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识不识相是不晓得,但樊嘉瑞这嗓子着实不小,是将前头的黄直讲都惊动了。
“樊嘉瑞,今日所讲这篇,罚抄二十。”
“直讲?”
“课堂之上不可喧哗,你还道再说,就再加十遍。”
黄直讲声音平静的很,低头又将书翻了一页,抬眉见学生气哼哼地坐下了,这才继续下面的讲学。
一堂课将近一个半时辰,下课钟声一向,直讲便合上书出了门,倒是没有后世拖堂的习惯。
这下好了,夫子一走,整个学堂都是热闹起来,不说樊嘉瑞,其他学子各个心里都是对沈凌揣了份好奇。
这人虽然穿的寒酸,可竟能劳李司业送来,恐怕来头也不小,也不知背后站的是哪位大佬,是不是该当打探一番,也好结交一二。
“这位兄台,贵姓沈是吗,可是西直隶沈家人?”
这话问的十足心机。
沈家虽不比王家是个在前朝就根深蒂固的超级世家,但在西直隶也是颇有影响力的,其家族中能人辈出,近四五年更是出了三位进士,其中一个还是榜眼。
可沈家再就如何不如王家,那也不会让自家子弟这穿一身灰扑扑的细布衣裳就来国子监上学,岂不糟人耻笑。
问话之人便是想让沈凌出声自解,之后好在顺着话来问一问到底对方是经了谁的举荐,才来此读书的。
“我乃沁缙州府之人,与西直隶沈家并无干系。”
静静回答一句,之后就没了声音,问话的人笑了笑,又要开口,谁想边上憋了一肚子气的樊嘉瑞却是重重地嗤了声。
“左弘盛,你倒真是愿给他些面子,还西直隶沈家?人沈家这么穷的?连身锦缎都凑不出?”
此话一出,周围樊嘉瑞的拥趸都是哄然大笑,一半真心,一半倒是为了拍马屁的。
“你们瞧瞧,这粗布烂衫的,多看一下眼睛都疼,可别再乱抬举人了!”
斜斜瞪了眼左弘盛,樊嘉瑞椅背往后一靠,脚就顺势往自己的案桌上一搁,双手托着后脑勺,讥讽道:“就是想拉帮结派,也别搞到这国学里头来,要让夫子们告到你爹那儿去,可有你受的。”
樊嘉瑞是魏国公长房独孙,而魏国公曾大败西戎人于漠北,将其御于长城之外,于国大安,这才换来大盛繁荣几十年,再加上魏国公其人知人善任,现今边疆驻守的将领几乎都是出自他之门下,就算他早已交出兵权,但却是简在帝心,在朝中地位超然。
这样的深厚背景,身为区区一个吏部侍郎庶子的左弘盛自然不敢与之相对,而是点头如捣蒜,连连应是,不再敢多问一句。
就这么着,整个教室里,众人纵是对沈凌抱有一丝兴趣,但此时当着樊嘉瑞的面,却都是副不屑一顾的表情,四散而开,不再关切。
沈凌倒是一无所觉。
他来此是读书的,并非是与这些达官显贵之子攀关系讲人情的,现在没人来问,他正落的轻松,是微阖了双眼,将刚才黄直讲所说的内容又在脑子里面过了一边,确定都是记下,才就合上书本。
“走走走,时候不早,下节课就是射术,你等还当看着小爷我大杀四方啊!”
一个上午两堂课,中间休息两刻钟,刚刚就这闹了一下,转瞬一刻都是过去了,现在樊嘉瑞一声招呼,众学子都是甩了书本,簇拥了他闹哄哄的出了教室,往教场走去。
沈凌缀在后面,他还不知课表如何安排,自是跟着其他人一起行动最为妥当。
从教室到教场,行了一刻钟,将将卡在上课钟声响起的时候,众人来到,此时那儿已经站了一群学生了,其中赫然就有早上门前同樊嘉瑞说话的那个红衫青年。
“樊嘉瑞,你可算来了,我还当你是忘了早上说的话呢。”
“哼,我说的话,自然算数,说吧,倒要怎么比?”
扬着下巴,樊嘉瑞就走了出来,结果还没摆出点国公之孙的派头,就被侧面而来的一位将官打扮的男子怒斥了一句。
“比什么比,现下是射术课,要比下课再比!”
这人该就是本课的教官了。
只见他一脸浓密的络腮胡子,身着褐色轻甲,执一石力弓,手指骨节粗大有力,上面布满了细小的伤痕,周身铁血之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宫廷里养出来的花花架子。
被这么一喝,樊嘉瑞顿时垂头丧气起来。
整个国学,要说哪个博士、直讲,他都能视而不见,讲话左耳进右耳出,可眼前这位‘甘大人’却是丁点也不敢得罪,谁让人家是自家阿爷的爱徒呢,要不是战场上受了伤,这会儿早就代朝廷御守漠北了,哪还会在这儿做个普通教官。
看了一眼垂了头去,默不作声的樊嘉瑞,‘甘大人’甘君浩抿了抿嘴唇。
师傅所言确实,这小公子尚缺磨炼,一身细皮嫩肉,还道与人比试,当他不晓得是要比试射术呢?
人家高鹏举家有渊学,人又刻苦,就师傅家这脂粉堆里长出来的娇少爷,还能赢了?
真是平日被吹捧惯了,自己几斤几两都搞不清。
“今日还就练习射术。”
甘君浩让两个班的学生各自领了护具弓箭,之后列队站好,“五十米外射靶,共射五轮,每轮十箭,后计中靶数量,不中红心三分之二者,今日留下加训。”
话音一落,除了几个明显看起来孔武有力的,其他学生都是面露苦色。
他们大多被锦衣玉食的养大,就算家里教些武艺剑道,那也不过是养身行乐之举,那会真的天天练到满身臭汗,手中起茧的,要说真下功夫,还得是读书才是。
虽然他们读书本事也不怎么样就是了。
可甘君浩却像根本没看到他们苦涩表情似的,挥手就让远处的下仆将靶子摆好,自己站在一边,看着这群学生一列列的排队射箭。
一轮了了,开始报数。
“一号靶,两中。”
站在一号位置的学生脸都绿了,这才第一轮,就只射中两个,下面得每次射中至少七箭才行,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人物,这加训是加定了。
“二号靶,八中。”
这名学生面色好些,只重重地松了口气,甩着两只手,不停地给其他人挑眉毛。
“三号靶,全中。”
三号位置站的便是高鹏举,他射完最后一箭,便就转身离开,全无丁点忐忑之色,是对自己全中有着必然的把握。
甘君浩点了点头,又示意下仆继续报靶,结果这一轮下来,射箭之人总共十人,可射中五箭以上者却是只有四个。
五十步,就五十步而已,大盛朝武举要射一百五十步,就算这是群文人士子,那也实不至于五十步都射不中几个红心,实在太使人气愤。
眉头皱了死紧,甘君浩眼见的脸黑,可他没说话,只抬了抬手,示意下一轮的人准备。
“咻咻咻”
第二轮结束,但中红之人也仅比刚刚多了一人。
“第三轮,自己站过去!”
这怒气炽盛,站在前头的学子无不缩了脖子,还没开始射呢,手都开始抖了。
樊嘉瑞站在最后一个,他抬了弓来,缓缓拉开,刚要瞄准,后头就是传来幸灾乐祸的声音。
“樊嘉瑞,我看也不必单独相比了,不如就以这五轮所中红心来定输赢如何?”
沈凌微微侧头,见说话之人乃是早上所见之红衫青年,心中微有不喜。
他虽是不中意樊嘉瑞此等嚣张跋扈的模样,但却更不喜此人三番两次地背后拱火,总觉得是给人一种恶意满满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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