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聚焦于姜潜。
诚如姜潜所言,神山组织正面临着史无前例的内忧外患之困,虽然目前内忧暂缓,但来自守序官方的压力却是迫在眉睫。
“神山组织的存在和作为已经被搬到台面上了,官方既决定出手,就不会平白收手。我想诸位投身于此,自然也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
姜潜陈述着一个事实:神山组织的存在并不是秘密,官方既已出手,说明问题“已经很严重”了。想要平事,势必将付出相应的代价。
刚刚自骚乱中稳定下来的人群,再次爆发出新一轮的情绪宣泄,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其对守序官方的强烈怨念:
“怕什么?大不了跟他们干到底!”
“那一个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老子早就受够了!和他们鱼死网破又如何?”
“跟官方硬碰硬?亏你想得出来。”
“哼,这里毕竟是我们的地盘儿,玩不了阳的,还不能玩阴的么?就不信他们能有命进来,还能有命出去……”
“那帮人没命回去,难道我们就有好果子吃了吗?!”
议论声、争辩声四起,方才在内部矛盾冲突中乱了方寸的神山部众们终于回归了统一战线,开始着眼于思考面对来自官方的威胁。
姜潜静待着众人的反应,展现出惊人的定力。
这正是他观察神山众人的好机会,越是危机当前,越是能看出一个人的秉性。
当然,这里面还存在着一些值得在意的信息差:神山部众对当前主要矛盾的认知,以及对“祖神”的认知偏差。
比如,对于以狂蟒老妪为首的当年的官方旧部,比起后期加入神山组织的成员,他们与官方之间的矛盾更为复杂;而后期加入神山组织的成员,与官方之间的矛盾则可以简单归因为:守序持牌者与异变者之间的普遍对立关系。
对“祖神”的认知也是一样,后期加入神山组织的成员,因其宗教式的渲染,会将“祖神”奉若至高无上的存在,将“祖神的力量”视为神山所独有的特殊力量源、强大的象征;
而只有以狂蟒老妪为首的当年官方旧部,才会将“祖神及祖神的力量”定义为灾难的源头。
姜潜认为,他们之所以对后来者隐瞒“真相”,或许是为了更方便凝聚人心,而避免造成组织内部的恐慌动荡。
毕竟,根据档案的记载,每个被发展加入神山的成员,都曾在幼年时不同程度地受到过祖神力量的侵染,将这些潜在危险分子掌控在视线范围内则是神山组织存在的意义,即:白蛇圣母与父亲姜雪松的约定。
然而,基于以上的认知偏差,神山组织成员们在面对着守序官方兵临城下这件事时,也将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
这裂开的利益结合部便是姜潜借以调度的机会。
当无效的议论偃旗息鼓,众人再次将或殷切或好奇的目光投注于姜潜身上时,那个机会出现了。
他顺理成章地说出了符合大部分人、也就是后期加入神山组织成员们的心声:
“我知道诸位在走上这条路时就已经怀揣着随时赴死的决心,站在这儿的,没有一个是贪生怕死之辈。但无意义的牺牲是没有必要的,我想做的,是在有限的条件下,尽可能保存神山组织的实力。”
姜潜完全站在众人的角度,肯定他们的斗志和精神,并在权衡利弊的同时,恰如其分地抛出自己的方案:
“眼下官方兵临城下,圣母的法器能阻挡一时,却很难挡得住对方的孤注一掷。而我在储君竞争中所获取的力量,若要充分发挥功用,还需要时间消化。”
“所以,当下能够把危机降至最小,同时最大限度保存神山实力的办法只有一个。”
众人不禁屏住呼吸,全神贯注。
连狂蟒老妪也恢复了专注,推却两侧的搀扶,全神贯注在姜潜身上。
“给他们想要的。”
姜潜直言不讳道:“和守序官方——做交易。”
此言一出,圣殿之内出现了短暂的噤声!
随后,波澜再起:
“做交易?!”
“交易什么?他们不是要清缴我们吗?”
对这个提议,大部分神山成员是茫然的,只有诸如狂蟒老妪、蜈蚣蚣这些元老才读懂了姜潜真正的用意!
狂蟒老妪向后踉跄了两步,险些没有站稳,幸好被左右的部众搀扶住。
但她还是强压怒火追问下去:
“你想跟官方交易的……是什么?”
闻听此言,众人也都停下议论,聚焦于问题的核心。
姜潜弯下身,攥着水藻的衣襟将她从地上拎起来,对神山众人道:
“不瞒诸位,有关神山专案我也有所参与,对案情的侦查动因略知一二。据我所知,官方之所以对神山组织动手,主要是源自境外乱序组织对西部的渗透。”
“守序官方的本次行动绝不是针对整个神山的清缴,他们的目标是境外组织,也就是我们刚刚查获的背叛者。”
“如果诸位没有异议……”
姜潜正准备说下去,却被人群中的某位高声打断——
“喂!听见没有?他说他也参与过针对我们的专案调查!”
接着,陆续有人反应过来:
“没错,潜龙勿用也是官方成员,他的话真的可信吗……”
“潜龙勿用!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你现在到底是哪边的?!”
犀利的质问直指姜潜。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聚拢在姜潜身旁的挽歌和沙金面面相觑,都微微皱眉,随时准备采取行动。
这时,熟悉而从容的声音自二人身后传来:
“如果我有意陷害诸位,一小时前就可以大开门户,把官方的兵马放进来了,又何必在这里多费唇舌?”
这是一个事实,因此多少产生了一些安抚人心的效用。
众人想来也的确如此:如果姜潜以官方的意志为先,恐怕现在圣殿已经是官方的囊中之物了;能够启动机关把官方兵马拦截在圣殿之外,已经意味着某种表态。
“那你现在和官方是什么关系?”有人仍不肯放过这个立场问题。
姜潜想了想,道:“可以谈判的关系。”
那人顿时没了动静。
这个回答的巧妙之处在于,只突出关联了与当前神山组织切实利益相关的部分。
若真要姜潜在众人面前承诺与官方划清界限?那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一个既为神山组织的利益着想、又能坐上与守序官方谈判的牌桌者,才是当下时局所需要的人选。这不是一个单纯的站队问题。
狂蟒老妪借此再度发难:
“潜龙勿用,你说你接受了圣母的嘱托,就应该很清楚神山组织存在的使命和意义——神山的隐秘、祖神的存在,是万万不能公之于众的,尤其是对守序官方!”
“现在,你准备把这两个人交出去,交给官方……你可曾想过,他们在神山的这些年月知晓了神山组织多少不为人知的隐秘?让他们这样去接触官方,你以为神山的隐秘还能藏得住吗?”
这番话,实际上只有姜潜和神山组织的元老们才能完全听懂。
他们两难的身份,包括神山组织所背负的使命,这些,势必将伴随着交易的进行而得见天日。那样,神山的过去将全面揭开。
“你真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吗?!”
先于姜潜开口的,是被捆绑的蜈蚣蚣。
<div class="contentadv"> 他的反驳令狂蟒老妪吃惊。
狂蟒老妪怒极反笑:“你这叛徒,有什么资格在此大放厥词……难不成是你!不但背叛了圣母,还私下与官方狼狈为奸?”
“呵呵呵……狼狈为奸……”
蜈蚣蚣摆出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冷冷讥诮道:
“你以为最初想和官方摊牌的人,是谁?”
狂蟒老妪神色一凝。
而大多数人其实并不明白双方存在严重分歧的部分究竟为何。
呼之欲出的残酷真相,让狂蟒老妪惴惴不安:其实她早就注意到了,在封印出现隐患的那段时日,饱尝压力的白蛇圣母曾经流露过相关迹象……向那些道貌岸然的危险分子求助!将苦心经营多年的神山组织拱手让人!
而一旦那样做,将无异于对所有元老级同僚的背叛。
因此,当狂蟒老妪意识到这一点,她瞬间也想通了蜈蚣蚣背叛圣母的理由。
于是她下意识地推开两侧搀扶的同僚,朝蜈蚣蚣走去……
但姜潜已经挡在了蜈蚣蚣面前,也挡住了狂蟒老妪的步伐。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继续针对私人之间的执念纠缠下去,没有意义。
危急当前,最要紧的是引领每个携带祖神力量的组织成员做出符合姜潜利益的选择。
狂蟒老妪机械地停下步伐,目光仍凶狠地逼视着蜈蚣蚣。
而姜潜,也巧妙地调转话题,重新聚焦于当前神山的出路上来:
“现在,我以圣母钦点继承者的身份请诸位做出抉择:赞同我的提议,将叛徒交给守序官方处置,我会在谈判中据此争取神山组织的利益,目的是最大限度地保留诸位的身份自由。”
“或者,否决我的提议,退出神山组织。”
姜潜斟酌着措辞,一字一顿道:
“同时,把祖神的力量还来!”
话说当下,始终攥在姜潜手中的北斗纽扣摄像机出现回震。
那是为与忌铭单线联络所留下的道具。
一小时的时间到了,决策迫在眉睫。
姜潜按捺下道具,保持专注:他目视神山部众,从众人的态度中预判即将支付的代价。
以狂蟒老妪为首的神山元老们是最焦灼的,他们已经理解了姜潜的潜台词:神山的第一把交椅他坐定了!要么服从,要么滚蛋。
至于“把祖神的力量还来”,那不过是一种客气委婉的说辞。
这句话的另一种理解仿佛是:你离开可以,命留下!
因为没有谁能清楚地解释该如何“把祖神的力量还回去”……
就在所有人以为姜潜要搞个“一言堂”时,他给出了那至关重要的第三条路径,一个折中的选择:
“又或者,你们不赞同我,但保留你们的意见,作为神山组织的一部分独立出去。你们可以享有我为神山组织争取的权益,但不需要为我效劳。你们需要做到的只是守持自身、别给我添麻烦。否则……”
姜潜说着,举了举手中的木母王蛊:
“但凡我动一动手指,就可以让诸位中的任何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所有人目视着姜潜,似乎正在这番话的冲击中努力的理清着思路。
“那么,开始做选择吧!希望我的忠告,你们都有听进去。”
说完,姜潜退开,把局面交给沙金、挽歌等人,开始尝试重新联系忌铭。
截至目前的一切工作,都是为了达成当前神山组织成员对“命运”的选择。
他们的选择,将决定姜潜对神山的排兵布阵:以目前达成契约的圣使、圣女为核心,愿意支持并跟随他的人,将成为直面官方的主力;而心念没那么坚定的一批人,姜潜给他们时间保持观望,并承担另一项重要的义务:托底。
这样一分为二,攻守兼备,出现什么情况都不至于把自己逼到绝处。
既然接受了神山圣母的嘱托,事关已故父亲的遗留问题,他自以为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
北斗纽扣在手中持续闪烁。
没有得到忌铭的回音。
身后,神山部众们已经在沙金和挽歌的引导下,分列两侧,一方是赞同并愿跟随姜潜的成员,一方是以狂蟒老妪为首的、保留意见维持独立的元老们。
意料之中的,没有人选择“离开”,因为无法做到把祖神的力量还回……
接电话啊……姜潜摩挲着纽扣,内心暗叹。
一种不祥的预感正油然而生。
“不,不好了!护法大人!”
外面急匆匆冲进一人,明显是听命于狂蟒老妪的神山部众,匆忙报告道:“守序官方,守序官方从南、北两面攻过来了!”
“什么?!”
众人惊措间,姜潜手中的北斗纽扣也终于得以接通!
对面传来忌铭近乎阴沉的质询:“姜潜,你在搞什么?”
“这边的事已经清楚了,人赃俱获,可以见面说!”姜潜简言道。
然而忌铭却叹息:“迟了!”
“?”
“计划有变,树族长老已与羽族长老联手破解了迷雾的限制,兵分两路朝圣殿进攻了!”
忌铭的声音罕见地压抑着怒火:
“我在与树族同行,森熙公主也在队伍中,我需要确保她的安危。”
没拦住啊……姜潜迅速道:“多谢部长争取时间!但你们不能再靠近了,设置在圣殿外围的机关禁制异常凶险,恐怕会伤及森熙公主。”
话音还未落,姜潜就听到了来自忌铭的沉重呼吸声,可见对方的心情实在不太美妙。
但他仍然继续说下去:“情报事关重大,我只能与部长和蓝先生单独接触。”
……
忌铭收拢北斗纽扣,侧目向身后的森熙:
“听到了?”
两人此时正乘坐在忌铭的兽王狮鹫背上,于漫无边际的漆黑迷雾中翱翔。
“嗯,可以放心了。多谢忌部长。”
森熙公主嫣然一笑,立刻吩咐向阳长老和雨藤:“我们退后吧。”
“可是……?”树族雨藤欲言又止。
“没关系的,我已知晓恩人无碍,此处理应交还给忌铭部长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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