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的傍晚,石越站在一处萧瑟荒凉的山坡上观察着远处的敌情。
阴沉的天空之中飘着细碎的雪花,随着冰冷的风一起灌进石越的盔甲之中,让石越身体冰冷,浑身冰凉。
他眯着眼,透过飘落的雪花向着远处张望,脑海里却回想起在邺城的那番争吵。
三天前,石越率领两万兵马从邺城出发往北赶来列人县,为的便是剿灭慕容农慕容宝慕容绍等人在列人县纠集的反叛兵马。
自从慕容农等人在眼皮子底下逃出邺城之后,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在邺城东北的列人县等杂胡部落聚居之处拉拢了大量的兵马,声势浩大的开始攻城掠地,袭扰邺城北边的州县。这令长乐公苻丕恼怒不已。
而位于河南郡洛阳一带的消息传来,慕容垂举旗而反,同丁零人翟斌兄弟合兵一处,打着恢复燕国国祚的旗号聚集了数万之众,已然轰轰烈烈的朝着邺城进攻而来。这更是让苻丕惊恐震怒。
很明显,慕容垂是要来攻邺城,邺城曾为燕国故都,夺下邺城具有极大的象征意义和现实意义。慕容垂可以凭此恢复燕国国号,以邺城这座坚城为凭借,收复关东之地。
正因如此,苻丕害怕了,也急了。苻丕连忙召集众人商讨对策
“诸位,我们得赶紧想办法才是。一旦慕容垂这反贼率军回到邺城,和慕容农等人的兵马会合,人马恐达数十万之众。到那时他们围困攻打邺城,我们当如何应对?如今洛阳毛当战死,平原公必是不敢率军来救援的,等待朝廷兵马前来怕也来不及了,我们得立刻找到应对之策才是。”苻丕对众人道。
冀州别驾申绍进言道:“长乐公所虑甚是,下官曾为燕国之臣,对慕容垂还是了解的。此人智谋超群,手中一旦有兵马,可以一当十之用。若是任由他纠集数十万叛军围困邺城,邺城必然难保。所以,绝不能让他和慕容农的兵马从容会合攻城。依下官之见,慕容垂和翟斌的叛军从洛阳前来,起码需要半个月。趁此机会,我邺城兵马可先行出动,剿灭慕容农等人的兵马。这样,即便慕容垂赶到,兵力也不占优势。这便是主动出击,各个击破,趁叛军尚未合兵,分而破之。”
申绍之言引发了一众官员纷纷点头赞许。
有人附和道:“此言甚是。慕容农在列人县和杂胡部落反叛,虽然声势浩大,但其实是一群乌合之众。这帮人没有盔甲武器,以桑榆为兵,除了人数多,根本没有什么作战之力。若是能派精锐兵马前往剿灭,一战便可将其击溃,四散逃散。但若同慕容垂会合,则为大患。慕容垂有化腐朽为神奇之能,他手下哪怕是老弱残兵,也有战斗力。”
苻丕闻言点头赞道:“好一个分而破之,申绍所言甚是,本人其实也是这么想的。绝不能任由他们合兵一处,困我于邺城。我们当主动出击,先将慕容农等人绞杀于列人县。之后再设下埋伏,等慕容垂自投罗网。什么百战百胜之将?教他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那么,这剿灭慕容农等人的重任,谁能担之?”
苻丕这么一问,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石越。慕容农啸聚了号称有七八万之众,虽然说是乌合之众,但那毕竟是七八万人。一般人可没有这胆量去围剿。邺城之中,恐怕唯有石越能够领军了。
石越皱着眉头,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沉声道:“都看着本人作甚?你们出的主意,你们自己去领军剿灭慕容农便是。这样拙劣的计策你们也想的出来?”
众人尽皆愕然。苻丕脸上有些挂不住,因为他刚刚才说申绍的建议就是他心里想的,石越这话是连他一起骂了。
苻丕倒是并不生气,他知道石越心里不高兴。不久前,慕容垂杀符飞龙而反,石越得知消息之后气愤不已。之前他主张让苻丕杀了慕容垂,苻丕不肯。现在慕容垂反了,局面大乱,石越自然是甚为恼火。
苻丕知道石越心情不好,自不会同他介意。手下这些人之中,最可仰仗的便是石越了。他是领军大将,没有他可不成。
“石将军,莫非你觉得申大人的计划不妥?”苻丕道。
石越冷笑道:“申绍懂个屁。这种时候,主动出城剿敌?简直愚蠢之极。慕容垂要来便来,他们要合兵便合兵,又能如何?他们不攻邺城倒也罢了,若攻邺城,必受挫败。邺城城墙坚固,防御完备。城中我大军八万余,外加百姓十几万。粮草充沛,兵马充足,又有坚城之利,还怕他慕容垂攻城?”
苻丕皱眉不语。
石越继续道:“这样的天气,天寒地冻。也许过几日便会下雪。慕容垂的兵马都是啸聚之民,别说盔甲兵刃,连冬衣帐篷柴薪粮草都不足。别说攻城了,就算让他们待在城外,他们也待不了几日。寒潮袭来,天降大雪,他们必作鸟兽之散,否则便要冻死在城外。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以逸待劳便可。”
有人缓缓点头,觉得石越说的甚有道理。
高泰点头道:“长乐公,石将军所言甚是,慕容垂不敢攻邺城,攻不下,他内部必自乱。”
苻丕尚未说话,申绍冷笑道:“石难道咱们便缩在城中,任凭慕容垂慕容农等人的叛军在关东之地横行无忌?慕容垂乃鲜卑皇族,于关东之地颇有声望,他的造反当早扑灭之,否则假以时日,必将成为大患。既然石将军也认为他的兵马是乌合之众,何不趁他们未成气候剿灭之。难不成石将军是怕打不过慕容农么?怕连这些乌合之众也打不过,所以不敢率军剿贼而已。”
石越大怒,喝道:“放你娘的屁,我会怕这帮乌合之众?长乐公,我的建议是,不但要固守邺城,而且要对邺城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清肃。只要没有内贼,邺城固若金汤。记得当年,我大秦兵马攻入邺城之时,便是邺城之中有内鬼开了城门,我大军才得以顺利攻入城中。而邺城现在有许多燕国旧臣,投靠在长乐公帐下,这些人绝不可信。比如这申绍,我怀疑他便是慕容垂的内应,他故意激将我率军出城迎敌,又出个什么分而破之的馊主意,那是唯恐我邺城不破。这样的家伙,当即刻抓起来砍了。”
申绍闻言变色,噗通跪在石越面前叫道:“长乐公,你瞧瞧,此人何等嚣张。不过争论几句,便要喊打喊杀。我申绍虽为燕国旧臣,但早已效忠大秦。我申绍忠诚之心皎皎如月,天日可表。今石越污我,我必要个说法。请长乐公为臣做主。石越这个人才是无视长乐公的威严之人。”
苻丕皱眉道:“你们这是作甚?石越,说事便说事,别给人扣大帽子。燕国旧臣投靠我大秦的多了,怎可说他们不可信?这岂非太伤人心。再者,本人座前,你喊打喊杀,是不是没将本人放在眼里?”
石越闻言,吁了口气沉声道:“下官岂敢。”
苻丕道:“你怕只是表面上尊敬我罢了。淮南之战后,你唠叨了许多天,指谪我的不是。慕容垂的事情,你也责怪我优柔寡断,看不清慕容垂的真面目。在你看来,本人是否是一无是处?”
石越听着话语不对,忙跪地叫道:“下官不敢,下官并无此意。”
苻丕沉声道:“本人相信你也没有不敬之意。但本王还是要提醒你,关东谁能做主?只有本人。你是辅助本人的,而不是来指手画脚,指挥本王做事的。记住,本人的话便是命令,不容质疑。”
石越无言以对,话说到这份上,自己是一句也不能接口了。
“石越,也许你说的话是对的,固守是最把握的做法,没有风险。但本人是陛下派来镇守关东的。关中生乱,我们岂能坐视?被贼兵困守于邺城,却不采取主动积极的措施,传到长安,陛下心里怎么想?决计不能那么做。我传令,命你率两万精兵,前往列人县剿灭慕容农的叛军。五天之内,必须剿灭。然后回城驻守,准备迎敌。你可有什么话说?”苻丕沉声道。
石越皱眉不说话。
苻丕沉声道:“罢了,你若觉得做不到,那么本人亲自领军剿贼,你留下守城便是。本人率两万兵马去剿贼。”
石越怔怔半晌,轻叹一声,拱手道:“下官遵命便是,怎能让长乐公去。下官即刻点兵,即刻出发。”
……
列人县境内,无名的丘陵山坡上,石越回想着那天的事情,心情甚为糟糕。
天空中的雪下的又大了些,数百步之外已经像是笼罩了一层轻纱,已然看不清前方的情形了。身旁的将领提醒石越,是否该于此扎营。毕竟天快黑了,雪也下大了。
石越收回思绪,沉声下令兵马于山坡就地扎营,明日一早再前往攻击列人县城。
到目前为止,石越并不知道慕容农的叛军到底在什么地方。侦查的斥候在风雪严寒之中无法提供有效的信息。但是,石越隐约感觉到他们就在距离自己不远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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