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缙州府衙在州府东面,而甜水巷则在北面,这一路过来,不算近了,等康流子绕到街上的时候,只看到一众官差的离去的背影。
他定睛一看,前头那两个年轻男女,不就是庄氏养生铺的老板吗,难道他这新认的兄弟真就这么折进去了?
可不管康流子如何猜测,衙役都是面不改色的提了人进去,之后府衙大门一关,外头看去,又是一副威压与严肃并重的气势。
进了府衙,明曹请沈凌和庄可卿稍作休息,又着人看住王三,自己则去了后处办公的地方,来寻通判大人。
“你说什么?”
邹城放下茶盏,站起身来,“他们此时就在堂上等着?”
“是啊,大人,依小的来看,这正是您向其示好的绝佳机会啊。”
明曹回了一句。
他以为此话一出,通判大人定会对他另眼相看,谁想却是被凉凉的看了一眼,顿时心中一抖。
糟糕,自己这是得意忘形的没了分寸,大人的事如何能有自己置喙的余地?
真是,嘴刚刚怎么就自己动了!
他连忙低下头,想要寻机会再找补几句,可邹城却是越过他,直接出了屋子,往前头走去。
明曹心中犹自惴惴,只低着头不敢动作。
“还不跟来,是要我请?”
远远声音传来,他这才如蒙大赦,转身几步跟了上。
州府大堂之中,靠后居中一张漆木桌案,上头笔墨纸砚齐备,旁边还摆着签筒,界方,后头一把官帽座椅,上方明镜高悬四个大字,气魄逼人。
堂下,两边衙役各持一根杀威棒,肃立而战,直教人不敢轻举妄动。
王三此时哪还要人压着,腿是早就软了,要不是先头还有官差架着自己进来,怕是现在连爬进来的胆量都没有的。
而另一边,沈凌和庄可卿却是泰然自若,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州府大堂,而是自家后院,不说轻松淡然,那也是神态自若,不见丁点胆怯与瑟缩。
邹城甫从后堂而出,便见他二人之情态,心中虽是不喜,可面上还是摆出一份公正严明的青天模样。
他慢行两步,走到椅前,缓缓坐下,又理了理官服,这才抬起头来,“啪”的声将界方猛的在桌上一拍,试图对堂下几人震慑一番。
可除了王三抖了一抖,衣襟下溢出一股湿液洇湿了地砖之外,沈凌与庄可卿都是面色不改,显然并不吃他那一套。
“竟然藐视公堂!”
邹城怒喝一声,却不是对着沈氏夫妇二人,而是对着王三。
就刚刚界方那下,他都什么还没问,什么还没说呢,下面这嫌犯就吓的尿了裤子,此时堂上都是一股难以言说的骚味。
真真是要气死!
邹城恨不得让人直接拖了这嫌犯下去,亦或是伸手捂了鼻子,可堂下那对夫妻都还不露声色呢,他堂堂一州通判,如何能失了体面。
抄了木筒里的红头签甩下去一根,衙役这就端了凳子来,不管王三如何挣扎,把人往上一按,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木棍的闷响。
王三本就在外吃了些苦头,这进来自己还没辩解上一句呢,就被打了十板子,现在是什么心气都无了,只盼着早些受完这罪,到时候不管是坐牢还好,流放也罢,他都不敢再有怨言。
庄可卿就静静看着棍棒一下下的击打在王三的臀肉上,耳中是对方激烈的惨嚎,脑中则是回想着当初在二李村时,自己的那番死里逃生。
若不是有阿凌在,村后那条小河恐怕就是自己的归宿了。
嫌犯嚎叫不止,邹城听的厌烦,只抬手挥了挥,旁边的明曹就会了意。
他走下堂去,拽了王三快要散落的发髻,将头抬起来,之后也不知从哪弄来快破布,一把塞进嘴里,直接堵了声音。
这回王三嚎也嚎不出,只能从鼻子里喷出几股气,喉头呜呜咽咽的,堂中皮肉与棍棒相接的声音更是清晰。
十板不算多,可执行的衙役们显然没有留手,板子一撤,都能见到丝丝鲜血洇湿了外裤,实在凄惨不已。
行刑的凳子撤了,王三同堆烂肉似的瘫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无一块完好的地方。
威也立了,气势也摆了足足的,邹城这才缓缓开口。
“堂下何人。”
他刚刚这番举动哪真是要惩罚王三藐视公堂呢,只不过是换种方式告诉堂下的另外两人,自己可是个官,要让他们好生掂量掂量,从前之事,该说的不该说的,可得好好想清楚了的。
“学生沈凌。”
“民女庄可卿。”
王三呼哧喘气,答也答不出,邹城也懒的去管,只瞥了他一眼便就作罢。
“今日上堂,所谓何事?”
庄可卿移步而出,淡定言道:“此人扰乱市场秩序,行投机之事,高价倒卖损害百姓利益,又毁坏我店铺名誉。”
姑娘一双眸子静静的直视着桌案之后身穿官服的邹城,虽无挑衅之意,可却让他混不是个滋味。
不过一个普通民妇罢了,如何能有资格直视朝廷命官?
简直不成体统!
可到底自己还有些把柄在人手中,而且他看这沈秀才,能被韶伦收作弟子,以后怕是要有大造化的,更不论这稻鱼之事,今年若是试验成功,上头定然还会再有嘉奖。
想到这里,邹城胸中莫名升起一股无力感,也不敢再就小看下方这夫妻二人,更无心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只想尽快将此案了结,重重处置了这流子,也好卖个人情过去。
“这些流子无赖所行之事,本官之前已有所耳闻。”
邹城捋了捋胡须,一派清廉公正的好官模样。
“今日既是抓到现行,那必重判,以儆效尤,也好还州府百姓一个安稳。”
庄可卿见他问都不问,就要定罪,自然明白这是要卖自己一个好的。
不过王三此人,所犯之罪又何止今日之事,也合该给他些教训了。
“通判大人英明!”
她躬身做礼,一旁沈凌亦是同样。
邹城居于桌案之后,见这夫妇二人头次如此恭谨拜谢,心中顿时一阵畅快,面色较之前都是和气许多。
“不必如此,这是本官者应为之事。”
呵呵一笑,他应的毫无负担,好似自己本就是个全心为民的能吏似的。
邹城对庄可卿二人虚伪和善,可再将视线转到王三身上之时,就完全变了个样。
他界方一拍,厉声喝道:
“你于州府行此恶事,便判杖刑二十,再就徒刑三年。”
王三本就瘫在地上,一听这判决,登时眼前一黑。
徒刑是什么他不懂,可还要杖刑二十,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他喉头咕咕囔囔的想求饶两句,可那布团塞的直堵到嗓子眼,手又被铁链绑了死紧,是想自己摘都够不到。
又是两根红头签子甩下来,衙役一拥而上,将他架到凳子上,二十板子下来,人早都昏过去了。
“这番判决,你等可还满意?”
按常理来说,哪有做官的还会这样问了当事人的,可如今邹城心情正好,也不介意就态度亲和些。
本来这地痞流氓做的事,只打上几板子就是足够的,他这又加个三年的徒刑,可算是给了这夫妇十足面子了。
“民女满意,大人青天再世,公正不阿,为民除害。”
庄可卿又一躬身行礼,可邹城嘴角还没翘起,她便又接着说道:“只是此案并非只他一人作乱,若是只罚他一人,未免有些草率。”
“还请通判大人再下严令,彻查州府之中行此恶事的地痞流子,还百姓一个安宁。”
“若是如此,想必偌大州府必会人人传唱通判大人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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