘴,思索了片刻:“那我觉得,还是那几个千牛卫最有嫌疑。”
说是千牛卫,但最靠近九层的,唯有马坚一人。
虞安宁闻言微怒,掐着腰直接怼了回去:“不可能!”
“谁都有可能,唯独马坚,绝不可能杀害公主!”
玉浅肆微微侧目,脚下却不停。
虞安宁终于说到今夜的重点了:“为何不可能?”
自见到尸体开始,她变察觉虞安宁总是格外在意那个马坚,而马坚,表现得也有些奇怪。
听玉浅肆如此问,虞安宁更着急了。
“小时候起,马坚便对临安多有照拂!若不是马坚,临安恐怕早就死在深宫里了。对临安来说,马坚恐怕是这世上最最最最亲密之人!”
一连用了几个“最”表示笃定,可玉浅肆还是听出了其中的问题。
“对于临安来说,或许他是最重要的人,可马坚呢?他也这么认为吗?”
如今死的人是临安,可不是马坚。
虞安宁止住了脚步,愣在原地,面色苍白。
玉浅肆往前走了几步,见她没跟上来,转身关切道:“怎么了?”
却见她眼中的迷惘渐渐化为坚毅,跺了跺脚,似是如此才能传达自己的决心。
“不可能!绝不可能是他!”
玉浅肆不置可否,淡笑转身,吩咐随风和耀光将虞安宁送回国公府,自己则朝着义庄的方向而去。
拐进幽深的小巷,方一凝神,便看到一道红色的身影在义庄门外的阴影里晃荡,吓了她一跳。
继而才看清,这个百无聊赖晃来扭去的,不正是商赋吗?
“大半夜你在这儿干什么?还穿着官服?.”
说起来,商赋好像格外喜欢这身官服,除开凌云阁那次外,他竟时时刻刻都穿着官服。
商赋见了她,连连张着双臂奔过来。
“玉大人里面那个小子,他竟然不让我进去——”
在他靠近的一瞬,玉浅肆身后出现一道黑影,似这墨夜一般,拦在二人之间。
一如初见。
商赋:“你怎么在这儿?”
玉浅肆也惊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伯懿侧眸颔首,平静无波的一眼,让玉浅肆不自觉挪开了眼睛。
她想起来了,方才自己好像是没吩咐伯懿,接下来要怎么做。
一路上不知都在想些什么,只觉得自在,还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可一时冲动问出的话,已有些后悔,于是不等他回答,立刻扭脸问起了商赋。
“少卿大人,这是什么癖好?”
“我还不是为了帮你!今日刚用过晚饭,我便听说了宫里出了事儿。想着,你定然是要来这里的。但朱雀大街晚上宵禁,我只能在这里等你了。”
玉浅肆无声轻叹,这消息传得可真快啊。
“玉大人,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又能同她一起查案了,商赋十分激动。
上次的经历,可真是让人意犹未尽啊。
伯懿与玉浅肆对望一眼,俱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可奈何”四个字。
仔细想了想,有什么事儿既能支开他,又能对案子起些作用的。
商赋虽黏人,但她还记得,断头一案里,交给他的所有任务,他都完成了,还都出乎意料地完成得不错。
思索了半晌,还真让她想起了一桩十分适合之事。
“少卿大人在宫中可有信得过的人?要您自己的人脉,不能是侯府的。”
自古以来,朝官收买皇宫内侍,请其帮忙探听帝王,不是什么秘密。商家自然也有,可是,这件事,不能让那帮人知晓。
想了想,又添道:“最好是,有些地位,可以在宫中,相对自由来去的。”
商赋一拍胸脯:“那是自然!我有好几个兄弟,都在御前当差!”
禁卫军?那倒是更方便了。
“口风如何?”
“严!严密得紧呢!”
她一笑置之,并不信这话。
她想起,曾听少主提起过,京中勋贵与戍边的王侯家,不大对付。如今,禁卫军中俨然已经分成了两派。
如此,倒也算方便行事。
于是招商赋附耳,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听得商赋连连点头,连声道“没问题”。
大包大揽后,又起了些后知后觉的疑惑:“可是.他若是问起原因呢?”
玉浅肆叮嘱道:“那便告诉他,这是禁卫军选拔的考核,自然也有人盯着他。务必要让他将一举一动都严格记录。”
看着商赋乐颠颠离去的背影,伯懿睨了玉浅肆一眼,似闲话家常般。
“你让京中勋贵子弟去盯那几个千牛卫,还说什么‘考核’,就不怕最后给你的都是被歪曲过的事情?”
“非也,”玉浅肆负手而立:“就算他歪曲事实,那也要建立在事实的基础之上。”
禁卫军的行程本就是依规章行事,可以被歪曲的空间不大。盯梢的人既然知晓此事与考核有关,定然不敢天马行空,反倒没了信服力。
因而,只会在基础事实之上,稍作加工。而她需要的,只是那些“基础事实。”
看着商赋的红衣消隐于暗夜之中,她突然回过神来。
“大理寺没有宵禁时的同行许可吧.”
提刑司可无视宵禁,她往日里也总是喜欢宵禁后于空旷的街上散步,一时忘了此事。
“没有.”伯懿无言了片刻:“没关系,无非是被金吾卫抓起来关上半宿,明日一早商家定然会去捞他的。”
更何况,商赋还穿着官服,金吾卫不会为难他的。
二人这才叩响了义庄的门。
精神饱满,活蹦乱跳的张以伦,满面笑容地请他们进去。
玉浅肆开门见山:“小张仵作,若是不剖验,仅仅通过观察外观特征,或者是——不能让外人看出来查验的痕迹,能否判断一个人的死因?或者是中了毒,中了迷药一类的?”
张以伦拧着眉,口中还含着一颗饴糖,一边比划着。
“若是毒药从口入,或许可用银针分别探死者的喉部,腹部。但若是迷药那就只能剖验了。”
玉浅肆也捏过了一颗糖扔进了嘴里,继而问道:“那在什么情况下,会让刚死不久的人,立刻开始起尸斑呢?”
她拍了拍右侧的小臂:“右侧小臂外侧右轻微擦伤,周围有尸斑。可是.若我没记错,那时,尸体刚刚从高处坠落才不到一个时辰。我在刚开始验查时,一切正常,没有尸僵。可一个时辰后,不仅尸僵严重,还出现了十分显眼的尸斑。”
张以伦抱着脑袋“唔”了半天,开始掐着手指头一个个罗列。
“若是借用外力,比如埋在土里,泡在水里,放在冰里,这些方法,是会出现这种情况。若是没有借用外力,那便是内脏受损,还有窒息!这两种死因,也会比寻常尸体更早出现尸僵。”
玉浅肆了悟,自己没有记错。
尸体虽然摔得面目全非,但却没有水渍,或被掩埋过的痕迹。可若是内脏受损,也不该在小臂上出现尸斑。
张以伦又吞了颗糖,笑眯眯道:“若是能见到尸体就好了,我自有办法查验。”
一旁一直靠着门,静默不语的伯懿,闻言道:“我有个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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