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鼓荡,战船如箭,顺着湍急的江流疾冲而下。
荆州水军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形,他们只被告知,此战只许冲锋,不许后退,哪怕是全军覆没也不得回头。所以,他们心里其实是胆寒的。前几日的战斗他们都亲眼目睹,知道被拦截在江面上会是怎样的后果。站前许多人都写了绝笔书,将钱财物品打包留下,留给家里人。因为这一战很可能会死在这里。
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战船顺流而下,毫无阻滞。沙洲上的敌军虽然胡乱放箭,但距离太远,鞭长莫及。前军数十艘大船居然奇迹般的冲过了长达里许的深水水道,顺着江流直冲前方开阔水面。这样的惊喜令他们诧异不已。
同样诧异的还有下方的江州水军。陶荣目瞪口呆的看着对方战船毫无阻碍的通过了深水航道而下,朝着己方船队疾冲过来,长大的嘴巴半天没有合拢。
“发生了什么事?谁能告诉我,为何没有拦阻?敌军船只为何畅通无阻?”陶荣大声吼叫了起来。
身边的将领和兵士大眼瞪小眼,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他。知道不久后,一艘小船从南岸码头上迅速驶来,禀报了岸上发生的事情后,陶荣才知道是桓嗣带人袭击了岸上的兵马,砍断了绳网和铁索。
“为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做?没道理啊。是他献计于我,为何又干出这等背叛之事?”陶荣百思不得其解,呆呆发愣。
“陶将军,敌船已经同我水军交战了。该如何是好?”旁边有将领大声提醒道。
陶荣回过神来。眼下不是想那些事的时候。前方里许外的开阔水面上,对方船只已经直冲而至,冲入了己方战船的范围内。双方战船已经隔着水面开始放箭对射,喊杀声已经震耳欲聋了。眼下当要立刻迎战才是。
“如何是好?传令,死战不退,违者当斩。务必将他们全部截杀在这里。开船,向前,本人亲自督战。”陶荣大声喝道。
“陶将军,前方交战危险,陶将军还是不必上前,以免发生危险。”身旁一名将领道。
陶荣沉声道:“樊将军,休要多言。速速传令。”
那将领不再多言。旗舰打出旗号,前方江州水军战船迅速前出,向着大批疾冲过来的荆州水军战船迎击了过去。
荆州水军的四十多艘战船穿过水道之后便迅速呈作战阵型散开。双方在极短的事件里便接近到了一两百布的距离。双方的弓箭,船上安装的强力床弩开始嗖嗖对射,无数的箭支在空中划过,水面上到处是箭支落下的水泡,发出沉闷密集的声响。
战斗在双方接近到百步之内进入高潮。双方用大量的箭支,火箭倾泻向对方的船只。箭支射在船身上的声音密集如雨。很快便有数艘战船起火。江面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双方水军喊杀声震天,在江面上展开了厮杀。
江州水军论战斗力,肯定没有训练有素的荆州水军强。但江州水军一开始是占据优势的,因为战船数量占据上风。荆州军还是有所保留的,前面四十余艘战船冲锋的时候,后续的战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给了自己一个回旋的余地。这当然不是殷仲堪的命令,而是荆州水军自己的私心。他们知道此战凶险,所以下意识的保持距离,减慢速度。一旦前方战船被拦截在绳网之中,他们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减速回转。
正是这种投机的心理,导致了初期作战的被动。四十余艘兵船冲入江州军船阵之中后,顿时被江州水军围攻。数艘兵船进攻一艘,结果可想而知。密集的箭雨和火箭令先行冲来的荆州水军兵船上死伤惨重,十几艘兵船起火燃烧,浓烟直冲天际。
荆州水军先头船只展现了他们的能力和训练有素,在如此情形之下,他们并没有抱头挨打。他们采用了迫近跳帮接弦战的策略。利用顺风顺流的速度优势,直接冲向对方战船,以靠近对方战船令对方投鼠忌器,不敢大肆以火箭和劲弩攻击。因为那样会伤及他们自己的战船。
不仅如此,在船只接近之后,大量的钩索抛出,大量的长杆挠钩探出,勾住对方的船舷,将双方距离拉近到只有尺许的距离之后,开始了跳帮作战。所谓跳帮作战,便是跳上敌船进行肉搏。这么做的目的有二,其一是为了规避敌众我寡的遭受箭支射杀的局面。其二,便是杀死敌船上的敌人,缴获对方的船只。
这两点对于此刻的荆州军前锋船队而言都很重要。前者自不必提,后者更是在己方战船起火之后的最好选择。船上烈火熊熊,要么跳江,要么夺船。只要杀掉敌军,缴获敌船,便可鸠占鹊巢,摆脱浓烟滚滚烈火熊熊的己方战船。
一个个荆州军士兵跳上江州军的大船,双方在甲板上,船舱里,船厅船楼上展开了厮杀。江州水军其他船只赶来支援,虽占据上风,歼灭大量荆州士兵,但经过这么一折腾,荆州水军后续船只乘风破浪而来,纷纷加入战团。
战斗局势迅速逆转。
近四百艘荆州战船,加上两百艘江州水军船只搅合在一起,开阔的江面上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到处是大船,到处是呜呜乱飞的箭矢,到处是浓烟火光升腾的船只,到处是死伤的士兵。江面上落水的兵士很多,在水面上沉浮。大量的尸体冒着鲜血顺水漂流,浑浊的水面变成了绛紫色,腥味扑鼻。
战斗力和兵力的数量的差距是明显的,荆州水军在占据优势之后,战斗的胜负很快便能看得出来。大量的江州水军战船被跳帮缴获,大量的船只起火燃烧,此消彼长之下,战斗迅速进入了垃圾时间。
数十艘江州水军战船开始掉头逃跑,荆州军自然不肯让他们逃脱,双方在江面上展开了追逐。
陶荣也开始逃跑。在看到大势已去之后,陶荣下令自己乘坐的旗舰掉头逃走。可是,陶荣的坐船太过惹眼。作为一艘旗舰,不但有高高的船楼和高高的桅杆,而且悬挂在桅杆上方的写着大大的‘陶’字篆书的大旗更是在阳光下扎眼的很。
事实上,躲在远处督战的时候,他便被盯上了。此刻有三艘荆州战船正急速的追赶陶荣的大船。陶荣意识到是旗帜惹得祸,连忙让人撤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半个时辰后,在距离夏口城北码头三里外的江面上,三艘荆州兵船追上了陶荣的大船。一艘横向拦截,另外两艘一左一右的靠了上来。
陶荣惊惶下令船上兵马抵抗,但是三艘荆州兵船上的荆州士兵从三个方向跳帮上船。战斗只进行了不到盏茶时间,船上士兵便放弃了抵抗。
陶荣浑身是血,瘫坐在甲板上,披头散发的等死。
三艘船上的荆州军将领问明了陶荣的身份之后有些失望。
“他娘的,以为抓到了老王八,结果是小王八羔子。白欢喜了一场。杀了吧。”一人道。
“慢来,小王八羔子也有用,拿来要挟老王八就范不是更好。这也是大功一件呢。押回去交给殷刺史便是。”
“有道理,押回去。”
……
战斗进行到了傍晚时分,终于宣告结束。荆州军取得大胜。水军大破江州水军,缴获战船八十余艘,烧毁五十多艘。部分江州水军顺江往东逃走,但已经不足以形成威胁。
江中沙洲被占领,上面的两干兵马被全部歼灭。
此战歼敌上万,己方损失不过两干余,船只三十几艘,这是不折不扣的一场大胜。
夕阳西下,殷仲堪的座船缓缓从上游下来,看着江面上满目燃烧的,有的正在下沉的船只。看着江面上密密麻麻漂浮着的敌军尸体,神情愉悦之极。
“桓少兄,我该好好的谢谢你才是。若非你的计谋,怎有今日大胜?”殷仲堪大笑道。
桓玄稚嫩的脸上露着笑意,道:“不必谢我,只去谢我堂兄桓嗣便是。这都是他的功劳。若非他为内应,怎有此胜。至于我,呵呵,仲堪兄请我喝几顿酒便罢了。”
殷仲堪抚须笑道:“你放心,恭祖的事我既然已经答应,便一定做到。倘若不成,我辞了荆州刺史让他做便是。至于桓少兄你,那可不是几顿酒能解决的。我欠着你一份人情,我记着便是。我殷仲堪受人恩惠,必会回报。哎,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少兄年纪轻轻,便已经有如此谋略手段,今后前途无量啊。”
桓玄呵呵而笑,口中自谦。心中却得意之极。
这殷仲堪可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在自己的设计之中。自己提前通知了桓嗣,和他一起作了这场戏。桓嗣献计于陶氏父子,令荆州军难以寸进。当殷仲堪觉得绝望的时候,便叫桓嗣前来,商议内应之策。这么一来,整个战事的功劳便无中生有,归于桓氏之手。
殷仲堪是个实诚人,如他所言,必是要知恩图报的。今后这个殷仲堪怕是对自己极为认可了。如此,既能让桓嗣重得江州刺史的职位,又令自己更进一步的为殷仲堪所认可,对将来甚为有益。
桓玄眯着眼看着江面上夕阳下的波光,心道:我桓氏自然是要崛起的。我荆州兵马何曾成为他人争夺权力的工具。瞧着吧,我会一步步的夺回来这一切。阿爷在天之灵看着,你没有完成的心愿,孩儿或许能够替你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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