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抢人
天色尚未大亮,纷纷扬扬的大雪漫天卷地的已下了一整夜,凛冽的寒风也跟着肆意作祟,让房梁四处刚刚悬起的白灯与丧幡几度摇摇欲坠。
曲云初随着陆珺莞走出柴房,脚步艰难的踩在布满积雪的甬道上,每走一步,脚下皆是吱吱作响。
眼见着已能听到灵堂中传来的叫骂声,曲云初脚步忽的顿了顿,待得收整好情绪后正准备继续前行,一只手忽然将她从背后拉住。
她回眸去看,见陆珺莞已支退身后提灯的四五名奴仆,一副心事丛丛的样子站立在原地。
“怎么?”
曲云初困惑的看向她。
陆珺莞沉吟了片刻,忽然开口道:“知意,你逃吧,趁着天色不明,府上的人还没察觉。”
说完,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来强塞到她手中,正经严肃的叮嘱道:
“回去带上你娘能逃多远逃多远,你与二哥的亲事说起来本也是我的不是,我若知道你是掷气才答应嫁进来我必不会劝说母亲。”
看了眼人声传来的地方,她重重的叹息了声,接着说道:
“你也知道,新帝登基这三年来陆家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上,
二哥哥又与宫里那位贵人干系颇深,偏偏二哥哥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
等到官府来了人,为了息事宁人,他们必会设法坐实是你下毒。”
“我懂,毕竟要有人替罪。”
曲云初云淡风轻的淡淡一笑,将银票塞回她怀中。
这个时候她还能想着替自己逃生,也是难得,自己自不愿再连累她。
拉紧她的手义无反顾的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
“就算是离开陆家也该光明正大的走出去,为何要偷偷摸摸的。”
“可是.”
陆珺莞仍是不放心。
“没什么可是了。”
曲云初催促道:“再晚就来不及了。”
方才鬼差出现在陆府,怕是并非因为自己的缘故。
蓝华一脉救死扶伤向来有三不救,寿终正寝之人不可救,十恶不赦之人不可救,最后一类则是已被鬼差锁魂的。
若是逆天而为,不仅有损功德,还会遭到反噬。
陆文谦虽是死于非命,就怕有人早已捷足先登,若被勾了魂魄到时可真就是药石无医了。
她得赶紧赶过去。
陆珺莞见她主意已定,也不再劝说,一路沉默着跟去了灵堂。
也才能够清晰的看到布满白幡的灵堂,曲云初就在灵柩边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正匍匐下身子去打量棺椁里面。
“高抬贵手。”
曲云初刚喊出声,那鬼差拔腿就跑,一溜烟的功夫就消失在了眼帘中。
瞧着他那仓皇逃窜的模样,曲云初只得再度默默的叹了口气。
本还想找他理论理论为何给自己寻这么具上不得台面的肉身,他这又给逃了去。
自己可实在没那力气再去追上他七天七夜了。
还是先得了自由身再去计较别的事。
陆珺莞在一旁瞧得甚是纳闷,弱弱的问道:“知意,你在同谁讲话?”
“噢,没事。”
曲云初抿了抿唇,示意她一道走了过去。
听到外面的喊声,原本沸沸扬扬的灵堂里顿时沉寂了下来,一双双充满仇视和鄙夷的眼神不约而同的投向了门口站定的曲云初。
“珺莞,你把她带来做什么?”
率先发声的是陆彦朝的母亲华氏。
以前容着这女子和彦朝纠缠不休,不过是得知她家中也传有一本《蓝华医经》,如今既得了这医经,又何必再纵着她与儿子眉来眼去惹人闲话。
“你这忘恩负义的下作贱妇,当初死乞白赖的求着嫁入我陆家却不知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福分,还勾引自己的侄子谋害自己的亲夫,果真是水性杨花得很,可懂廉耻二字怎么写?”
恶狠狠的将她臭骂了一通,当即便唤了人要将她轰走。
“慢着。”
陆珺莞想着时间宝贵,并未多做解释,只是简单的向大嫂福了福身,随即走到灵柩旁垂头坐着的老妇人跟前,低声禀道:
“母亲,二嫂说能为二哥解毒,或许二哥还有救。”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真是笑话,她的话你也信得,她要有这本事我都能飞升上天做神仙了。”
华氏嘴角歪斜,讥笑不停。
二房的陆柏庭冷冷的斜了眼曲云初,也出来劝道:
“三娘,你莫要跟着这毒妇胡闹,晚些时候吊唁的客人们便要陆续入府了,还不快些帮着你大嫂布置灵堂,别再惹你母亲心伤。”
听着周围的哄闹声,曲云初此时俨然没心思去理会,只是置若罔闻的打量着灵堂上下。
也不过几个时辰过去,灵堂就已布置如此妥当,连灵柩都已准备封棺,看来果真是有人盼着陆文谦早死。
趁着棺盖尚未封死,她仰着脖子往那棺中探去,只见棺底一张俊美无俦的俏脸赫然映入眼帘。
那面色虽显暗黄,却并非人彻底死亡后呈现的惨白之色。
结合自己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这顶多是陷入了沉睡,绝非真正的死亡。
“且慢。”
眼见着几名汉子已抬起棺盖准备封棺,她当即大喝一声,阻住了几人手里的动作。
再上前定睛细看一眼,又见陆文谦宽阔的眉宇间隐隐透着一道暗黑之色。
那郁结的黑块已然深入眉心,直至天庭。
两眉间为人的命宫,命宫已暗,必会影响人最基本的运势。
这可不像是简单的下毒,更准确的说是一种术,是利用某种慢性药物将人精气耗光,招致邪祟不断入侵所致。
“也不知是谁如此阴狠歹毒。”
曲云初望着棺中呆呆的出神,瞧着里面躺着的男子,虽然身形看上去有些清瘦,但五官轮廓却是说不出的精致立体,长丝如墨,肤如冷玉一般,真是位活脱脱的睡美人。
趁着还未有人出来阻拦,她再仔细打量了一遍棺中的人,脑海里开始翻阅起这些年所经历过的异事和查阅过的典籍。
她记得曾在一本隐世高人的游记里看到过,遥远的南境有一味引邪的毒药,名为落回,毒性虽不如砒霜、鹤顶红之类剧烈,可如果每日取微量摄入人饮食之中,全然不会遭人察觉,长此以往,却会叫人四肢麻木、浑身乏力,渐渐的陷入昏迷沉睡之中。
所谓人活一口气,一旦精气虚脱便会招致邪祟入侵。
结合原身对陆文谦近来的印象,她心底里大致有了结论:
只怕,陆文谦正是被此毒所害。
灵柩边那几名汉子听到呼喊声,抬着棺盖左右环顾,一时间变得格外为难起来。
沉默许久,坐在灵柩旁身穿墨衣的银发老妇人这才缓缓起身,开始紧盯着她。
眼神中有懊恼有气闷,一股脑的全洒向了她:
“你可知道你在做些什么?”
停顿片刻,她目色变得更沉:
“你本也是清流人家出身,却屡屡做出有损妇德之事,今儿个还要在你亡夫灵前撒野,良心何安?”
曲云初认出此人正是陆府老夫人江芮,便学着原主的语气执礼禀道:
“母亲若觉得儿媳德行有失,官人早已拟下休书,儿媳愿领休书,
只是眼下人命关天,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官人身中奇毒,母亲却连何毒都未查清楚便由着人封棺大殓,未免太草率了些。”
“你也配提此事?”
江芮怒火更甚:“若不是因为你,谦儿何至于此。”
什么叫因为我?
曲云初一肚子苦水没地方倒。
原身那蠢货惹下这烂摊子,还得自己去替她擦屁股,真是没天理了。
可为了那纸休书,她也只能先行忍下这口恶气,据理力争道:
“如今所有人都觉得是儿媳害了官人,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一点我想母亲最为清楚,
儿媳不求母亲能为我讨还清白,只求母亲准允让儿媳为官人探脉诊治,以免官人误遭奸人所害。”
她也知本不该在此时提及最后几字,可若不将心中猜疑言明,只怕无人肯让她救人。
也果不出她所料,话头刚起,便引来了满堂的指点:
“好一个被奸人所害,这府上除了你这毒妇还有谁会如此狠心对文谦?”
“分明就是你这毒妇嫉恨文谦给了你一纸休书才生了歹心。”
华氏倒不知这女子今日哪来的胆量敢到堂前班门弄虎,但想着她父亲曾是宫廷御医,担心这女子以前是故意藏拙,便将三房的陆柏庸搬了出来:
“你这娼妇不仅是魅惑人的本事了得,信口雌黄的本领也是张口就来,不仅是府里的几位医师,就连三叔也亲自为二弟扶过脉,二弟早已没了脉象,难道不该让他早些入土为安?”
陆柏庸一直打理陆家医药生意,医术在整个檀州乃至整个大月国都颇有声望。
瞧着侄媳妇充满质疑的眼神,他也当即站出来信誓旦旦的附和了句:
“文谦的确是中毒过深,气血亏虚,没了脉息。”
“没了脉息不假,可陆二爷并没有真正的死亡。”
曲云初眼神笃定道。
陆柏庸眼眸一沉:“你是在质疑老夫的诊断,怀疑老夫的医术?”
“三叔既然如此笃信自己的医术,又是见多识广之人,难道连人是真死还是假死也辨别不出?”
曲云初瞧他并不真诚的眼神,幽幽冷嗤道:
“医者仁心呀,行医讲究望闻问切,三叔单凭脉象便断人生死,如此视人命如草芥可是有损阴德的。”
陆柏庸听得心里一怔,心虚的立时低下了头去。
之所以向着侄媳妇华氏,劝说长嫂早些置办丧事,一来是三房还得指着华氏和彦朝母子;
再则,他也的确是寻不出侄子的病因,打心底里不愿意有人出来冒头盖过自己的风头。
索性,遂了华氏的意,编撰侄子身中奇毒,好顺利助华氏、彦朝母子彻底掌管陆家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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