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疑点
镜天六转的境界名称叫做“拓星”，只有将星辰的形成过程刻印在心中，才能洞察时间的迷雾，解析流逝的岁月。
五转镜天的“观天”是对未来的一次浅显窥探，而六转镜天的“拓星”则是对于过去的一次深刻解释。
温折雪的世界很小，小到除了师尊和瑜沫之外，没有任何一人需要她去关心。但她的世界或许又很大，因为全天下的因果命运都需要临渊御辰去守护。
出于职责与使命，少女发誓守护临渊的道义。但倘若抛却这份沉甸甸的责任，那温折雪还有什么真心要保护的呢？
她的师尊太虚真君可能是当世最强的修士，几乎没有什么能够威胁他的存在。而与她结成血脉契约的瑜沫是凤凰圣兽，寿元之内不死不灭，更是不需要她的保护。
温折雪空有一身冠绝天下的修为，但在除却师门的任务之外，少女却想不明白这些修为对她还有什么用。
保护自己不受欺凌吗？那只需雾花星隐一门功法便可做到。
享受崇高的地位吗？不喜争斗的少女对此毫无兴趣。
获得漫长的寿元吗？她平常的生活枯燥乏味，口不能言，舌不知味。美食之于温折雪，便如同空泛无物的白纸一般寡淡。这漫长的人生与其说是优点，对她来说倒不如更像是一种折磨。
她本以为，自己会如同许许多多的临渊修士一样，每日完成师门派发的任务，与日月星辰作伴沟通，最后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安静燃烧，化作无形的灰烬。
这也是临渊门徒几千年来的常态。
她不知道这样一眼能够望到头的人生有什么意思，但她也不想去打破这个临渊阁历来遵守的规矩。
规矩的存在必然有其道理，临渊阁的孤绝死板当然不是空穴来风。
他们身上背负的沉重因果是一道道尖刺，将镜天与尘世隔绝。
世界将要毁灭的时候，镜天是第一个知道的。而世界毁灭的时候，镜天是最后一个受到波及的。
看得比别人更远，能够在寻常的生活之中趋吉避凶，获得悠久的寿元与人生……但，永远没有朋友与亲人。
这就是镜天需要付出的代价。
但方未寒的出现，却在少女那早已沉静如冰湖一般的心灵中敲开一个小小的缺口。
原本自己只是注意到了他身上的庞大因果，出于师门的任务，例行公事一般对他进行保护。
但随着进一步的接触，温折雪惊讶地发现：
这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不受自己沉重因果影响的人。
星力修习艰难晦涩，能够达到临渊要求的人更是万中无一。天山门徒凋敝，每一位游历天下的临渊镜天都可以自行招收门徒。这是临渊阁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而方未寒那奇怪的命星，以及高到离谱的星力亲和，让一贯淡漠的少女也破天荒地将他招入临渊阁中。
本来是想让他当自己的第一个弟子的，可话刚要出口，最后却又变成了代师收徒。
少女连太虚真君的意见都没有争取，便将方未寒收入了阁主门下，和她以师姐弟相称。
当他喊出那一声师姐的时候，她的心弦也被久远的风悄然拨动。
就好像……他理应如此称呼自己。
以后的日子里，自己的身边多了一个话很多的师弟。
他会用各种作怪的话让自己的心境失衡，直到自己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才会作罢。
他会用乞求的神色让自己想要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每次他的计策成功的时候，就像完成了什么壮举一般开心得不得了。
看着他的笑容，温折雪往往也会跟着浅笑。与方未寒相处的这几个月，她笑得比往常的二十年都要多。
有个师弟在身旁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吗……
他好像总是对自己很愧疚，说着什么要报答救命之恩。
但在自己看来，自己从他身上获得的东西，要远远比自己给予他的要多。
正是因为临渊阁不重视个人情感，所以少女才会对这份来之不易的情感纽带如此看重。
温折雪似乎从来没有见到方未寒在自己面前失态的样子。他永远都是那种笑眯眯中又带着一丝可怜的样子，就好像真的是自己需要关照的一个小弟弟一样。
……除了，自己说错话的那两次。
温折雪想到这里，心底微微悸动，眸中不由得闪烁过许多复杂的情绪。
其实直到现在，她也不认为自己当时说错了话。
但为了能够和师弟保持这样的关系，温折雪可以改变自己的态度。
只要以后自己不再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来，是不是师弟就会永远和自己以这样的模式相处在一起呢？
最开始的初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已经不复存在。
温折雪并不知道别家的师姐弟之间是什么样的相处模式，但在她这里，只要方未寒有了危险，她一定会挡在方未寒的身前。
即使没有涅槃之力，即使没有师门之命，也不会改变她的想法。
在温折雪静静出神的时候，方未寒的心中同样不太平静。
他不平静的是因为温折雪，却又不是因为温折雪。
准确地来说，他是因为那个魔化版本的温折雪。
首先，他可以确定的是，那个魔化版本的温折雪一定认识自己。但现在的正常状态师姐明显在之前完全不认识他。
这在他当时看来，似乎也算挺合理的一种解释。但在经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方未寒猛然联想到了另外一件已经快要被自己忘掉的事情。
在自己两秒速通学会瞳中见星的时候，云纾曾经动用因果之力进行过一次测算，算出来的结果表明有人在帮自己。
那个帮自己的人直接将瞳中见星的知识灌输进了自己的大脑。
能够做到这一步的，只有同样学会瞳中见星的高阶镜天。
更为凑巧的是，温折雪身为千年难遇的太阴星君，与生俱来便拥有瞳中见星的天赋。
那么这件事情会不会就是与她有关呢？
或者作出更大胆一点的假设……当初向自己脑中灌输瞳中见星的，会不会就是那个魔化版本的温折雪？
方未寒压下翻腾的情绪，继续发散思维。
这件事情发生的时间是在自己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到这里的间隙，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是温折雪干的，那么她必然知晓自己穿越的内情。
两个世界的意义，重来一次的目的，或许这些问题自己都能从温折雪那里找到答案。
“师弟可以当厨子，可以当保姆，可以当跑腿的，自然也能当成朋友。”
方未寒笑道。
温折雪的话语无疑凸显出了自己在她心中的独特地位，方未寒心中微暖，但注意力很快便转移到了他方才一直在纠结的那件事情上。
师姐对我好究竟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我的天赋？还是因为另外那个人格的影响？总不能真的是因为师姐喜欢我吧？
哈哈哈……方未寒都被自己这幽默的想法逗笑了。
师姐会喜欢我？简直是有够好笑的。
他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师姐，你那天……是怎么主动把你那另外一个自己叫出来的？”
由于过于沉浸在自己的逻辑体系之中思考，方未寒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
那就是现在的这个时间，并不算太适合说这个话题。
平心而论，温折雪是那种比较冷静和理性的女孩子。你很难从她身上看到类似于耍小脾气一类的情绪化表现。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标准的没什么表情，星眸浅淡，月眉冷弯，绝美得像是月宫仙子。
但这是建立在没有戳中少女的痛点的情况下。
而她的痛点很少，但方未寒刚才的话就精准踩了一个。
温折雪默默听完了他说的话，自动提取了关键词：
另一个自己。
少女安静地伫立在窗下，周身的空气似乎更冷了几分。
她简短地解释道：“朔望断流，星论中记载的一种秘术。”
师弟可能只是好奇而已，自己只要解释，他就不会再继续追问了。
少女这般想到。
“原来是这样。”
方未寒点点头，继续问：
“那师姐现在能把另外一个自己叫出来吗？我有点事情要问问她。”
温折雪：“……”
“什么事情？”
“就是一些……很普通的事情。”
方未寒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把那些事情告诉温折雪。
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举措，引得师姐身上的因果失衡。那种事情他不可能去做。
“不能告诉我？”
“应该……不能，抱歉师姐。”
“嗯……”
温折雪缄默地点点头，转身拿过明霄剑，便要用剑锋抹过自己的手掌。
方未寒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按住她的胳膊，惊声问：
“师姐这是干什么！”
“催动朔望断流，需以自身精血为引。”
少女抿着嘴唇，撇过脑袋不想看他的脸。
“当时受了重伤，不需要多此一举。”
方未寒听出来了她的言外之意。
精血可是和修行者的修为息息相关的东西，对于一个修士的意义相当重要。
合着她这是要为了自己的一句话就消耗掉自己的修为？
方未寒在感动的同时也有些生气。
“我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这什么朔望断流需要消耗师姐自身的精血。”
他很是认真地说。
“既然如此，那师姐不必再把另外一个自己叫出来了。不……是以后师姐最好都不要发动朔望断流更好！”
“伱不想问她问题吗？”
少女又把脑袋转了回来，一对星眸幽幽地看着他。
“如果问她问题需要以损害师姐的修为为代价，那我当然不会问。”
少女的心情瞬间明媚许多，如同拨开阴云的一缕阳光，照在心田暖暖发烫。
长剑化作光电消散，温折雪微微低头，盯着他按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方未寒连忙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生怕自己有所僭越，他可不想在自己师姐心目中留下一个轻浮的形象。
“她……当时都跟你说了什么？”
温折雪轻声问。
“不必太过详细，只需模糊描述即可，这样可以规避因果风险。”
她对于自己在朔望断流状态下的行为一无所知，那个人格仿佛月亮的暗面一般，天然便不可捉摸与观测。
就算她使用六转镜天“拓星”的力量进行推算，也无法知道自己当初究竟说了什么。
现在留下的唯一印象，便是那人最后驱使着自己的身体和师弟……
少女的粉唇轻轻抿着，水润的唇瓣不知为何竟然有着些微的干涩。
“她……似乎也没说什么。”
方未寒想了想。
“那个奇怪的师姐个性比较……张扬？行事风格也与现在的师姐大相径庭。不过虽然表现得一副乖僻的样子。总的来说她也是个好人。”
“除此之外，她好像也对我有一定的了解，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
他说到这里笑了笑。
“毕竟是师姐的另外一个人格嘛……对于我有一定的了解，似乎也是应该的。”
【那个师姐一定是认识自己，否则她不可能做出那样的态度和事情。】
【就是不知道，她和自己曾经的关系究竟如何……】
【是平行宇宙？还是上一个轮回？一旦涉及时间的问题……就总是让人看不明白，】
方未寒说着说着，却突然发现温折雪没有了回应。
“师姐？”
他试探性地说道。
“……你觉得，你在去扶风之前认识我吗？”
温折雪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问出了一个很是奇怪的问题。
“嗯？这个问题师姐之前不是问过我吗？”
方未寒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道：
“不认识，我可以保证从来不认识师姐。”
【除了心底偶尔闪过的那些该死的幻象之外。】
少女的眸光微微颤动了一下。
方未寒的心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不对劲，很不对劲。
从刚才自己说了那句话之后，方未寒便发现自己的师姐似乎进入了一个很奇怪的状态。
似乎是确认了什么东西，但又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时候不早，回去休息吧。”
少女轻声说着。
“啊……好。”
方未寒怔了怔。
“如果师姐有什么困难……一定不要自己承担，还请告诉我这个没用的师弟一声，至少我能提供微不足道的情感支持。”
“嗯。”
少女微微颔首。
她的容颜掩藏在月光里，皎洁而神秘，却又是那么的孤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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