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训斥了一番,他招招手道:“你快过来帮帮忙,把妹妹搀扶起来。”
她是晴雯?
白辰记忆里出现一些前世看过的红楼的零碎片段。
书中,晴雯很受贾宝玉喜爱,为人大胆骄纵,丝毫不把自己当丫鬟。
而且,她还很作威作福,深夜时分,故意不给林黛玉开门,让林黛玉在外受冷受寒……
“哼。”
晴雯冷哼一声,鼓起的惨白眼珠子斜斜地朝白辰盯来:“宝二爷扶你还不够,还要在我面前摆起谱来了。”
说话间,她白嫩染着漆红的手指碰在白辰胳膊上。
与她一接触,白辰瞬间感到不对劲。
她的手掌里没有骨头!
她搀扶白辰的力道异常诡异,就好像……好像塞满了肉与水的手掌型胶套,在均匀地包裹着白辰起身!
这时,晴雯猛地拉长脖子,脸贴着脸盯着白辰:“林姑娘,你真是好大的福气呢。”
“斯!”
白辰被恶心的不行,下意识挥手躲闪。
却不想,手指不小心打到她的脸上。
啪。
一声闷响传来。
她的脸皮像是纸糊般,整个一张血淋漓的脱落,掉在地上。
这下尴尬了。
晴雯没有了脸,她青蓝色袄子的颈项上,立着一个充斥着血肉的骷髅面。
此时,她歪着头,一声不响地凝视着白辰。
“对……对不起……”
白辰现在尴尬异常,要说害怕,白辰什么没见过,但是尴尬确实是尴尬。
“妹妹,你怎么了?”
贾宝玉伸手摸了摸白辰的额头:“不就掉了个脸皮么?你怎么这么一惊一乍的?”
“哼,宝二爷,你真怪偏心,你都不关心关心我。”
晴雯僵硬地弯腰,捡起地上满是血污的皮肤。
她半闭着眼,像是贴面膜般,将脸皮严丝合缝地贴合在骷髅面上。
“好了,你去沏杯茶来,给妹妹压压惊。”
贾宝玉似乎见怪不怪,他支开晴雯,目如点漆的眼眸看向白辰,突然道:“你不是林妹妹。”
白辰心里咯噔一下。
他怎么知道自己不是林黛玉?
自己装的那么像,也没有说什么害怕那些情绪流露出来,咋就被发现了。
白辰忽然想到,书中的林黛玉与贾宝玉互相爱恋喜欢。
而自己,面对贾宝玉的再三搀扶,却不断排斥拒绝。
贾宝玉又不蠢,自己现在占据了他最爱林妹妹的身躯,凭他性子,肯定……肯定会让自己不得好死!
“你说什么呢!”
白辰深吸好几口气,看来这戏自己必须得演下去了。
白辰故作娇嗔,却说的每个字都颤巍发抖,生害怕演出错:“我不是林妹妹,那是什么?是鬼么?”
“你是鬼,那我也是鬼。”
贾宝玉将手放在白辰的手背上,嘴唇靠近白辰,在白辰耳边轻轻说道:“你是进入怪谈来的对吧?我和你一样,也是进入这个怪谈来的。”
白辰瞪大了双眼。
心中浮现惊喜,下意识想抱他:“你……”
白辰本想问他在这里多久了,有没有逃出这个怪谈的办法?
可在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白辰看到他脸皮与发鬓连接处,有一处针脚细密的黑线。
那黑线是起防止脸皮脱落脸庞作用的。
且,白辰还注意到,贾宝玉说话时,他的舌呈青灰色,就好像是摆设一样,没有任何灵活性的沉在下颚中。
这分明是一副死去多时,却又保存良好的死尸!
“什么怪谈不怪谈的?我怎么听不懂?宝玉,你……你又再说胡话了。”
白辰极度惊险地喘了口气,幸好反应过来了,站起身就欲离开:“我有点累了,要回去了。”
“哎,别走啊。”
晴雯端着两盏茶,堵住白辰的去路:“我辛苦泡好的茶,你不喝就走吗?”
“是啊,妹妹,你喝完茶再走吧。”
贾宝玉指了指茶盏:“这是枫露茶,喝了美容养颜,最适合你不过的。”
白辰朝着茶看去。
白色茶盏内没有半点茶叶,只有一汪殷红。
那红就像是人血,散发着浓郁的腥甜气。
白辰略显古怪地问:“这茶是什么做的?”
“这你都不知道?”
一旁的晴雯嬉笑了起来:“枫露茶又叫干红一哭,这是干万女子们的眼泪集合而成的。”
“想要喝这茶可不容易。”
贾宝玉端起茶盏,先品了一口,面露回味之色,才道:“可不是所有女子的眼泪都能制成这茶。”
“这必须得是怀孕生子后,哺乳产妇们的血泪。”
晴雯一脸得意,咧着嘴,尖细的声音从她嗓子里传了出来:“首先得掐死刚出生的婴孩,产妇们的孩子死了,就会悲痛万分。”
“再不给产妇吃喝,让她们不分昼夜地连续哭,直到她们的眼睛里哭出了血为止。”
“然后,用小瓶把她们的血泪收集起来,埋在枫树下,等来年寒冬,就能泡茶喝了。”
白辰惊讶到愤怒,这是什么鬼东西!
“喝了它吧。”
这时,贾宝玉将茶盏端在白辰的面前,他黑漆漆的眼睛凝视着我:“喝了它,就能保我们这辈子无忧无血无泪。”
这盏茶,颜色殷红,茶香腥甜。
却让白辰感到无比愤怒。
这是,掐死刚出生的婴孩,让产妇哭出血泪啊!
“快喝吧,可别凉了,就淡了味道了。”
说话间,贾宝玉已经将茶盏放在白辰的手中。
细看之下,这盏杯殷红的血水中,竟还悬浮着几根幼儿黄发!
白辰气得浑身哆嗦,忽地暖帘被掀开,一个穿着粉红五瓣花纹立领袄子,两边扎着垂挂鬓的丫鬟走了进来。
“林姑娘,我就知道,您不在潇湘苑,就肯定在宝二爷这里。”
丫鬟手中提着一个红灯笼,弯臂处悬垂着一个纯白狐狸毛的大氅。
她又笑盈盈冲贾宝玉道:“宝二爷,林姑娘刚喝了安神茶,怕是不能喝这枫露茶了,会相冲伤身子呢。”
“呀,林妹妹,难怪你不肯喝。”
贾宝玉面露愧色,忙从白辰手中拿走茶盏,道:“是我疏忽了,我的好妹妹,你可别生我的气。”
“林姑娘喜欢您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生您的气呢。”
丫鬟将白毛大氅披在白辰的身上,对贾宝玉服了服身子,道:“宝二爷,天黑了,都卯时了,我带姑娘先回潇湘苑。”
白辰正求之不得,自己才不会想喝那种令人愤怒的鬼东西,赶忙跟着她走。
离开时,白辰眼尾余光以外瞥见,刚才还面如温玉的贾宝玉变了脸色。
他的头颅缓慢朝左移,以一种扭曲至不可思议的弧度,移到后背处,双眼下垂地直勾勾凝视着白辰。
白辰陡然注视到这一幕,还是心中一紧,有点浑身发软,险些摔倒。
“林姑娘,您小心一点。”
身后的丫鬟急急搀扶着白辰的胳膊,声音压的极低道:“在这里,干万不要表露自己的异样。”
她又道:“得亏你成为林黛玉身上,有贾宝玉的爱护,否则你铁定成为这群孽鬼中的一份子。”
白辰警惕地看着她:“你是谁?”
“我是你的丫鬟,紫鹃。”
丫鬟声音压的更低了:“同时,我和你一样,也是进入这个怪谈的。”
有了贾宝玉试探的前车之鉴,白辰没有贸然表明自己身份,装着糊涂道:“什么是怪谈?我不懂你话里的意思。”
紫鹃轻笑一声,也不说什么,只道:“你只要记住,整个红楼怪谈中,除了我和你之外,再没有一个活人了。”
没有活人了?
可规则显示:“一个红楼,一座贾府,半数皆是鬼。”
那剩下的半数是什么?
“剩下的是感染物。”
紫鹃像是知道白辰心中所想,她叹了口气,又道:“贾宝玉嘴里的玉是感染源,自打贾宝玉出生后,红楼梦里面的人物不是变成活尸,就是被感染成没有灵魂的感染物。”
白辰依旧沉默,但心中却震撼不已。
以前,白辰一直认为,贾宝玉嘴里的玉,是女娲补天剩下的灵石。
可现在,白辰从这个怪谈才知道,灵石竟是罪恶感染源,让整个红楼里的人变成鬼物……
“嘻嘻。”
“嘻嘻嘻嘻。”
白辰与紫鹃在穿过枝叶繁杂假山石的时候,身旁乍然传来小童玩耍嬉笑唱童谣的歌声:
“我曾期望有个家。”
“有个爱我的娘亲和爹爹。”
“可出生那天,爹爹把我掐死啦。”
“我被埋在了枫树下。”
“娘亲哭啊哭,哭出了很多的血。”
“后来啊,天上下了很多雪。”
“大家的茶盏里,就多了我的头发,还有娘亲的血。”
这首童谣声音幽怨,句句渗人,像针一样,扎刺在白辰耳边,让白辰感到头皮发麻。
“快走。”
紫鹃脸色一沉,抓紧白辰的手,加快步伐穿过林中小径。
“小娃娃,小娃娃,娃娃不想埋枫树下。”
“小娃娃,小娃娃,娃娃不想飘茶盏里。”
“小娃娃,小娃娃,娃娃想要爹爹和娘亲。”
突然,一双青紫的小手紧紧拽着白辰的衣裙。
她小小的嘴里仍旧唱着幽怨的歌:“姐姐,姐姐,你做小娃娃的娘亲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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