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被盖住的壁画
一想到这种可能,我有点儿站不稳,扶了一下身后的台子。
手上传来一丝凉意。
我转过身去仔细看了看。这祭坛下面被法老和神明雕像看守的供桌看上去并不是用来摆祭品的。而且上面竟然也画了棋盘。若是没认错,应该就是塞尼特游戏。
难不成从这里还能通关去往另一个地方?这已经是地底下了,要是再走那怕不就直通阎王殿了吧。
我嗤笑一声,想把这个念头抛到脑后。
从进神殿之前就有的不和谐感挥之不去,我忍不住折回去看了看殿外壁画上指路的荷鲁斯。刚刚只顾着在祂的指引下看神殿了,差点儿忽略了这隼头神明脚下的壁画里不对劲的地方。
几乎所有古埃及的壁画都会分为好几层,一般情况下占视觉和空间主导地位的都是神明和法老。除此以外在主要图像外的空白处,还会绘有一些场景或者人物。
赛特神庙门外那个巨幅荷鲁斯浮雕下面一层就绘着埃及人们搬运香料、烟酒和美食的场景。可其中有一块壁画或许是因为外力的磕碰,豁开了个口子。和掉漆不同,整层的壁画都翘了起来。所以豁口和墙本身产生了缝隙。
我打开手机上的手电,谨慎地凑到那破开的口子边上往里看。
那破损的浮雕下面竟然还有一层鲜亮的彩色凹雕,被费尽心思隐藏了起来。
虽然我已经有所猜测,可眼见为实以后却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脑门子雾水。
不对啊,为什么会这样?
我换了几个角度从豁口处往里窥视,想知道下面藏着的那层凹雕画的到底是什么。
可这缺口不大,只能勉强看出下面的这部分图像是几个褐色皮肤的埃及人在一个空间里挖或者搬些什么。
我手心里都是汗。这几个埃及人所处空间的背景总觉得像是在哪儿见过。
想到这里,我蹲在原地照向来路。
身后是空无一人的甬道。
现在回想起来,从我无意中发现的洞口开始,这甬道是越走越深也越走越宽。入口处的台阶那里可能距地面只有十来米深。等到了这大殿门口,怕是已经在地下得有二十多米了。位置估摸着正好在上面两堵墙的正西面。
也就是说,图特摩斯三世的被神明引向的路,是从这里往地下继续的。
而且如果没猜错的话,这种双层壁画应该从一下台阶就开始了。算是法老和神明的仪仗队。
要是把前面最下层的壁画都撬开,很可能也有另一层不同的画面。但是我不想一个人走进这邪门神庙黑暗的甬道里。
趁着左右没人,我忍不住想借着剥落的地方干脆彻底弄开外面这层壁画,看清楚下面到底隐瞒了些什么。
不过我还是忍住了。
至于到底是存了几分不想破坏古埃及文物,几分不愿意面对真相,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可这不是唯一被藏起来的地方。
既然身后的甬道里或许会有双层壁画,而大殿里的壁画也是和地面上的两堵墙是延续着的。那双层壁画未必就断在了门口,很有可能也一同延伸了进去。
于是我重新走进了绘着奥西里斯和阿蒙神的大门,顺着左边的墙壁验证我的猜想。
因为下意识地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壁画下面另有乾坤,我没用手电照着看,而是弯着腰慢慢用手摸索。
在南墙的尽头果然摸到了一处凹陷。
断口整齐,像是有人故意为之。再往前探去,果然一大片壁画都被人取了下来。
摸到了想要的,我正暗暗高兴,突然眼前一亮。
我吓了一跳,就听见身后的人说:“你干嘛一个人跟这儿抠墙皮啊?”
又是楼时麒。他今天怎么阴魂不散的。
“你丫吓我一跳!”我使劲闭了闭眼睛,猛地站起来。只可惜这家伙太高了,我完全没法儿给他带来压迫感。
楼时麒没理会我的怒气,探身过来想看看情况。我把他的手推开,让那束光照在墙正中的奥西里斯身上。
“这壁画可能有问题,你别让那些外国人看见了。”我用中文小声跟他说。“你帮我照着点儿别处,别让手电照到下面。”
楼时麒不明所以,但还是给我打起了掩护。只不过他的伪装太逊了,心虚得就差哼歌了。
还好这时候孟维清李元他们都不在周围,卡尔等人的盯梢重点不在我们身上。埃及学者们也沉浸在了雕像身后的铭文之中,没人注意到我们。
我一边和楼时麒说着废话,一边儿借着亮儿往最下面露出了真面目的壁画上瞟。
这一看,我直接惊呆了。
要不是大殿里不够亮,而且面前的这块区域不走过来的话视线就会被祭坛下的雕像挡住,那么这些凹雕肯定早就发现了。
因为这最下面的一整层全都被人完整地掀开了,露出了底下一层更为精致且耗费功夫的阴刻壁画。
会是谁干的呢?七十多年前的法国考古队、六十年前的老布莱克等人还是十二年前的布莱克爵士他们都有可能。
来不及细想是谁的手笔,我把这几幅壁画悄悄看了个清楚。
现在我已经能肯定这壁画里画的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了。
原来古埃及的工人们是在这里搬运东西,最后要拿去献祭给神。不过不是海外征战的战利品,更像是从地底下挖出来的。面前第一幅图正是无数的石头被运出去的场景。
所以这是图特摩斯三世的一个采石场么?
的确很多神庙的建筑材料是从阿斯旺运到卢克索的。难不成这是石料的原产地?用挖出来的石头去修建神庙,从常理上看也符合古埃及人对神明的献祭。
不过接下来的内容就让我看不明白了。
随着壁画向着尽头深入,这些古埃及工人们恨不得匍匐在地上。他们四肢扭曲地向着一处洞穴爬去,四周散落着很多石块。
这些石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很想找人问一问现在的情况。但是现在大殿里除了279的人以外,还有摩根和卡尔两拨人。我怕一声张,会被别人发现这双层壁画的事情。
楼时麒很尽职尽责地仰着头满墙瞎看,只是偶尔才好奇地垂下眼睛瞅一眼最下层的壁画。
和我们的处境不同,六十年前老布莱克他们来的时候要是已经发现了壁画里的门道,那么肯定是仔细研究过一番的。要真的是这种情况,那么看过笔记的孟维清是有可能心里有数的。
可是他一直不动声色,我不知道现在该不该提出来。
于是我看了孟维清一眼,正好他也沉默地看了过来。
手持光源的光线很阴沉。我看见孟维清眼神里并没有恶意,可也再看不出什么别的来了。我真希望自己现在是在看电影,这样就会有慢动作或者背景音乐提示了。
可惜时间照常流逝,孟维清那个眼神我也没能看懂。
不过这人应该是知道这里有东西吧。就算是不知道,刚刚我小声跟楼时麒说的时候白老师也听见了。他俩不过来,还一门心思研究眼前的壁画,应该也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而且还在帮我吸引注意力。
就是不知道这防着的是谁。
我压下不解,拉着楼时麒离开了这面墙。
我不知道另一面墙上画了什么。
可是刚刚那副壁画最后的一个场景并没有画完,意犹未尽地好似要继续往墙的尽头里延伸。那些匍匐着的古埃及人是要去哪里,去做什么呢?
如果退回洞口处,这一路走进来我们随着甬道一直往下,结合壁画来看,就像是要去地面的更深处找些什么。
看来图特摩斯三世跟奥西里斯和阿蒙神的巨幅壁画并不是唯一的连续剧。在法老和神明脚底下,那些寻找着什么的埃及工人也在继续他们的故事。
怎么想,甬道和最下方的壁画都和赛特神庙不太匹配。可见这个通道至少在最初不是为了这座神庙,而是别的目的而修的。
我转回头,看向祭坛后面的壁画。
图特摩斯三世在手里托举着的那盘黑色芝麻糖,现在看来怎么看怎么像是铁矿石。
我就说为什么那些古埃及工人周身散落的石头看着眼熟了。难不成那些被搬出去的灰白色石头是铁矿石?这赛特神庙底下有铁矿?
可就算是如此,何至于要把记录采矿过程的凹雕给遮住呢?
不知道在原本的壁画上又添了一层的是谁,那个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这样做。
除了双层壁画,祭坛下面的塞尼特供桌让我也很是不解。
按理说祭坛底下摆个桌子那必定是供桌,可这又是个游戏的棋盘。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那桌子上棋盘的刻痕。
熟悉的窒息感又一次淹没了我。只不过这一次还没等我看完小电影前的广告,就被人一把扯了过去。
李元热情地圈着我的肩膀,把我往边上一带。
我一瞅,原来是哈桑和莱拉也下来了。这兄妹俩正在往祭坛上走,我们正好打了个照面。
“多谢。”我低声跟李元说。
他朝我笑了笑,放下了胳膊,也走上台阶。
我看着塞尼特供桌。
这么看来地面上的塞尼特游戏也是这么解开的吧。我在看壁画时不小心碰到了那根柱子,然后就鬼使神差地按照本不知道的游戏规则行动了。
原本在卡尔纳克神庙多柱大厅里还只是给我看看小剧场,到了赛特神庙这儿还进化出了附身技能。
我突然想到李爷爷提到过的,尹家那个堂叔。或许尹家那位堂叔说的不错,尹家这个病,就像是为了某个东西准备的。李元也说过,他身体的主权并不在他自己手里。
刚刚的经历让我清楚的认识到要是身处其中,我都会被磁场摆布。看来这个转化果真是意外的好使。而李元怕是已经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及时把我拽了出来。
那他自己呢?
我忍不住看向了李元。
这时候李元已经走上了台阶。他并没有像哈桑莱拉一样凑到祭坛边儿上,而是打量着壁画里法老和众神的形象。Alex站在他身边,先是指了指图特摩斯三世手上的祭品,又看向了太阳金船前的阿派普。看样子是在问为什么这两个场景会同时出现。李元摇了摇头,估计是也答不上来。
其实这也是我没弄明白的问题之一。
一般情况下诸如太阳金船这种关于死后重生的描绘不会出现在神庙里,而是在墓葬壁画中。可要说这不是神庙而是墓葬,就更说不过去了。且不提祭坛、神像和图特摩斯三世向神明献祭的形象都符合神庙的要素。要是墓葬的话,死者和棺椁又在哪里呢?
我又看了看那不知道用处的塞尼特棋盘。
这东西倒是在陪葬品里被出土过,作为死者通向阴间的一个关卡。但是以往被发现的那些都比较小,而且也不会摆在明面上。
再加上那好似意犹未尽、还要往更深处走的双层壁画。这里充满了不和谐的感觉,就像是不同空间强行缝合拼接而成的。
布斯维尔找到了自己发挥的场合,主动过去给李元和Alex讲解了起来。一开始他天花乱坠的讲述还吸引到了亚诺和祭司兄妹,但很快他的听众们就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我一见这情况,也就打消了上去凑热闹的心思,省得也要被迫听野生考古学家胡诌。
哈桑趁着布斯维尔没注意到他,悄悄脱离了课堂。他又走到了祭坛边上,凑近了仔细看那行写着【以汝血为祭】的阿拉伯语。
然后突然拔出了他的匕首。
孟维清正在和白老师沿着北墙细细地看,没注意到祭坛上发生的事儿。布斯维尔虽然就在哈桑边上,却并没有要阻止他的意思。
我下意识地大喊一声:“停!”
可哈桑已经攥住了匕首,鲜血汩汩地流进了祭坛里。
祭坛第三次在我眼前亮了起来。
夺目的金光跃动着,舔舐环绕着祭坛的人。
除了哈桑和莱拉,站在边上看着壁画的Alex和李元也都被笼罩进了那光线里。
莱拉紧接着也完成了献祭。
金光又起,这次更加柔和也更加璀璨。
Alex不赞同地看了莱拉一眼,对着她手里沾着她和哈桑两个人鲜血的匕首皱起了眉头。
孟维清沉着脸,三两步跨上了祭坛。我也跟着跑了上去。
孟维清先是看向了祭坛中央,那里面全无一丝血迹。想来这神明无论是什么,胃口都挺好的。
接着他目光扫过哈桑和莱拉,直把这兄妹俩看的是一哆嗦。然后孟维清对布斯维尔开口:“布斯维尔先生,请借一步说话。”
那布斯维尔一改边缘考古学家的样子,顶着孟维清的怒气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见他俩走了,我顾不得众人的目光,先是绕着祭坛转了一圈,又弯腰去看作为底座的莲花瓣。一通折腾下来,就差把整个祭坛给拆开了,也没看明白血是流到哪里去了。
如果前两次我还心存侥幸,觉得可能是有人在祭坛上做手脚,制造骗局。可这在与世隔绝的沙漠之中,应该没人能提前做什么安排。
亚诺蹲在我边儿上,问我在看什么。
我心乱如麻,勉强稳住声音说:“想看看那些血流到哪里去了。”
难不成真的有可能是楼时麒说的,那些“古老血脉”的血被这个神拿去复活用了吗?
我站起身,绕到祭坛前面。从这个角度看,壁画上图特摩斯三世真的就好像是要把手里的祭品放到祭坛里似的。而荷鲁斯之眼就在上面注视着这些。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被哈桑和莱拉的操作吸引到了祭台上。
“这里写的是什么?”我问正在看祭坛上覆盖住原本铭文的派崔克。
刚刚哈桑是仔细看了这阿拉伯文字才登时血祭的。而一开始帮我们翻译的那个布斯维尔又很可疑,他说的话我有些信不过。
“这写的是【以汝血为祭】。”派崔克念出了这毫无悬念的话。
“怎么又是这句话。”楼时麒在我边儿上嘀咕。“这古埃及铭文都见过多少次了,阿拉伯人还非得翻译一遍。不纯属是多此一举么?”
可不是么。如果只是单纯地翻译了一遍,是怕后人看不懂古埃及语么?还是说这其中隐藏了什么呢?
等我再想找哈桑的时候,才发现卡尔已经把他叫去了一旁。
被小心掩藏的壁画,混乱的构图和摆出的战斗架势的雕像。这个大殿里充满着让我不安的因素。再加上那个能让我看小电影,甚至有可能能控制我的塞尼特棋盘,简直让我寒毛直竖。
我站在台阶下仰视着赛特和图特摩斯三世的雕塑,和被拱卫的祭坛及壁画。
到底是什么样的敌人会让神明和法老如临大敌?是死亡么?还是时间?亦或者,那个要借古老血脉复活的生命?
这里的灵感来源于敦煌莫高窟。
莫高窟的第二百二十号石窟里上演过这么一段。在宋代壁画之下,竟然还有一层初唐的壁画。而那宋代的壁画剥落后,里面那层却完好无损,可见是有意为之。
莫高窟的双层壁画是翟家后人为了保护自家洞窟里传承了数百年的经变图,不得已才在其上按当权者的要求绘制了千佛千面。
可以猜一下赛特神庙里的双层壁画是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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