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冬雪,寒来暑往,弹指间距离江笑儒逝世已过了一年半的时间,城中再没有谁提起过江二公子的名字,就像曾经的江凌风,就像他从没出现过。
想要记住一个人,需要时间与精力,但是想要忘记一个人,只需要时间就够了。
晚秋时节的凉风萧瑟凌冽,空气冰寒刺骨,而就在这样的节气中,一条关于东灵的消息却像是一把火焰一样将这潭死水烧得沸腾——东灵雍京城外,在一处名为梵天古洞的深处发现了大量灵源炁流的痕迹!
灵源炁流,那可是无数修行者梦寐以求的神物,上古灵力的纯正结晶,一小块蕴藏的灵力可比现今盛古浓郁千倍万倍,更何况如今发现了“大量”!就连一些闭关修行的老怪物都被惊动了,纷纷出动,妄图抢在所有人的最前端先一步下手!
东灵雍京城东门外七百里,有一处土楼古寨,名为北鸿山寨,主要以掳掠抢夺为生,臭名远扬,方圆百里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寨中房屋楼阁上千座,由于依山而建,所以一眼就能看到最高处的一点楼阁,修筑得算不上金碧辉煌,却也能看出贵气非凡,正殿金匾雕刻着“英华堂”。
英华堂中左右两列站着北鸿山寨各部首领,而在中间高阶上金黄交椅上坐着一名臃肿肥胖、脑满肠肥的老者,他的体型几乎算不得人,锃光瓦亮的光头都快要抵得上磨盘大小。
那只特地打造的一丈长巨大金椅也只是勉强能装下他的身躯,椅子表面都承受不住这股重量,深深凹陷下去,肥头大耳的脸上生长着尺余白眉、及胸长须,看上去六十来岁,慈眉善目下无时无刻不在透露着奸猾老辣,凶狠残暴。
他就是整个北鸿山寨总瓢把子庞鲲。
这就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土匪窝,喧闹不止,大堂中央燃着一座青铜灶,灶上生有一口铁锅,锅里放着的竟是半个人的身躯,熊熊烈火早将汤水煮的沸腾,心肝脾肺与肠子都裸露在外,腥臭飘满整个大殿,最可怖的是此人奄奄一息没有死去,手指颤动着,在用着最后一丝气力呼唤,并非呼救,而是求死。
此刻,所有人的双眼都贪婪地盯着大殿中央的中年女子,娇媚非凡,容色照人,实是一个绝丽的美人,三十出头的年纪,一身紫色娟妙金丝绣花长裙,外披翠纹织锦羽缎斗篷,身形丰腴婀娜,凹凸有致,肌肤依旧白皙娇嫩,正是白
府白夫人姬虞筱。
庞鲲声音与庞大的体型恰恰相反,如女人一样尖细,双目自上向下打量着这幅傲人身躯,人间尤物,放着淫光:“白夫人怎么会屈尊来我们这穷乡僻壤?”
“庞寨主,你我都是聪明人,就不要再绕这些弯路客套话了,直接说吧,北鸿山寨旁的梵天古洞本就是白府所有,可贵山寨却见其强行占为己有,这未免也太霸道了!”姬虞筱一脸淡然。
此话顿时引起哄堂大笑:“姓姬的,我们寨主看得起你才叫你一声白夫人,还真拿自己的白府当成从前了?白天罡那老家伙死了,白府也就踏了,莫说抢你一个从前看也不会看一眼的古洞,即便是将你白府攻占下来,将你姓姬的训为胯下之宠也不是不可,哈哈……”
“说的不错,梵天古洞从前也不过就是一个破烂洞穴而已,如今有了灵源炁流,那可是多少财宝都无法衡量的神物!即便是到了白府手里,你一个女人守得住?倒不如给我们北鸿山寨做了嫁衣。”
“……”
哄说狂笑不绝,姬虞筱紧蹙眉头,心中怒火不能发泄。
的确,如今她根本护不了这座古洞,但是有一个人非常需要,姬虞筱不懂什么文墨,却知晓受人滴水恩,自当涌泉报,那个人救了她孩子白庆源性命,所以即便是铤而走险,羊入虎口也值得一试。
庞鲲微微扬眉,一阵喧哗才逐渐平歇:“白夫人,我们不是不给你选择,想要占得此处也不是难事,只需要将这锅中的腐烂人肉吃下去,吃得干干净净,就可以。”
“当然,不吃也行,就是需要您白夫人能够辛苦辛苦,服饰服侍我们寨主几日,这白府的夫人是什么滋味,整个东灵可是有不少人都惦记着呢,啊哈哈哈……”
姬虞筱淡漠地望着那一锅散发着恶心酸臭的铁锅,黄绿色的汤水比之毒药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既然谈不成,那就告辞。”
她眼神肃杀,便欲起身离去。
众人却先一步堵住殿门:“白夫人,现在想要离开,未免有些晚了吧?”
庞鲲不耐烦地闭上眼睛:“乏了。将白夫人请进花兰坊,守寡多年,想必白夫人也是寂寞难耐,兄弟们为白夫人解解渴……”
“遵命,哈哈哈!”
“多谢老大赏赐!”
这道命令更让
虎视眈眈窥视了许久的人血脉喷张,就差当场解衣宽带、提枪上阵。
“你们……”姬虞筱无助地四下寻着逃路,所有侍卫都在山寨外,一时间她成了众矢之的,根本无处可逃。
就在这时——
砰!
殿门前炸开一道血雾,所有人的笑容都石化在脸上,惊恐万状!
“谁?妈的,晴空白日敢擅闯我北鸿山寨不成?”
“真是活腻歪了!找死!”
“这锅里还有位置,将其捉了炖肉!”
可慢慢的,他们才反应过来,若是一个寻常人,怎么会轻而易举云淡风轻地就出现在了英华堂门前?没有丝毫动静,寻常修士根本不可能办到。
所有人不约而同朝门外望去——
血雾中出现了一人,一个永远喜爱身穿白衣的年轻人,白衣胜雪,他神态一如往常洒脱恣意,慵懒飒然,却多了说不出的成熟意味,一种淡淡的悲苦萦绕左右。
整个世界顿时像是陷入了寂静,所有人对他的好奇,对他的嘲讽,都静止,天地间只剩下这一个身影,负手行来。
众人轻笑嗤嘲声之中,江长安只是缓缓像她踏步而去,渐渐有人发现了不对,这个年轻人怪的很——
在场所有人身为修行人士都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风动,只要有一丝动静空气中都会有风动的迹象。可是眼前这个白衣白发人每一次走动周围的风都听话的很,像是他就是个幽魂幻魄,身子走动之下风力似是穿身而过。
所有人一个个地识趣地闭上了嘴巴,他们心有不服但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远高他们之上,每一个轻微动作都能杀人无形。
踏、踏、踏……
整个大殿,静得只能清楚得听到他的脚步声。
直到这个男人来到姬虞筱的身边,伸出雪白袍袖轻轻蘸去她眼角的泪水,动作轻柔到了极致,怕是小心翼翼地擦拭一件吹弹可破的绝世瑰宝也不过如此。
只是他越是擦拭,眼泪越多,姬虞筱声音哽咽,艰难地才说出一句话:“你为何会来?”
他轻柔道:“你不希望我来?既是不希望,你也没必要出现在这狼窝。”
“你……你想来便来好了,我又能如何拦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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