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成一团的人群中被踢出了一把刃上沾血的横刀。说是横刀,却与常见的禁卫军横刀不大相同。
刀身笔直,只在刀尖的位置微微外弯外扩。
像是结合了草原上的弯刀的改良之作。刀身精美,刀刃在天光下散发着森冷寒气。
刀柄上原本镂刻精美,却像是被利物重击过一般,留下了一个豁口。
崔寿胡乱摸了摸面上的血与泥,待看仔细后,回禀道:“正是这把刀伤了我。”
“这不是风家的刀吗?”
朝官群中有人淡然开口,似碎石投湖,击起千层浪。
玉浅肆扭头看过去,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
第一排着紫服的老臣们也转身望向发出声音的地方,一身材高挑的年轻男子澹然而立,双手交叠垂抱在腹部,眉目疏朗,中正泰然。
年纪轻轻,身着紫衣,配着金鱼袋。
玉浅肆记得他,商赋嫡亲的哥哥,商辞。
“风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世代居于京城之中的士族自然不会对这个姓氏陌生。
宣宗朝,风家参与夺嫡,压宝皇贵妃所出的皇子,仗着手握兵权,闯入大明宫逼位,搅得京城天翻地覆。事情败落之后,风家得知不可回转,便拿出了高祖皇帝因风家先祖从龙有功而颁下的特赦令,不得对风家赶尽杀绝。宣宗于病痛之中,思虑良久,一纸诏书将风家驱往西北蛮荒之地,令其永不得回京。
那时西北边塞,北有西丹等蛮荒之族,南有穷凶极恶的边塞刁民。少水多灾,堪称死地。
宣宗此举,无异于扔他们在那里等死。
令人没想到的是,百余年过去了,风家倒是逐渐在西北站稳了脚跟。听闻断续从西北传来的消息,风家收拢了不少年轻人,与郡守一起护卫边塞,在西北深得民心。
十年前大乱后,大盛边防力不从心。风家倒站了出来,拉长了巡逻线,护佑了一方安宁。因而,朝廷对风家小规模招收江湖游侠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风家倒也有眼色,多年来,规模总保持在千余人之内,从不逾矩。
因而,大多数人都忘了大盛西北的安稳,是由这么一支不被认可的影子军队守护的。
风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们想反?
商辞被包裹在絮絮的讨论声中,依旧清然而立,不为所动。
“若是玉大人不信,可以问问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与思总看些杂书,应当对风家有所了解。”
适才将脑袋缩了回去,生怕被波及到的商赋,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从自己生平最怵的声音点中,吓得一个激灵,帽子都歪了一歪。
他连忙扶正头顶的官帽,就见所有人都望向了自己。
他看了看人群外神色不明的玉浅肆,又看了看站在自己不远处,那道连个验身都不愿施舍给自己的紫色背影。
咽了口唾沫,指了指自己,颤声道:“我?我我知道什么啊?”
他瞥了一眼自己兄长的背影,连忙挪开了目光。连背影都这么瘆得慌一定不安好心。
一边是自己最怕的人,一边又是玉大人,虽说他也算帮了玉大人不少,但一想到她方才的笑容,耳边就想起了凌云阁里那清脆的断骨声。
<div class="contentadv"> 这让他如何是好。
“少卿大人只管说你知晓的就好,其他的我自有判断。”
听到玉浅肆如此说,商赋感激涕零。还是玉大人善解人意啊。
他扶着官帽,探着脑袋瞅了半晌,距离太远,有些看不清。
只好一手扶着帽子,一手朝前刨着:“让一让啊,各位叔伯们,劳烦都让一让。”
好容易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这才看仔细了:“这应当是风家的兵刃吧.”
话刚出口,看到玉浅肆的神情,他便下意识觉得不对。虽不知晓自家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兄长要做什么,但他总觉得其中有些他不知晓的情状。
难道玉大人和风家有什么关系?这是冲着玉大人来的?
于是连忙找补,朝着群臣摆摆手似做安抚状,道:“但是但是,我说了但是啊!”
一紧张,他只觉得脑袋上的那顶不甚舒服的乌纱帽又歪了歪:“但是,我也只是在多年前一本杂记里看到过记录,说风家的刀制‘以横刀为本,兼之以弯刀之利,腹窄而尾阔。’”
他切切看着玉浅肆,连连重复:“我可没亲眼见过啊,玉大人。我说得做不得准的。”
玉浅肆朝他微微颔首,商赋打量了半晌,见她不像是真的生气的模样,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可旋即又倒吸一口凉气。
不对,自家兄长从不会说多余的闲话,他这突如其来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一定别有意图。
果然,有红衣老者冷哼一声:“我听闻风家和伯家过去可是姻亲关系。崔统领和方才被玉大人施以私刑的明悬也都说了,依老夫看,这内鬼就在提刑司,一定是这个伯家的小子与风家里应外合,搞了这么一出,劫走了圣上。”
商赋目怔口呆,遥望着紫衣群里,方才随意掷下两句话后便继续扮作透明人的商辞。
原来蹊跷在这儿啊。
玉浅肆却不以为意,似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这位大人言之有理,为了个被发配到西北边塞的破落户,伯懿就放弃了整个巍然书院。”
若是玉浅肆起了兴致,可真是没有一个人能从她无差别刻薄的嘴皮子下逃到便宜。
那人却觉得好容易寻到了提刑司的错处,在人群中跳脚道:“那说不定,这个什么叫伯懿的,本就是个乔装打扮的风家人呢!”
商赋如今站在中间,进退维谷。可他方才分明瞧见,在那位吹胡子瞪眼睛的老官说完话后,玉浅肆神色微变。
本着对危险的天然感知,他连忙错开目光,假意在研究地上的刀刃,缩着脖子蹲了下来。
玉浅肆一瞬的失神之后,以她惯常的笑掩去了眸中的凌厉之色。
“伯懿在京中接受过圣人封赏,若他不是伯家人,京中诸位大人家中的私塾先生早该闹起来了吧?”玉浅肆字字清越,掷地有声。
“这位.”她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番,身后立刻无涯卫附耳对她说明了此人来历与官职,继而嗤笑道:“看来这位看起来年近六旬却只混了个从五品的大人,家中一定请不到巍然书院的夫子。不过请不起也没关系,这里距离洪州不远,不若我现在就给您行个方便,您快马加鞭赶去洪州,寻个巍然书院的人来问问,看看伯懿的身份究竟是真是假。”
话音刚落,马车边也传来了清冷低沉的质问声:“还是说,方大人怀疑我户部新政?”
王嵩绰立于马车之上,语落后才被快步赶过去的药安扶着下了马车,缓缓走到了众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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